李夕在矿区的生活就这么过下去了。
小叔结婚,他最终没有去。只是邮去20元贺礼。
他写了一封长长的祝福函,希望小叔新婚幸福,同时请小婶原谅自己缺席。
“李夕,有你的包裹。回头到我办公室取。”老赵点卯时对李夕说。
“谢谢赵师傅,我下班去取。”
“这个周末唱哪一折?大家都等着听呢!”
“这个,暂时保密。现在都是魏导演兼主角说了算。”
“哈哈!以后要改称呼了。是不是,李主角?”
“赵师傅,您看,说曹操曹操到——魏导来了。”
“说我什么呢?我可都听到了!”魏炜人没走到跟前,远远地喊上了。
“魏导演,下井就先签到吧!”老赵把签到本子递给魏炜。
“赵师傅,您喊我魏导演,小心有人和你急。”魏炜拿过签到本你,往李夕这边使眼色。
“魏炜,你小子不地道。我啥时候不是好好配合你排练的?连花蛇精都演了,你别过河拆桥。”李夕也开起了玩笑。
“好好好,说不过你。”
“赵师傅,和您说个正事。”魏炜说。
“准是演出的事!”老赵断言。
“是啊,这周的演出,需要几个临时演员,我想让周林他们几个帮帮忙,您看行吗?”
“行,只要大家不再喝酒打牌,我全力支持。”
李夕看到,魏炜的变化很大。
自从开始周末表演,魏炜除了下井、睡觉、吃饭。其他的时间、精力都用在演戏排练上,比李夕还上心。
他不但戒了酒,和他一起的几个年轻人也不再喝酒了。
魏炜请他们帮忙布置戏台,准备自制的道具、服装。几个年轻人忙的不亦乐乎。
后来,魏炜发现陆班长有一把旧二胡,他鼓动陆班长试了试,二胡竟然能用!
李夕他们就此告别了清唱时代,进入了伴奏时代。
下班后,李夕去取包裹,原来是小婶邮来的一包喜糖。
这个周末,李夕等表演结束后,把喜糖分给了现场观众,自己只留了一块。
李夕和哥哥李多最近开始通信。
李多毕业后,分配到甘肃省平县的银行系统工作。
听李多在信里讲,工作干的很顺心。
只是甘肃气候干燥,春天风沙大,自己的气管炎好像不太适应。其他还好。
李多一人住一间宿舍,宿舍冬天供应暖气,在房间里,穿一件衬衣都不冷。
最近,隔壁办公室的包科长,把他好朋友的妹妹介绍给他认识。俩人见了几回面,感觉挺好。
不过,想到若是在甘肃成家立业,以后回南西的可能性不大了,所以,他没有做决定,还在考虑中。
李多信里提到叔叔,知道小叔结婚,也替他高兴。
像小叔这个年龄的人,一般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小叔快30岁,为了他俩才结婚,说起来确实有点晚。不过,他和杨瑞小婶最终修成正果,结局还是令人满意的。
李多鼓励弟弟,业余时间多看书学习。下井作业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在那边也会留心,如果有好的工作,希望李夕考虑换个职业,他不希望李夕一直当矿工。
哥哥的信,就像一股暖流,温暖、安慰了李夕长久以来一直孤独的心。他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是啊,李夕也不想一辈子待在黑乎乎的井下工作。
陆大哥常说,最多干个三、五年矿工到头,如果再干下去,身体可就报废了。
李夕在井下作业时,陆大哥总是很照顾他。
李夕心里觉得,陆大哥就像自己的亲大哥。
每当李夕心里不痛快,陆大哥总能及时开导他。
李夕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好人。
在剧团,有马师傅照顾,在菜园子,有陈叔陈姨照顾,再往前,有静华阿姨、有强叔…自己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贵人护着自己。
李夕也很想成为这样的人,关心、爱护生活中遇到的每一个需要帮助人。
这天下午,李夕是下午班。
早上,也不知道是受凉了,还是吃坏肚子了。李夕跑了好几趟厕所。
中午还觉得有些恶心,没有胃口吃饭,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
“李夕,我给你带了两个馒头,你稍微吃点?”魏炜问。
“不想吃,还是恶心、头晕。”
“不行我去保健室给你开点药?”
“拉个肚子开什么药,睡一觉就好了。”
“你这样子,下午能下井嘛!”魏炜担心地问。
“下午也许就好了。”
李夕躺到上班时间,觉得好些了。决定还是下井去。
自己因为晚上演出,经常提前离开。虽然大家没说什么,但李夕自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能因为别的借口请假脱岗。
再说,拉肚子不算什么大毛病,也许下井干活,出出汗就好了呢!
“李夕,你脸色不好。哪不舒服吗?”陆常远关心地问。
“常哥,有点拉肚子,不过现在好多了。”
“班长,李夕中午没吃饭,一直躺到刚才。”魏炜告状。
“李夕,你的工作今天我来干,你负责巡查。”陆常远说。
“我真的没事,不信你看。”李夕说着,拿起铁锹开始挖煤。
陆常远和魏炜对望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各干各活去了。
李夕胃里不舒服,觉得恶心。加上拉了一天肚子,两条腿软软的,挖了一会儿就有些支撑不住。
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
李夕看着眼前的煤层,感觉什么东西突然动了一下。
李夕定睛一看,才知道自己眼花了。
硬撑着,他又拿起铁锹挖煤。
就在李夕的铁锹铲下去的一瞬间,煤层突然滚滚而下,压住了李夕的双脚。李夕躲避不及,摔倒在地。
“不好!塌方了!大家快撤退!”
一直盯着李夕的陆常远,看到李夕倒地,一边命令大家撤退,一边跑过来拉李夕。
李夕的双脚被滚落下的煤块压住了,陆常远拽了两次,没有拽动。
于是,赶紧蹲下来用双手刨。
听到塌方了,魏炜和其他两个矿工赶紧往外跑。
刚跑出两步,突然发现李夕没有出来。魏炜转身往回跑。和陆常远一起用手刨煤块,总算把李夕拽了出来。
又有几块煤块滚落下来。
陆常远暗叫“不好”。赶紧把李夕扶着放到魏炜背上。
“快,快撤!还要二次塌方。”就在陆常远话音刚落的同时。
“轰隆——”
“快走”陆常远使劲推了魏炜一把,自己却留在了原地。
事故发生的时候,李夕虽然迷迷糊糊,意识不太清楚,但他知道陆常远拽他,扶他,救他的情景。
当陆常远被大家从塌方的煤块中救出来时,脸上胡满血迹,头上还在往外冒血。
老赵用布条缠住受伤的部位,又赶紧招呼大家往外送人。
李夕看到满头是血的陆常远,瞬间石化。
——他突然看到多年前鹏举的样子。
鹏举从厕所出来,被自己丢出的石头击中头部,瞬间捂着脑袋倒在地上,满头满脸全是血,和常远大哥一样。
虽然两人同是头部受伤。
两起事件不同的是:当年是自己伤害了别人;今天却是别人救了自己。
相同的是:这一切不幸都是缘于自己!
李夕和陆常远一同被送往宁县医院。
李夕只是轻伤,医生检查之后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陆常远经过紧急抢救,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
但人还在昏迷中,他和当年的鹏举一样,久久不愿醒来。
李夕后来从陈叔那里,知道了抢救鹏举的详细经过。
现在的他,完全能想象到当年的场景,体会到了陈叔、陈姨和父亲当年所受的煎熬。
他好害怕陆大哥落下什么后遗症,如果那样,他的余生都无法偿还了。
矿上派了两个工友照顾陆常远和李夕。但不管他们怎么劝,李夕都不肯离开。非要让俩人先去休息,天亮了再来。
工友无奈,只好商量着先回去一个。
李夕放下拐棍,守在陆常远床边不肯离开。
他一直抓着陆常远的手,希望通过自己力量唤醒陆大哥!
睡梦中,李夕觉得自己的手微微颤抖。
一个激灵,李夕醒过来了。
他看见陆大哥眼睛闭着,但嘴唇在动,好像要说话。
“常哥,常哥,你醒了吗?我是李夕!”
“李夕,跑!快跑!”陆大哥拼尽全力说话,急的满头都是汗水。
听到这话,李夕的眼睛潮湿了。
他用袖子擦擦常大哥头上的汗水。
突然抱着陆常远大哭起来。
“怎么了?哭什么?人不行了吗?”
懵懵懂懂中,陪着守夜的工友被李夕的哭声吓醒,以为陆常远死了。
“陆大哥醒了!陆大哥醒了!!”李夕哭着喊。
“醒了就好,我去叫大夫。”
工友不明白,人醒了李夕还哭什么,吓自己一跳。
陆常远醒了之后,李夕非要亲自照顾常哥。
两位工友没办法,只好走了一个,另一个陪着李夕照顾陆常远。
李夕第三天就丢掉了拐棍,一瘸一拐地在医院跑来跑去。一会儿打饭,一会儿取药。高兴得不得了。
他的虔诚感动了老天爷,还给他一个生龙活虎的常哥。这份恩德,李夕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他发誓,要做一个像常哥这样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