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和李夕出发的日子很快到了。
俩人坐上火车，奔赴另一座陌生的城市。
火车晃晃悠悠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了师傅的家乡。
一路上，师娘一脸焦虑。
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低头叹气。
平时很爱说话的师娘，这一路上，却很少和李夕说话。
李夕看出师娘一定有心事。但师娘不说，自己也不便主动问。
他招呼师娘吃饭，招呼师娘喝水。
一路上，把师娘照顾的无微不至。他希望师娘能高高兴兴地回去看望老人。
下了火车，俩人又坐上汽车，颠簸了三个小时，总算到了师娘家的小镇。
“师娘，往哪边走？”李夕看着陌生的道路，好奇地问。
“往前走吧！二十多年了，我也快认不出来了。”
“李夕，注意看哪有旅馆，咱先登记房间。”
“是。”
李夕纳闷了。
到自己娘家了，为什么不回家住？还要登记旅馆？
但李夕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这天适逢赶集日。
街道上人很多，熙熙攘攘的。
师娘看着一排排房子，看着一张张面孔，看着商铺，看着街道…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
李夕的心思全在寻找旅馆上，没有注意到师娘的变化。
“师娘！这有一间旅馆。您等等，我先进去问问。”
李夕一回头，这才看到师娘的眼泪。
李夕进去登记好房间。又帮着师娘收拾妥当。
俩个疲惫不堪地人休息了一阵儿，这才出门去吃晚饭。
“师娘，这看着不错，咱在这家吃吧？”
“不，等等，再找找。”
“我记得你师傅曾带我来过这附近的一家菜馆，他家的菜不错！我记得好像叫‘天外天’。”
“师娘，在这里！我找到了！”李夕激动地喊。
“你进去看看，有没有位置？人多不多？”师娘吩咐。
李夕找好座位，出来接师娘。见师娘呆呆望着远处的一排房子，眼里全是眷恋。
“师娘，师娘？您进来吧！我找好位置了。”
李夕喊了两声，师娘才回过神来。
师娘从服务员那里，打问到饭馆已经换了主人。
俩人吃着饭，唠着嗑。商量好明天去给师傅的父母上坟的事情。
吃完饭，去集市上，俩人买好纸钱、香烛等一应祭祀的用品，早早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李夕从旅社服务员那里借了一把铁锹。背着上坟的用品，随师娘上山，找到师傅父母长满荒草的坟头。
李夕放下包裹，用铁锹清理坟头周围的杂草。看样子，二十多年来，确实没有人来过这里祭拜。
铺上一块布，李夕把包裹里的东西一一摆好。和师娘跪在地上，边烧纸边念叨。
“爹、娘，媳妇来看您二老了。请原谅这些年我和秉良没有来过，媳妇不孝！”
“秉良给二老生了一个孙女，如今已长大嫁人了，生活的很好，请您二老放心。”
“这是李夕，秉良的徒弟。你自己和师爷师奶说吧。”师娘念叨着说。
“师爷、师奶，我是师傅的徒弟李夕。”
“跟着师傅学戏一年多了。师傅待我很好，就像亲儿子一样。”
“李夕不知道师爷、师奶已过往，今天，多烧些纸给您二老，请二老在天之灵，保佑师傅师娘全家安康。”
回去的路上，师娘几次开口，几次迟疑。
李夕见状，扶着师娘坐在路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自己双膝跪地。
“师娘，这一年多，您和师傅对我比亲儿子还好。李夕虽然不才，但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吩咐，徒弟定当尽力。”
“李夕做事，只图对得起天地良心，不辜负师傅教诲。”
“好，李夕。起来说话。”
师母这才将原委一五一十告诉李夕。
李夕没想到师傅的命运这般曲折坎坷。师爷师奶死的这般悲惨。
师娘为了师傅，几十年没有看望父母。
李夕以前总觉得自己经历了太多苦难和不幸，现在看来，这世上，比自己命苦的人多着呢！
听师娘讲述师傅的经历，李夕的眼泪几次差点掉下来。
“夕儿，我没有脸回去见父母双亲。但不见一面又不甘心。”
“不知道他们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老了没有？原谅我没有？我左思右想，也没有办法！”
“师娘，不如我先去探探路！”
“老人问起你是谁，你如何应答？”
“您有没有不太走动的远房亲戚？”
“哦！你是说？”师娘也是聪明人，马上就明白了。
二人走到师娘家大门口附近，等了许久，没有动静。决定先回旅社，吃过午饭后再做打算。
师娘告诉李夕，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她离家时，哥哥已经成家了。父母应该是和哥哥一起生活。
师娘打点好给父母双亲和哥哥嫂嫂的礼物。让李夕带着，再去打探一回。
赶巧的是，李夕看到师娘家出来一个背着书包，十二三岁的男孩子。
李夕跟着，看离家远了，才走过去和孩子说话。
“小朋友，向你打问一个人。”
“谁呀？这附近的人我都知道。哥哥，你说名字。”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
“老叶家。”
“啊？你是谁？我家就姓叶。”小男孩很吃惊。
“你父亲是叶江永？”李夕也假装吃惊。
“对啊！”
“我是你奶奶娘家你三舅爷小儿媳妇家的弟弟。”
“按理你应该叫我一声舅舅才是。”
“你三舅爷小小的时候不是跑到外地，找不到家，被人收养了吗？”
“嗯，我听奶奶说过，是有这事。”
“你去学校吧。告诉我你家在哪？我自己去。爷爷奶奶在家吗？”
“家里只有奶奶。”
“好！你去吧！”
“舅舅再见！”
打听到家中只有老太太一人。李夕暗喜，要知道人多了可容易露馅啊！
“家里有人吗？”李夕边敲门边喊叫。
“谁呀！”一个面目慈祥、五官酷似师娘，大概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打开门问道。
“奶奶，您好。是师娘叶红梅让我来看您老的。”李夕开门见山地说。
“红梅？她在哪？”老太太急忙往李夕身后望去。
“她吩咐我先过来看您。如果可能，想在旅社和您见面。”
“是我的红梅吗？”老太太眼睛shi润了。
“奶奶，您见到师娘面再说。现在方便过去吗？”李夕说。
“好，好。赶紧走！”
李夕放下东西，帮忙锁好门，带着老太太来到旅社。
李夕没想到，俩个人一见面，啥话不说，抱在一起就“娘啊、心肝啊！”的放声大哭起来。
李夕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投了毛巾放在一边等着给她们擦脸。
足足哭了二十分钟。才在李夕的劝慰下，慢慢变成抽噎。
李夕看俩人开始说话了，才打开门出去，让娘俩放开说话。
过了两个小时，李夕听见门响，赶忙出来一看，老太太要走了。
送走老太太，李夕回来，发现师娘趴在床上又开始嚎啕大哭。
“师娘，别哭坏了身子。”
听到李夕的声音，师娘这才慢慢停了下来。李夕把投好的毛巾递到师娘手中，师娘擦了把脸，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师娘，家里还好吧！”
“我看老太太身体挺好的。下午，我还见到您的小外甥了，十二、三岁，可机灵了。”李夕安慰师娘。
“李夕，谢谢你！他们是挺好的。”
“可我父亲还是不肯原谅我。”
“我想见见父亲，哪怕远远望一眼也好啊！”师娘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师娘，会有办法的！我保证！您不敢再哭了，两个眼睛都哭肿了，师傅看到，不知道会多着急呢！”
“是啊！你说的对。比起你师傅，我起码还能见到爹娘。咱稍微收拾收拾，出去吃饭吧！娘说明天还过来。”
“是，师娘，您歇着，咱一会再去吃饭。”
李夕轻轻关上门，退了出来。
说也巧，李夕和师娘出门，准备去吃饭的时候，看天还早，俩人不知不觉就溜达到师娘家附近。
这时候，只见一个老头，背着手，弓着腰正往前走。
师娘一下抓住李夕的胳膊，眼睛都直了。
李夕顺着师娘的目光看过去，见一个个子不高的驼背老头，一脸严肃，满怀心事低着头往前走。
从他倔强的神情，紧闭的双唇，看得出是个说一不二的倔老头。
原来这就是师娘的父亲啊。
眼看着老头就要走进家了，师娘急了，恨不得喊出声来。
李夕让师娘站在背处，自己急忙走过去。
“大爷，打扰了。”李夕很有礼貌地拦住了他。
“说。”老头看着李夕，没一个多余的字。
“我是南西过来的，麻烦您想打问个事情。”
“废话真多。”
“我想…”李夕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到问什么。好在他反应快。
“我想问问有个饭馆好像是叫‘天外天’的在哪里？”
“那——”老头用手一指，转身走了。
老头自始至终没有一次笑脸，一脸的不快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的银钱。
李夕尽量让老头的面孔朝着师娘。
但也只有短短的一分钟。
再看师娘，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已是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