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强叔,李斌虽然有思想准备,还是大吃了一惊!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强叔满嘴的牙几乎掉光了,脸颊深深凹陷下去,人已经严重脱相。整个身躯都萎缩了,看上去仿佛只有原来的一半大。
要不是强天陪在旁边,李斌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强叔!
强叔微微睁开混浊的双眼,看到李斌,眼里突然亮了起来。
“强叔,我来看你了!我是李斌啊!”李斌抓着强叔的手,使劲握着。
“李…斌…”强叔看着李斌,念叨着他的名字。
突然,强叔看到李斌身后站着的李夕,他费力的问:“李…旭…啊?”
“来,李夕,给强叔行礼。”
“强叔,我是李夕。”
“哦!夕儿!你…耳朵…”强叔还是把李夕当成了李旭,挂念着他失聪的左耳。
李斌准备在强叔家住几天,陪着强叔说说话。
李夕来到乡下,立刻喜欢上了这里。
从第二天开始,他和强叔的孙子虎娃每天从早到晚待在一起。
早饭后,两个人就跑得不见踪影。和村子里的一帮孩子玩的不亦乐乎,上山打鸟,下山摸鱼。
李夕跟着虎娃学会了爬树,打陀螺,打弹弓,做泥坦克…李夕本来就活泼好动,在这里可找到了知音,放开了天性,每天开心的不得了,真想永远留在乡下生活。
“虎娃,借你的弹弓玩会儿行吗?”李夕好羡慕虎娃的弹弓。
“行,你这么喜欢,让我爹再给你做一个!”虎娃豪气地许诺。
“真的?!”李夕不敢相信。
要是能拥有一把自己的弹弓就好了!李夕光想想都开心死了。他仔细看着虎娃的弹弓,真希望就是自己的。
李斌陪着强叔,没想到,强叔竟一天天好起来了。
李斌记忆里,强叔年轻时就在自己家里。
小的时候强叔经常带着他出门。有时候是去进货,有时候是去收帐。
李斌走累了,强叔就背着他走。
那时候,强叔的背又厚又暖和,李斌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再看看现在,强叔已年老体衰,站都站不起来。
坐在竹椅上,佝偻着背,张着没牙的嘴,说着糊里糊涂地话。有时清醒,有时糊涂。看上去叫人心里难过。
李斌看强叔喜欢听李旭的事情,告诉强叔,李旭今年考上了医科大学。等放假了,一定让李旭来看他。
强叔这次听明白了,很高兴。从怀里摸了半天,掏出那块当年李斌送个强叔的玉。
“给李旭。”
“这不行,这是强叔您的!我不能转手!要给您等着李旭来了亲自给!”李斌很坚决。
“我高兴,想…李旭。”强叔说话始终不利索。
但李斌来的这几天,已经很不错了,能靠床坐着,多少吃点饭。
强天看父亲好多了,又有李斌陪着,就去忙地里的活了。
李斌看到强天,还是有些愧疚。
想想当年,自己把强天经营的好好的商铺败光了。
虽说自己是少东家,但瞒着父亲,逼着强天,一次一次把进货的钱拿去买大烟膏,直到商铺最后无法周转倒闭。
想起当年,强天跪在自己脚边一次次恳求,自己却无动于衷。
唉!年轻时候做的事实在是太荒唐了!如果能回到那时候,李斌一定会活出个人样来的!
可惜,一切都不可能回去了!
强天从地里回来,李旭帮着把强叔抬回房间。
李旭看着强天,憋了多年的话冲口而出:“强天,请你原谅我!”
“啊?”强天一时愣住了,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就是当年,当年…商铺的事情。这些年,我想起来就觉得亏心。”
“你说哪里话呀!商铺原本就是你们李家的。我只是个管事。最后那样了…老爷还给了我养家钱。这院子,这地,都是老爷赐的。就是我当年娶媳妇的钱,也是从这里出的。你们李家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谢都来不及呢,还让你原谅什么?你说这话我可不敢当!”
强天实心实意地说。
李斌没想到,强天的心胸这般宽广!竟是自己狭隘了!
强天继续说:“倒是你,显老了不少!脸色怎么这般难看?你应该再成个家。家里有女人,帮你操持着,日子就好过多了!”
强天的话,让李斌想起静华,险些落下泪来。
“哥,你别不爱听。咱城里找不上,我让虎娃她妈从这里给你找一个。乡下人实在,只有有口饭吃,会对孩子们好的。”强天已经帮着李斌筹划起明天的日子。
“谢谢你!强天。今天不说别的,我只想给你道个歉!多少年了,我心里不舒坦,结了个疙瘩,在这,堵得我难受!”李斌指指心窝:“今天总算当着你的面说出来了!这疙瘩,也解开了!”
“唉!过去的事情别想了。你和我爹一样,一件事揣多少年放不下。我爹因为李旭少爷的耳朵,后半辈子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总念叨着对不起李旭少爷,这慢慢结下了心结,人就病了。”
强天看看轻轻点头的李斌,继续说:
“哥,今天我不把你当少爷。现在新社会,也不兴这么叫。我把你当哥,你要打起精神!看在两个娃的面上,好好活,好好把他们拉扯大才是正理!”
兄弟俩个,紧紧地把手握在一起了!
李斌准备回去了。
这天晚上,虎娃的娘比平时多做了两个菜,算是给他们践行。
兄弟俩个说着话,唠着家常,没在意李夕的情绪低落。
李夕知道明天就要走了,一下就像糟了霜打的茄子,蔫极了。
平时能吃两大碗饭的李夕,今晚一碗都没吃完。
虎娃娘担心地说:“别不是受凉了吧?”
虎娃知道李夕不想走,心里难受。他又何尝不是?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两个孩子还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眼看着明天就要分别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面?
但他知道自己也左右不了大人的事情,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李夕。
晚饭后,虎娃把自己的纸手枪送给李夕。李夕知道虎娃很珍惜这把手枪,摇摇头没有接受。
自己这次来,什么也没带,怎么能白要虎娃心爱的手枪?
虎娃摸摸裤腰上别这的弹弓,低着头没有说话。
李斌吃过晚饭,又来到强叔房间。
“强叔,我明天要回去了。”
“回…再来…李旭…”强叔使劲蹦出几个字。
强叔的意思李斌知道。
他抓着强叔干枯的手,对强叔说:“您保重身体!放假了,一定让李旭来!”
李斌有些后悔,这次没带李旭,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一早,李斌带着李夕早早就走了。
他们包里背着虎娃娘做的干粮,还有很多鱼干、五谷杂粮…强天把家里能想到的都装进了李斌的背包。
就连李夕的书包里,也塞了不少家里的存货。
李夕走时,虎娃还在睡梦里。李夕没有和朋友告别。
俩人走累了,坐在路边休息。
李夕卸下书包,从里面找水喝。
突然,他的手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李夕急忙掏出来一看,竟然是虎娃的那把弹弓!
李夕懵了,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带进了书包。
当他看见虎娃留下的字条才知道:虎娃把自己最心爱的弹弓留给了他。
李夕:我们是朋友了!我很高兴认识你。弹弓不是送你的,只是借给你耍的。你要爱惜好,别弄坏了。等放假你再来我家时,我爹一定会把新弹弓给你做好的(这次时间太短,爹说来不及做。)!到那时,你再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