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夕这天早晨没有去学校。
如果他像平常一样,在大街上东逛西逛打发打发时间,也许这一天就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可李夕逛了一圈,没遇到一点可乐之事,决定还是去学校!毕竟教室里暖和,不用受冻。
李夕到学校时,正是上课时间。
他决定等到课间休息再进教室,免得面对老师。
百无聊赖的李夕,顺手捡起地上的石头块乱丢一气,丢着丢着,开始对着设定的目标扔。
这时,李夕突然发现,厕所旁的树梢上落着一只奇怪的鸟。
他捡起一块大石头,对准小鸟,使劲扔过去。
“哎呦!”
随着一声凄惨的喊叫,一个刚从厕所里出来的男生捂着头倒下去了。
下课铃声就在此时响了。
李夕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远远地看见那学生倒下的地方流出鲜血。
这时候,学生们尖叫着围了过去,有人大声喊老师。
紧接着,老师们围了过来,让学生去请校长。
校长神情紧张地跑过来。
一切都乱套了。
李斌像往常一样,摊开账簿打着算盘。
这时,突然有人请他去厂长办公室接听电话。
李斌非常奇怪,自己怎么会有电话?谁能找他呢?
“喂,我是李斌。哪位找我?”
“你是李夕的父亲吧?”
“是。你是哪位?”李斌的左眼突然狂跳起来。
“我是学校老师。你儿子把一个学生的头打破了。看样子很严重!你带上钱,直接到县医院。”
李斌懵了。
“李会计,没事吧?李会计?”
厂长看李斌瞪着眼睛发呆。关心地问。
“哦,厂长,能不能借点钱,我要请假出去一趟。”
“你去忙吧。找张主管给你开条子。”
厂长看着魂不守舍的李斌,又问:“要不要派个人陪你?”
“不用了,谢谢厂长。我下个月发工资还款。打扰您了,您忙着。”
等李斌火急火燎赶到医院。
看见一个女人哭的撕心裂肺。
李斌脑袋发晕,脚底打晃。以为孩子没了。吓得差点坐地上了。
这时候大夫正好过来,李斌拉住大夫急忙打问情况。
“孩子很严重,昏迷不醒,我们只是做了初步处理,必须赶紧送往市里的大医院。晚了就不好说了。”
“命能保住吧?大夫”
“现在还不好说。”
“需要多少钱?大夫。”
“这里交180000(1950年新币,相当于18元。李斌一月挣30元。),到了市里医院,要多准备些,可能要做开颅手术。”
这下,李斌真的一屁股坐地上了。
李斌把借来的钱全部交到医院。
随后,李斌给孩子父母赔罪。
直到此时,李斌才知道,儿子和被打伤的孩子根本不认识,和自己之前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儿子只是误伤,并没有打架。
被打伤的孩子名叫陈鹏举。13岁,上五年级。孩子今早拉肚子,一会儿蹿一趟厕所。
谁想竟这么巧,陈鹏举出厕所,正好碰上李夕丢过来的石头。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陈鹏举的父母是附近的菜农,人很老实。
他父亲蹲在地上不说话,他母亲只是一个劲地哭。
医院让家长定夺,今晚最好送到市医院,抓紧抢救时间。
李斌请孩子父母先把孩子送过去治疗,不要耽误了时机。
自己回去筹钱,明天一早一定赶过去。救孩子要紧,别的等孩子好了再说。
“行,听你的!先送孩子去市医院。”陈鹏举的父亲总算发了话。
大家行动起来。
这边医院跟一个大夫,路上照顾孩子,加上陈鹏举父母,连夜赶往市医院。
李斌这才筋疲力尽地回家了。
从早上熬到晚上,李斌几乎滴水未进,脑袋里乱混混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进家衣服也没脱就躺在了床上。
大家已经从李夕那里知道了发生的事情。看李斌脸上不好,谁也没有说话。
“哥,喝点水吧。你也别上火,李夕他不是故意的。”李旭小声说。
“李夕在哪?”李斌这才想到儿子。
“院子里呢,一天没吃没喝。孩子许是吓坏了。我下午上学前他还在发抖,怎么劝都没用。”李旭告诉哥哥。
李斌霍地站起来,朝院子里走去。
李夕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
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父亲,眼泪又流了下来。
看见儿子哭花的小脸,微微颤抖的身体。李斌心疼的把儿子搂进怀里。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着,安慰着孩子。
“爸爸,他会死吗?我看见他流了好多血。”
“不会的,别瞎想。只需做个手术他就没事了。爸爸明天去看他。”李斌宽慰吓坏了的儿子。
“走,陪爸爸去吃饭吧!爸爸好饿。”
“我也饿。”眼里还有泪花的李夕哽咽着说。
总算把孩子们哄睡了。李斌坐在刚才李夕坐过的地方,望着夜色发呆。
李斌几乎一夜无眠。
早上,他照常做好饭。交代李多照顾好弟弟。
“李旭,今晚我不一定能回来,你也要多操心。李多毕竟还小。”
“知道了,哥,不行我今天请假吧?”
“那倒没必要。只是要看好李夕,今天别让他出门了。”
李斌带着存折出门了,没有吃饭。
他先去了静华家附近。等她出来,把大概情况告诉了静华。
“你放心,这边有我呢。你把那孩子照顾好就行。”
俩人边走边聊,直到单位门口才分开。
李斌又去找厂长请假。从单位出来,直奔银行。然后到汽车站,搭上了前往市里的汽车。
也许是夜里受凉了,李斌一个劲地咳嗽。
旁边的大爷看不下去了,好心的劝他赶紧去医院看看。
“我正准备去市里医院。”他倒是实话实说。
李斌赶到市医院时,已近中午。
李斌先去找了主治大夫,知道孩子昨晚已连夜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
不过此刻孩子还在昏迷中。
听到孩子没有生命危险了,李斌松了口气,暗自庆幸。
随后,李斌去收费处交了钱。交了一大笔,巨款。
这才来到病房。
陈鹏举的的父亲一看见李斌,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说:
“李会计,孩子命保住了!幸好昨晚听了你的话!这边的大夫说耽误一晚上可就难说了!多亏听了你的话啊!”
“孩子情况怎么样了?醒了吗?”
“还没有,不过命是保住了!”
陈父只要知道儿子还活着,就心满意足了。
李斌这才坐下来,打开带来的干粮,和陈父陈母吃起来。
下午,陈鹏举还在昏迷中。
李斌问过大夫,大夫也有些奇怪,按理应该醒过来才对。
大夫不放心,做了一番检查,显示一切正常,决定再观察观察。
陈父请李斌先回去。李斌不放心,请陈母先回去休息。推让了半天,谁都不走。
于是一起等着陈鹏举醒来。
对李斌来说,这是非常辛劳的一天。
钱虽然重要,但毕竟不是生活的全部。
他担心孩子就此昏迷不醒,无法给陈父陈母一个交代。
他更担心李夕所受的伤害。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有享受过父爱母爱。像一颗野草自由自在的疯长,表面看起来无忧无虑,开心快乐。
但内心深处,并非如此。
李斌想起父亲去世那天,是李夕第一个知道的。
那时候,李斌和妻子李氏沉迷于毒品。
每天云里雾里漂浮在虚幻的世界,对家里的一切不闻不问。别说孝敬长辈,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懒得多看一眼。
李多那时候大概有八、九岁,稍稍懂事了。
可怜李夕只有四、五岁,正是需要母亲的年纪。一天哭爹喊娘却没人搭理。
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默默地把李夕带在身边,白天同吃,晚上同住。
李夕渐渐和爷爷亲近起来,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一天早上,强叔摆好早饭,左等右等不见老爷来用膳,放心不下,于是过来请老爷。
还没走近,就听见李夕哭着喊爷爷。
强叔顿觉不好,急忙推开屋门,看到的是老爷早已冰凉的尸体,和一旁哇哇大哭的李夕。
小小年纪的李夕,经历了这样的悲剧。受了很大的伤害,很久都不能忘记。
每天晚上,一到睡觉时间就开始哭,哭到筋疲力尽才睡着。
早上,又从梦中哭着醒来找爷爷。
那时候,李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强叔来报,李斌只是懒懒地说,知道了,小孩子哭几天就没事了。
现在想起来,李斌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好在有强叔陪伴,李夕慢慢忘了爷爷,恢复了儿童烂漫天真快乐的心性。
李斌已经想不起来儿子是何时不再整天哭着找爷爷的,他遗忘了自己曾经的生活。
现在,自己总算明白过来,开始了新的人生,谁料到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昨天从银行取了一大笔钱。本来想交完医院的费用,剩下的就给陈鹏举父母赔偿好了。
没想到一下子全交了,医院说只是手术费用,让他回去再筹备治疗费用。
李斌本想着,只要孩子好了,就是把银行所有的积蓄花光也无所谓。但现在的情况看,不是那么乐观。
李斌出门买了包子,急匆匆往回走。
他多希望看到奇迹:一进病房,陈鹏举已经坐起来了。头上缠住绷带,笑着和他父母说话。
李斌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李斌推门放下包子,又默默出去了。
等到下午快下班,孩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斌再也等不住了。又跑去找大夫。
“大夫,求求您想想办法!孩子这么睡下去不是办法呐!您看要不要再做做别的治疗?”
“你别急,我们也正在想办法。我刚才和省里的大夫通了电话,他们说可以送到省人民医院,也许还有希望。”
“那就现在赶紧送吧!”李斌急了。
“该做的治疗我们都做了,这会不是抢时间的问题。你和孩子父母商量商量,看要不要送到省上?如果需要,我现在安排用车,明天一早就转院。”大夫提议。
李斌来回奔波,又回到病房。
陈父陈母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凳子上,没人说话。中午的包子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谁都没有心情吃。
李斌推门进去,陈父木木地坐着不动,头也没抬。
和昨天的激动、感激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老陈,我刚去找了大夫。大夫建议送到省人民医院再做治疗。我觉得送去比较好,你们的意见呢?”李斌问。
“那又得多少钱呐?这次的都让你费心了!”
“钱是小事,孩子是大事!这样吧,我连夜回去筹钱,你们准备准备,明天一早转省人民医院。这边的大夫会跟过去,我筹到钱后,最快速度赶过去。行吗?”
陈父看看妻子,又看看儿子。深深叹了口气!
李斌出门后,又想到什么,转身回来了。
“老陈,你们需不需要换洗衣服什么的?如果需要,我去你们家里取一趟,明天顺便带来。”
“这样吧,李会计,我和你一起回去。这边让孩子妈守着就行,今晚看样子就这样了。我回去把家里安顿安顿,顺便带些干粮来。”
“行,那就一起走吧!”
路上,李斌了解到,陈家除了陈鹏举,还有两个更小的孩子。
这两天,陈鹏举的父母专门从农村回来帮他照顾孩子和菜园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陈父一句也没有责怪李斌。
只是为给李斌添了麻烦感到愧疚,希望儿子早点醒过来就好。
回来已经天黑了。李斌看赶不上去银行,决定明天再去。
他大踏步地往回走,挂记着家中的孩子,尤其是李夕。
“啊?静华,这么晚了你还没走?”
李斌看到静华,吃惊地问。
“那孩子怎么样了?”静华急忙问。
四双眼睛直直盯着李斌。
看到李夕的眼神,李斌把到嘴的话咽回去。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放心吧,没事了!”
四个人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先吃饭吧!慢慢说。”静华说着,赶紧去给李斌盛饭。
送静华回去的路上,李斌这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
“明天,我还要上省城。”
“我说你看着不对,我猜着没那么简单。你去吧,家里有我,有好消息一定赶快告诉我们。对了,我这里还有些钱,你带着吧!”
静华从包里掏出钱塞给李斌。
“静华,你留着,我还有钱。再说,我不在家,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留着用。抽屉里还有上个月剩下的钱,不够了你就拿着。我已经很对不起你了,还让你…”
李斌说不下去了。把钱又放回静华包里,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静华还站在原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