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如此奇妙，有过一面之缘，也会再次遇到。姬明慌忙起身，有些惊喜地拱手作揖，脸色有些微红。那日与小儿争论，那岂不是全在老人家眼中。有些无地自容，又不能拍拍屁股离开。
“那日多谢祖奶奶，晚辈失态，实在汗颜......”
“没事，少年人偶尔失了礼仪，也是无可厚非。老奶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把祖父的弓偷偷拿去换首饰呢？哈哈哈.......”老太太大笑，说着曾经的糗事，丝毫没有尴尬之处。帐中众人跟着笑起来，彼此说着年少时的放荡不羁。
“来，贤侄。不，来，姬公子，这是第九杯，我狐族最高礼节.......”族长举杯说道。
“金乌与仙狐同在......”众人起身，右手抚胸，再接着举起酒杯。唯有老太太，笑眯眯地坐在案几上，瞅着姬明。
“金乌与仙狐同在.......”姬明慌忙起身，有些拘谨地端着酒杯，想了想，还是跟着喊一句。
众人一饮而尽，再次坐下，正襟危坐，目光宁静，表情严肃。侍卫长唤过身边的侍卫，低声叮嘱一番。
“此次冒然邀请公子前来，实在是我族进入绝境，实在没有出路，还望公子见谅......”拓跋族长躬身拜礼。
“叔父，不可。小侄能有幸来到狐族，更是认识如此多的亲朋好友。实乃人生幸事，叔父有何困难，小侄早已有言在先，当竭尽所能，为诸位长辈稍解烦忧。”姬明躬身同样拜礼，脸色严肃地说道。
众人略微点头，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偶尔端过清茶，解解油腻。伸手招呼两人坐下，责怪不分礼仪。
“贤侄刚才在帐外，叔父已经言明。我雪狐，往北雪线南移，小部落生存压力剧增。往西，苍鹰族步步紧逼，压缩我等生存的祖地。中原燕王控制关卡，我等只能任人宰割。族中生存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拓跋族长眼睛微红，怔怔地看着姬明，低沉着嗓音说道。座下诸位长辈都是低头叹息，满含希望地看着姬明。
“那叔父就运送族中皮毛山货，牛羊马匹进入中原，换粮食来度日，再补些海里的鱼，应当能够生存。何以说千钧一发？”姬明心中有些明了，面上却佯装不知的说道。
在座的众人微不可察的叹口气，有些失望地端起酒杯，细细喝着，表情沮丧无比。唯有上座的老太太，依旧微笑着，满脸慈祥地看着姬明。
账内一片安静，唯有细微的喝茶声，以及咀嚼肉食的声音。门外的年轻卫士，静静地注视着四周。
良久......
拓跋族长思虑再三，端起酒杯一口灌下，抬起头来说道：“不瞒公子，原本确实如你所想。可是燕王对我等马匹需求日益加大，价格却寥寥无几。中原帝国强盛，我等不敢吱声。闻听公子开通齐鲁商道，加速货物流转，可是我等货物被严格控制在蓟州一带，无法进入中原。此中缘由，公子日后会知晓。即使是牧人圈养绵羊，也该让绵羊吃草吧......”
众人脸色愠怒，眼睛通红，嘴角的肌肉抖动。酒杯在手中不停地捏着，再松开。
“砰......”
一声碎裂之声......
“抱歉族长，失礼了，公子......”年老的武士把头低下来，红着眼睛说道。
“虽然我是中原人，不过如果是我，我会大举挥军南下，击溃蓟州关卡。或者西连苍鹰，走大同入主中原，逼迫中原让开道路.......”姬明眯着眼睛，一语惊人。
“什么？”
“这不可能......”
“中原太强大了......”
蒙铁突然起身，年老的武士有些惊恐地看着姬明，拓跋族长已经站起身来，瞪着大眼睛看着姬明。如果这番话是在座其他人所说，倒是情有可原，可是对方是中原人，还是声名远播的麒麟子，那就太出人意料了。唯有老太太，依旧稳如泰山，笑眯眯地看着。好似身外人一般。
“好了，好了，都坐下。都年纪不小了，还这么冲动......”
众人这才稍稍冷静，平静下情绪坐下。
“公子有所不知。我等狐族听从中原帝国号令，秦楚以来，已经数百年了。族人是不会同意入侵中原。而且中原地广人多，国力强盛，触怒对方，只会生死族灭。匈奴西蛮都是前车之鉴。再说苍鹰族，那可不会俯首称臣。边关坚固，就算他们入侵，那也是有来无回。看看天狼族，至今才恢复生息。”拓跋族长严厉地说道。眉头紧锁，有些恐惧。
“坦白说，我等是可以与燕王合作，来苟延残喘。可是大越帝国传统，我等怕招来报复。”秦剑起身说道。
“如果，我有办法，让狐族长驱直入，入主中原，说不定能够问鼎九五，不知诸位叔伯，可敢冒险？毕竟小侄实在没有办法，狐族这是死局。东面是大海，往南是燕王，西面是苍鹰族紧迫，至于北面，老天还会继续作恶......”姬明端起酒杯正义凛然地说道，绞尽脑汁，不得生路，愁容满面。
“仓啷......”
一声短剑出鞘声。
“公子是真想帮助我等，还是想灭我族。中原一地，就可覆灭我等，你却利诱族长。今日，族长如果同意，我就先杀掉你，再自我了断......”年老的武士，拔剑指着姬明，脸色狰狞地吼道，身体不知不觉地往前靠拢。
“给我坐下......”
族长一声暴喝，帐外涌进来两位勇士。
“都不能好好说话吗？老太太想安静吃点东西，喝点茶水都不行吗？”
“对不起，母亲。孩儿的错。”拓跋族长躬身告罪。
在帐中来回踱步，最终无奈地坐下。
“多谢公子，看来我族只能安于现状。希望大越能够早日角逐出真龙，我诸夏之地也能好过一番。好了，诸位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众人垂着头颅，默默地叹气，有些颓废地弯着身子，静静地瞅着案几上的茶水。
大帐中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氛，一股走投无路，自暴自弃地沮丧，有老者已经开始垂泪。
良久......
姬明起身，行至帐前，有些担忧地回头说道：“叔父，我没帮到贵族，那温水湾还给我吗？”
“给你，都给你.......”
“贤侄放心，叔父说了给你，一言九鼎......”
“如果公子想吃鱼，老太太就让人每年给你送点......”
蒙老头恼怒地说道，拓跋族长强颜欢笑点点头，老太太眯着眼睛，宠溺地叮嘱着旁边的人。
姬明有些尴尬地走出帷帐，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星空。月亮已经落下了，估计已经是半夜时分。辽东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夜风吹动着山林哗啦啦，空中迎面而来是带着青草的芳香。多么优美的夜空......
大约一炷香，账内有低声地哭泣，还有族长小声的安慰，众人依旧默默地坐着。
“小娃子，怎么了？又是出梦魇了？”身后传来老太太的声音，依旧笑眯眯地说道。
“啊？没有。晚辈突然想找叔父商量点事情。可是刚才有些惭愧，不敢进去。”姬明挠着脑袋说道。
“这有什么？你是人，又不是神，总不能变出办法。尽力就好了，金乌明日还是会照常升起，总会有办法的。”
“奶奶果然是大智慧的人，被你一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小主意。要不进去跟叔父说下？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我吧。”姬明耍宝地贱笑，扶着老太太说道。
“没事，老太太带着你进去，看看何人为难你？你个小机灵鬼......”老太太眯着眼睛，拍着姬明的手臂说道。
门帘掀开，账内众人有些诧异地看着，年老的武士，微微侧过脸，拿着皮毛衣轻轻擦拭眼角。拓跋族长静静地自斟自饮，蒙老头吃着餐盘里的肉。
“那个，叔父。刚才我被祖奶奶一提醒，我突然想到，貌似东面是有出路的.......”
众人不约而同直起身子，注视着姬明，等待着下文。
“来，坐。这东面大海，哪来的出路？详细说说。”拓跋族长起身扶着老太太，疑惑地问道。
“就是大海啊，金乌从东方升起。大海在这里，那咱们可以从海路到达中原啊。”姬明开口说道。
众人再次脸色耷拉下来。
“贤侄有所不知，我们不会造船，而且造的小船也跑不远......”秦剑有些尴尬地补充道。
“伯父不会，可我会啊。我家船厂，刚过完年就开工了，估摸着第一批早就下水了。伯父这山里可都是百年巨木啊。这要造多少船。”姬明比划着大山说道，表情夸张无比。
“那你不早说？”蒙铁有些生气地说道。
“你小子故意逗我们，原来你早就看中那片海域.....”拓跋族长一愣，笑出声来。
“叔父，你看这样可好？雪狐族马匹山货皮毛，走海路运往中原，价格比中原低两成，有多少要多少，换成粮食还是食盐随便你们。”姬明说道。
“好，那敢情好，叔父可是会派人到中原打听价格的，至于换回来什么，我每次给你清单，你看是否可行？”
“可以，不过叔父，燕王那边照常贸易，逐步减少。咱们把船厂建在这里，料想稍微防范，必然很少有人知道。我再让船只伪装一番，挂上玛雅人的旗帜，谁知道是谁呢？”姬明低声猥琐地说道，在场众人却清晰听到。
“高.......”
“如此甚好......”
“多...多谢...公子......请受我一拜......”
众人有些激动，起身拉着姬明感谢，有些语无伦次。
“好孩子，明天商量结束，随老太太到山上住两天。许久没见过这么讨喜的娃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