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忙碌三天，直到傍晚下起小雨，依然无人前来。心中暗暗奇怪，不是说好三日吗？既然对方没来，那自己就慢慢等待。
半夜，窗外雨开始下大了。姬明模模糊糊中听到母亲喊自己。起身穿好衣服，金鸡报晓时分，天色还是阴沉昏暗。听闻，有人通传拜访，心中料定必然是何波等人。
门外不远处，停着马车，周围站着几人同样白衣的教徒。母亲有些忧虑，这谁家拜访，会这么早来接人？姬明上前打招呼说道：“二哥，还还真是与众不同，扰了小弟清梦。”
何波把纸扇插在腰间，上前行礼说道：“实在抱歉，来晚了。路途遥远，也只能委屈姬明兄凌晨出发。区区薄礼，聊表敬意......”
何波回头打着招呼，白衣侍者把马车赶到面前，连车都没卸，直接撩开车帘示意。
“伯母。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什么礼仪。不用跟伯母客气，要不要吃点早饭再走？”姬母闻声笑着说道。
“不敢叨扰，码头船只已经好了。七弟如果没事，那我们船上煮点早春鲜鱼汤，你看如何？”白衣少年婉拒，微笑着跟姬明征询意见。
“那最好不过，正好我也颇为想念长辈。待我拿些平日的书本，带些临时的用品。我们就出发。”姬明点头说道，兴高采烈地往后院跑去，欢呼雀跃。
“贤弟真是用工，比我年少时努力多了。伯母教育有方。”白衣何波笑着跟姬母说道。
妇人这才放心，儿子欢天喜地，还不忘课业，料想也是急于见到长辈，可能时日稍微长点。于是，姬母跟白衣少年轻声交谈起来，叮嘱着对方多多照应，以及儿子平时的小习惯，对于带来的麻烦，提前说抱歉。
姬明准备跟着何波离开，刚走几步，转身回来说道：“娘，忘了跟妹妹告别，你把这张纸给她就好了。我就不叫她起床了.......”
姬母接过手里的纸张，看着乱七八糟的符号，微笑着点点头：“放心吧，早去早回，不可忤逆长辈。”
姬明点头称是，带着小鼠，跟随白衣人向码头行去，逐渐消失在夜幕中。门旁的小兔子，过去打开马车，里面摆放着几个箱子，打开一看，全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回头招呼着姬母。
老妇人甚为迷惑，这家长辈怎么如此大礼，这前前后后送的钱，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只得把马车赶进院子，等待天亮，让小马收拾藏起来。
姬明漆黑登上船只，然后小船一路顺着泗水南下，往大江而去。疏浚过的河道果然宽敞，不知不觉，轻舟已过千里路。待天色大亮，江上水雾散尽，已经到了出海口。
“贤弟，麻烦换下海船......”何波说道。
姬明拍拍背着包裹的小鼠，示意不要跟丢了。
“真快，你这湖船是如何做的？怎么这么快？”
“教中兄弟制作，我也不懂。不过也多亏贤弟疏浚河流，才能一路飞速。”说着，众人登上大的海船，开始出海。
“贤弟，为兄一直不懂，你为何在此处修出海的码头？”
姬明看着江边，早起的流民已经开始干活，码头已经成型大半，甚至隐约看到张大匠。众人在商量着什么。
“还能为何？为了买粮食，和卖东西呗。包括这河道，都是为了加快流通。我家的情况，你也该知道。那么多人吃饭，还有那么多生产的东西，光是我妹妹即将形成的家禽肉食产业，江东都消化不完。只能往南北，沿河海销售。”
何波点点头，心中暗自盘算着。自己一个春节，前后两个多月调查，确实是产业庞大。不过想到那些流民数量，规模小了，恐怕早就破产了。听闻线人来报，贤弟现在整个账面都是巨额亏损，心中不得不佩服。古代仁人志士，也不过如此，破家为民。
“为兄很少佩服过人。不过，七弟的胸怀，愚兄不得不敬佩，请受在下一拜。”何波说着，躬身行礼。周围白衣人跟着一起躬身行礼。
“其实，愚弟也是迫不得已。骑虎难下罢了......”姬明看着面前的大海，长长的叹息道。众人一时陷入寂静，各自想着心事。
“二哥，七哥，我钓到一条大鱼。看看怎么吃？”小鼠高兴地提着手臂长的鱼说道。
“这么好的鱼肉，没有材料吃生鱼片，实在太可惜了。将就来个清蒸吧，哈哈哈......二哥，船上可有炉灶？”姬明假模假样地可惜，接过鱼，立马喜笑颜开，往船舱寻找火炉去了。小鼠愣愣地看着，鱼钩上空空如也。不过，想到七哥手艺，自己肯定能够蹭点美食尝尝。
约摸半个时辰，众人一人分到一些，连白衣侍者都有份。何波尝完鱼肉，意犹未尽，说道：“难怪小鼠跟着你？这等美食，我也想天天吃到。”
“二哥，不用气馁，以后跟着我也行啊。”姬明笑着说道。
何波起身摇摇头，看着大海说道：“不行啊，还有很多教中兄弟和信民忍饥挨饿。北地之人，嗷嗷待哺。粮食都不够吃，何来美味鱼肉啊？”
气氛有些伤感，白衣侍者脸色灰暗，似乎想到了些许难以回首的事情。姬明有些尴尬，起身站在船沿。
“如果我说，何不食鱼肉，你们肯定笑话我。”姬明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不会，我见过七弟的本事。这也是教中花费巨大代价请贤弟原因。”何波严肃地说道。
“看天吃饭，终究会有灾祸。只有增加食物来源，方能规避风险。其实，大海才是巨大的宝藏。人口不断繁衍，地力终究有限。这也是我建码头的原因。”姬明低声说道，看着茫茫的大海，游鱼时而露出水面。
“大海？谈何容易？我等只是平民，顶多小贵族。”何波说道，脸上带着疲惫之色。
姬明目不斜视，轻轻地说道，却能让众人都能清晰听到。
“我不知道，二哥为何邀请我？但是，二哥也知道我的性格。我希望能够帮到你们，也希望...你们能够...对远古存在的神明...保持谦卑......”
何波笑了起来，不住摇头说道：“贤弟，你让一个神明的使者，对神明保持谦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周围的白衣人也跟着抬起头来。
“如此最好。心中有神明的人，还是可以救赎。没有祖先的荣耀，没有圣人的教诲，至少心有敬畏。”姬明转过头来，笑着冲对方说道，如同无聊的低语。
大船一路航行进大海，直到陆地消失在远方。天空湛蓝，海水墨色，颠簸摇晃中，坐在船头，姬明迷迷糊糊睡着。待到醒来时，已经天色将晚，落日铺在水中，金黄刺眼。大船沿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开始前行。
简单吃完鱼汤，姬明就回到船舱中休息，心中默默估算着方向。自己应该是往北地而去，按照船的航速和南来季风的影响，应该在山东北和蓟州一带。只是不知今夜会开往何处？
待到翌日午后，大船慢慢靠近陆地，那里停靠着数辆马车和几位白衣侍者。载着众人一路开始向前进发。姬明大约每半个时辰掀开两次车窗，往外面望去，这里的春日，还没有扶苏的迹象。偶尔看到零星的村庄，瘦小的孩子在野地里捡拾枯枝，追逐着野兔。
何波丝毫没有阻拦，甚至也会跟着往外看去。平静地看着树影从窗前滑过，两边都是枯草，道路上行人都很少。路边的不远处的土地才刚翻耕过，还没有看到禾苗长出来。
“七弟，看到了什么？”
姬明转过头看着对方，何波依然注视着外面。
“都没有什么村庄？看到的都是枯草，星星点点的几个孩子。还能有什么？”姬明不爽地说道。你也跟着一起看着窗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人都逃难去了，甚至贵族也都跟着远离。灾荒之年，他们也怕这些平民饿的发疯。流民是逃荒，他们是避开流民。结果流民饿死途中，他们也命丧旅途。”何波淡淡地口吻说道，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老天爷不给饭吃......”姬明回复道。
“苍天一直如此，为何我朝如此多灾多难？恐怕也不能只怪老天吧？十年一次大水，五年一次大荒，三年两头来点小荒，都快撑不下去了......”何波平静地说道。
“应该兴修水利，以抵抗灾难。扶持商业，来沟通有无。种些其他的作物或者往大海发展。当然，也要限制大贵族的土地。”姬明若有所思地说道。
“七弟总是把事情说得如此轻松。如果你是大贵族，你愿意吗？难道用刀剑来推广？兴修水利？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与其操心这些，不如关心官场。
记住，宁可饿死百姓，不可得罪上官，这算是二哥给你的一条忠告。
至于其他作物，这片土地上存在的，可以食用的植物，农夫比你更早就尝试过了。向大海发展，首先你要有钱，再者有势，最后还要左右逢源。否则还是死了这条心。你以为自己是上天的儿子还是话本里的主角？”何波大声笑着，数落着姬明。不时还会点点窗外，事实就是铁证，荒野饥民就是证明。
姬明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自己还很年幼，更没经历过什么官场。赈灾时，也是小白胡风，加上夫子们，沟通这些官场的节点。是理想太完美还是现实太悲观，姬明无法肯定。
“二哥，那也总要尝试一下，总不能一直如此下去......”姬明转头看着对方。
“哈哈哈......”何波笑得更大声了。
“尝试的人，早已死无全尸......贤弟还是逍遥此生吧。管他世人如何，我自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