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隐约有呼唤他名字的声音,让穆守警觉回过神来,他将盖在千雨身上的衣物重新穿好,先行出了岩洞,在附近查探,看见是一支小队,为首的不是武清,那也是自然的,武清也身受重伤,不知生死,他向着那头招招手:“在此。”
“将军,您没事太好了!”那领头的将士小跑着过来,没看到千雨令他露出疑惑神情,“神女呢?”
穆守转身将尚在熟睡的千雨打横抱起,托住她的肩,让她睡得更舒适,自己却是因为她压低嗓音:“走吧。”
“神女无碍么?”那将士亦是低声询问,又想起什么,“我们已经将追击你们的邪教弟子尽数剿灭,也不知还有多少人在附近,还是尽快回去吧。”
“应当是无碍的,回去还是让军医替她瞧瞧,不然……也不好给阿行交代。”穆守垂眸看了看千雨,抿唇不再多言,抱着她回了城外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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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雨醒来时看到的是军帐那弧状的顶,她愣神许久才缓过神来,抬手揉眉心,感觉整个头都在抽疼:“静姐姐?”
“我的小祖宗,你可算醒了,听说这事儿我可快急死了,怎么上街都不晓得带上我去?好歹我也可以护着你。”静听见动静就进来了,嘴一张就是一顿数落,“幸好有穆将军和武将军在呢,将你护的好好的,否则,我可没法去想会是怎样。”
“静姐姐我头疼……”千雨呢喃着,觉得整个身子都沉重得不得了,那叫一个苦,她哭丧着脸挣扎翻身,侧躺着望向静,“静姐姐,我怎么了?”
“你一回来就高烧不退了,军医说神女身子弱,逃命奔波又是泡在水里那么许久,自然是染了风寒,穆将军也躺了大半天才好转,至于武将军,你可要好生谢谢他,他以身为盾护你周全,现在还没醒呢。”静又是好一顿唠叨,稍凉的手覆上千雨额头,“真是,还是烫手呢,至少是醒了,我也好去给穆将军回话。”
千雨任由静给她擦拭,然后望着静掀帘出去,她回想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只觉得羞恼,该说是身处险境之中反而就不管不顾了么?其实她也是知晓的,穆守会护她周全,不论自己到底是神女还是弟媳,亦或只是千雨而已。
她明知自己能够活下来,还如此大胆做出这样的事情,是该死的吧?可笑极了……
只是这么想着,千雨又沉入睡睡醒醒的迷糊之中,头疼欲裂让她难以入眠,又抵挡不住风寒带来的睡意,迷蒙间她听见脚步声,她勉强睁开眼去看,似有朦胧的雾蒙住她双眼,只看到浅翠色衣袍向她靠近,来人的手轻轻覆上她额头,清浅的呼吸也随之而来,有唇代替了手贴上她额角,那人没有开腔,千雨也一时迷糊,她只觉得这清冷气息熟悉至极,笑着呢喃一句:“阿行?”复又合上眼眸。
前来探病的穆守自然是震惊的,他好不容易心如止水去探她可有退烧,鬼使神差间去以唇探之,他只宽慰自己那是对待孩子的法子,自己幼时也是如此被母亲对待的,只是千雨忽然唤他作“阿行”,竟是搞错了,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
他抬手掩面,半晌才离去。
“穆将军来了,神女可醒着?给您添麻烦了。”静端着药碗过来就看到穆守出来,穆守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启唇道:“睡了,还说梦话。”
“噗嗤,还是孩子呢,将军就原谅她吧,等过些时日让她好好道谢。”静掩口轻笑,就端着药进去了。
穆守伫立原地,直到有儿郎唤他,他才跟着离开。
原是查到了那邪教缘何而来,虽说都知道自然是因为神女的缘故,但是竟能如此穷追不舍也是很奇异,不必多做计较的么?
穆守听着下属回话,摩挲下巴想着心事。
那个白衣女子究竟是何人?肤色苍白如纸,看起来分外病态,那双杏眼看着千雨倒是无甚杀意,似乎纯粹只是将她视作死物而已,将她当成自己的棋局之中的棋子。
那个女人,与自己很像,穆守眼神一凛,在心中如此总结,他扬起一抹玩味的笑,令下面儿郎都看不懂了,将军鲜少会笑,这样的笑更是从未见过,不似喜事,倒像是个顽劣少年得了有趣的玩物,有个浅浅梨涡在他右边面颊上显现出来。
这就是他与穆行儿时被用以辨别的唯一不同,现今确实柔和了他一身煞气。
“将军,武将军醒了。”有人来汇报,穆守立刻就赶去了武清帐中。
被缠得异常厚实的武清正在手下的搀扶下坐起来,纱布之下的伤口还渗出丝丝血迹,他苦笑着看向穆守:“将军。”
“怎么不躺着?”穆守两步上前扶住他肩头,惊异于到底是谁给武清这么一番折腾,怕不是他们军中军医吧?还从未有过这么厚的缠法。
武清动了动自己胳膊:“将军你也知道,习武之人实在是没法闲下来,这一躺就是好几日,实在僵得很,好容易醒了,自然要动一动才舒服。”他看着自家将军担忧的眼神,忽然话锋一转,“神女可好?”
“染了风寒,还烧得迷糊,方才还在说梦话,念叨阿行。”穆守视线从武清血迹上移开,与他相视,“幸有你护住她,否则现在也没法交代了。”
“这话可能说来唐突,那神女丫头当真像我家小妹,兴许也有这份心思,才如此拼命。”武清笑着挠挠面颊,穆守看着他,只恨自己没法像他一样能将这小姑娘当成妹妹,其实兴许在他岩洞里睁眼看到怀里的娇小身躯时,就已经再也拿不起自己那份决心了。
“我听闻武将军醒了。”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实在想不起那看似端庄实则有几分娇俏的神女,她苍白着一张脸,由静搀扶着走进来,穆守赶忙将榻前的凳子让出来,千雨坐下,看着武清身上那夸张的纱布,不由惊呼:“武将军伤势很重吗?都是我不好……”
“是我给他包的,那会儿看军医实在草率,再怎么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切不可大意了。”静似有几分邀功的模样逗笑了武清,但牵扯到背上伤口,不由咳嗽起来:“咳咳,静姑娘实在有心了,就是末将当真消受不起,行动都不自在了。”
“静姐姐也是好心,武将军就受下,老老实实歇着吧——”千雨也笑了,只是以衣袖掩住口,末尾拉长了音,怪腔怪调是调皮的语气,武清也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呢,就还是乖乖躺回去,他要张口说些什么,就见千雨身子晃了晃,向后倒下去。
在众人惊呼中,当然是穆守率先接住了她,静亦是伸手扶过来,但也没有穆守快,他眸中隐着沉痛,却又没法松手,只好再一次亲自将千雨抱回营帐。
千雨又是迷迷糊糊,向着温暖怀抱偎过去,她大概是思念极了穆行,仍旧口中念叨他名字,穆守又能如何?他心中不是滋味,却不能表现在面上,只能一味沉默。
能如何呢?千山万水的距离,此生都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