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长天愣了,他拿一种很古怪的眼神打量着玄风道人。
自己孑然一身,又有什么能够交易的?
“前辈,不知您看上什么了?晚辈双手奉上便是。”
彦长天整理了半天思路,这才如此说来。不常与人说话最大的坏处,就是反应慢。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玄风眯眼笑道,“我瞧你这人瞧得顺眼,那该如何?”
彦长天闻言一惊:顺眼?他定然不是侧目我这“绝灵根”的倒霉根骨,该不会这玄风老道颇有龙阳之好,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
彦长天心中想着,身子也下意识向后退去,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这一切落在玄风眼中,当即明白了七八分缘由,但他故意没有解释,反倒抚着一撇山羊胡,仔仔细细端详起彦长天来。
彦长天俊脸一红,想要起身离开,又怕玄风发难,当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看着彦长天吃瘪,玄风心中很是痛快。他并不贪恋彦长天的“美色”,只是单纯想杀杀他的锐气。更何况...这样子还挺有趣。
半晌功夫,玄风开口了:“登仙会上的事我都知道,你和我那师弟的谈话,我也都听见了。”
彦长天又是一愣,略带疑惑地看着玄风。
“你觉得那小娃儿布下的隔音阵法,还能挡了我一双耳朵不成?”
彦长天了然地点点头,他没有接话,因为玄风话还没说完。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玄云恨我入骨?”
彦长天又点了点头,他心中明白:刚才在玄云面前说自己想知道,恐怕会死;而今在玄风面前说自己不想知道,也是自讨没趣。何况,他的确有些好奇。
“因为我叛出师门了。”
玄风淡淡一句,眼中流露出对往昔的无限追忆。
彦长天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翻江倒海。对江湖中人来说,背叛师门意味着身败名裂,更何况门阀之见更甚的修真界?
“你不问问我?”
“前辈不说,晚辈不问。”
彦长天不卑不亢,淡淡答道。
“好好好!”
玄风突然笑了,那笑容难看得令彦长天移开眼神。
“我就是瞧得上了你这性子,该问的时候一定问,不该问的时候就装傻充愣。”
彦长天闻言,却是露出一丝苦笑。他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玄风应当是没对他的肉体打什么歪脑筋。
“所以说,你这性子很适合去做一件大事。”
“前辈请讲。”
玄风闻言,却是嘿嘿一笑,特意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晓是不晓得那玄清殿?”
彦长天很老实地摇摇头。
“仙道源流,万古长宗。那是修仙界的第一大派,尊居六大宗门之首!门内修士无数,惊才绝艳之辈多如牛毛,洞天福地、灵材遍野,真是个绝好的修真去处。”
似是为了蛊惑彦长天,玄风的话说得特意很慢,也很悠长,仿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竟真将彦长天说得心驰神往。
“那玄清殿比之玄天门如何?”
见玄风有意诉说,彦长天当即也不客气地问道。
“玄天门?”
玄风从怀里掏出一方小葫芦,打开木塞子,一股醉人的酒香就缓缓飘出,连平日从不饮酒的彦长天都闻得有些心动。
猛地朝嘴里灌了一口酒,玄风才幽幽开口:“十个玄天门都比不上一个玄清殿。”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毛病。玄天门虽然是个二流门派,门下修士也足有二百之众,但是比起玄清殿的三千弟子来说,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彦长天不由心头狂震。他本以为能进玄天宗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福源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庞大的仙门存世,自己也委实像个井底之蛙。
“前辈,那六大宗门又是个什么说法?”
三口佳酿下肚,原本就话多的玄风闻言,更是胸胆开张,带着三分醉意和三分笑意,与彦长天娓娓道来。
“仙鸣大陆之大,纵横万里,人口数亿。修真界之大,不知凡几,但细细算来,也应当有十多万的修士。”
彦长天默默点头。
十数万之众说来耸人听闻,但相比庞大的人口基数而言,实在是万中无一。更何况,这数十万修士零星遍布于大陆之上,又过着隐入山林的生活,所以才更显得人丁稀落,仙踪难觅。
“偌大的修真界,共有两方势力。一方世家,一方宗门。世家为后起之秀,暂且不提。这宗门势力,传承数万载,当数六大宗门为个中翘楚。”
彦长天抿了口茶,他于寒山镇的天枫楼里听过世家之说,如今玄风将其略去,倒也无妨。
“玄清殿,历史悠久,传承至今不下百万年的历史。宗门秘法’玄清仙诀’,更是修真界一等一的仙家圣典。更何况门内仙籍典藏如汗牛充栋,玄清山又是世间灵气最为雄浑的山头,因此数百万年来,依旧风头不减。”
许是这酒劲甚烈,有些上头,玄风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又开口。
“裂天剑宗,开派至今仅十多万年,奈何门内天才辈出,‘裂天九剑’又凌厉非凡,倒是隐隐有赶超玄清殿、掌旗修真界的架势!最近几千年里,玄清、裂天两宗时常明争暗斗,却是互有长短。”
彦长天听得心中燥热。他一介江湖之人、草头百姓,居然能听到这么多修真界的辛秘之事,实在激动难耐。
“天机阁、净龙禅院、伏龙谷,位于六大宗门的第二梯队,但也不容小视。天机阁里的弟子常以天师自居,善用符箓、阵法,走的也是群策群力的路子。至于那净龙禅院都是秃子,伏龙谷内全是武夫,倒没什么好多说的。”
彦长天心中暗觉得好笑,这玄风老道修为想来不低,酒量却是不好,怎么三两口小酒穿肠而过,竟醉了起来?
他哪里知道,这玄风所饮正是那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百花仙酿。别说玄风,纵是修至大乘即将白日飞升的修士,喝上满满一葫芦,也断然没有不醉的道理。
“前辈,您说了五个宗门了。”
见玄风自顾自摇头晃脑,没往下说,彦长天不由大着胆子出声提醒。
“是了是了。还有一派名叫妙音坊,自当列居六大宗门的末席。”
说着,玄风露出不太正经的笑容,嘿嘿道:“这妙音坊,妙就妙在只收女性弟子,且各个花容月貌。小兄弟你往后若是有机会,可得好好在妙音山上盘桓几日,风流快活,才不枉人活一世。”
彦长天看着嬉皮笑脸,坏笑连连的玄风,心中暗自苦笑:这老头子能不能正常一些,仙门中人居然是这般德性?
修仙之人,修的是成仙之道,人却是七情六欲的常人。更何况,连真正的仙人都很难做到清心寡欲,与世无争。
“小子,怎么样?心动不心动?”
彦长天的手腕突然被玄风紧紧握住,他也被吓了一跳。
“可是前辈,心动有个什么用处?你既然也听见了玄云道长和他徒弟的话,就自然应该知道,这些宗门再好再妙,于我而言也就是浮云罢了。”
“小子,有点志气行吗?自暴自弃的,像个娘们。”
彦长天被说得脸色微红。他平时绝不是这样轻言放弃之人,今日为何又讲出如此丧气话?
“不瞒你说,我倒是有个办法,能保你踏进玄清殿的大门。”
“什么?!”
玄风幽幽一语,却如响雷炸裂,在彦长天心中卷起万丈巨浪。
“前辈,此话当真?”
彦长天深吸两口大气,强压住心头的激动和震惊。
“那是自然,不过嘛,有个条件。”
玄风突然收回了嬉笑之色,变得无比正经,也无比凝重。
“前辈您说。”
彦长天心中明白,二人聊了这么半天,为的便是这一刻。
“我要你当个卧底,潜入玄清殿内,刺探消息;我要你实力不俗,混上个执事长老,扬名立威;我还要你搅动大陆,把这朗朗乾坤,化作纷乱之世!”
一语言罢,玄风居然已经露出恨恨之色,看得彦长天颇为心惊。
彦长天面露难色,但也不敢声张,低头不发一语。
许是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玄风嘿嘿一笑:“其实也没那么夸张,你只需先与我做好情报工作,其他的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说到后头,玄风的声音几不可闻,原来是口中烈酒已然入喉。
“可是前辈,您好像忘了两个问题。”
“说来听听。”
“其一,这玄清殿也不是你家开的,我纵使想进,人家也未必收留。其二,我是天生的绝灵根,就连玄天门都不肯要我,何况声名赫赫的仙门第一宗?”
彦长天平日里说话很少,但此话讲来,却是条理清晰,无可反驳。
“这有何难?我前些日子得了玄清殿的信物,你大可说是玄清殿弟子在外收下的记名门徒,别人不会有所怀疑。”
“若是被拆穿呢?”
彦长天的担心不无道理。就好比他冒充萧家小儿一事,若检查青云令的就是玄风本人,恐怕他当场就有性命之虞。他在赌,赌那玄风还在云游四方,不在宗门;赌那玄风就算知道,也不计较。
“不会穿帮。”
“这...”
玄风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淡淡地说:“因为我将那人杀了,死人的徒弟是不会穿帮的。”
玄风说这话时,就好像捏死了蚂蚁一般,满不在乎,却听得彦长天心中一紧。
“至于第二嘛。”
只见玄风放下手中酒葫芦,两手平摊。一阵光华涌现,掌心出现了两枚丹药。
左手的丹药呈朱红色,氤氲之气缠绕其上。那香气有如实质,直钻彦长天口鼻。他轻轻一吸,肺里一片温暖,倒是好不痛快!
右手丹药泛着莹莹绿光,古朴无华,圆润通透。相比之下,倒是不起眼了些。
“此为造化洗髓丹,是修真界绝无仅有的灵丹妙药。纵你是绝灵根,一颗下去,也能让你脱胎换骨,根骨大进!”
说话之间,玄风却是微微抬起右手,仙丹上的绿光也更通透几分。
按捺住心头震惊,彦长天吞下一口唾液,润润有些干燥的嗓子。
“那这一颗呢?”
彦长天看向左手朱丹。这绿色丹药貌不惊人就已如此了得,何况这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红色丹药?
谁知玄风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桶冰水般,狠狠浇在他发烫的脑门,让他瞬间冷静,甚至害怕起来。
“此乃百里噬仙蛊,专防背信弃义的小人,你若让我不满意了,分分秒爆体而亡,尸骨无存。”
彦长天倒吸一口冷气,旋即露出苦笑。他明白了,眼前这长相寻常的,乃是不世仙丹;反而那艳丽无双的,倒是绝世毒药。
世间多有如此之事,中用的未必中看,中看的可能暗藏杀机。
“一颗登仙,一颗要命。要不都选,要不都不选。”
玄风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显得成竹在胸。
“小兄弟,你打算怎么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