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哈啊……”
“哈啊，哈……”
艾未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气流与支气管的急促摩擦声在脑中回旋，耳朵像是漏气般被空气钻入。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S(奴隶)区怎么远。更可气的是，同样是人，叶泷竟然脸不红气不喘，但一想到后者可能是星位者，他就释然了。
一扇大门逐渐在他们眼前放大——
“那就是出口!——”艾未顿时兴奋地大叫道。他紧绷着一口气，牙齿紧咬间显露出后者涨红粗大的青筋，心脏更是剧烈地抖动着，密集如鼓点的震颤心跳就像是超功率工作下的古老蒸汽机发出阵阵急促的哀鸣声。
快到了!不要说叶泷，就连他都感受到背后灼灼的杀气，他本能地再一次提速。
但是心脏却再也不能承受如此强度的负荷!在临门的刹那，艾未突然两眼一黑，伴随着一股强烈的晕厥窒息之感，他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挨了一下……
“为什么把三号出口的守卫撤掉？”T区的出口处站着四个黑袍人，无一例外都戴着女神面具。
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位，背对着他们，望着S(奴隶)区的入口。
但是回答他的却是一阵沉默。
沉默!沉默有什么用!他转头，真想要劈头盖脸地骂一顿，却同样——
他瞳孔骤缩。沉默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恐惧!
他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冷汗从额头滑落，渐渐浸湿了衣服。
他想要开口但嘴唇只是翕动而没有声音，一种名为“恐惧”的阴云化作一双大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心脏!
“血魔…克恩。”他喃喃道，他的脑袋只剩下这四个字在嗡嗡作响——三个人中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戴帽的独眼老人——血魔克恩!
他是如何到这儿来的？!莉兹大人的封印应该限制他的行动才对!不不不，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后者…太干净了!
任何一个久居黑市的人恐怕都不能马上让出后者的身份——他空洞的眼眶此刻已洗尽了黑色，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知道那可是『厄之圣杯』的残留物，'神'的印记!
他是如何消除的？!而且他的…'污染'…也不见了，他黑色的肌肤也回到了吸血鬼本来的色泽——他仿佛一下子从一个流浪汉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衣装革履的哥特式老绅士!
“我更喜欢别人称我为——『镜术师』”克恩微微一笑，从他的嘴里完全听不出任何沙哑之感，轻佻的声音反而给人一种优雅的感觉。
很难想象是什么东西才能给人这近乎奇迹般的变化!
“您如果想要…离开的话，请…请自便。”他感觉自己说了一句很愚蠢的话，汗水划过脸颊传来阵阵瘙痒。
“小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执事，方才只是想…邀请他们做客，”他又咽了口口水，“镜术师大人如果想要知道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是，好像只有死人不会说谎…”克恩的嘴角划过一丝戏谑。
“扑通!”黑袍人霎时间双膝跪地，他低头看着光影恍惚的地面，以及止不住…颤抖的影子，如同行刑前的罪人!
他要说什么？求饶，还是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他…做不到。
他闭上双眼，时间像是陷入了泥泽般缓慢。
几秒钟后，克恩无趣地笑了笑，“真没意思，现在的后生…起来罢，我需要你去给莉维托传个信。”
他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荒唐感，他颤抖道：“是莉兹大人…吗？”
“嗯……也可以。”克恩顿了顿，他抬手一点，黑袍人的手心便多了一个血色的印记，“这是'信物'，你的级别太低，这可以防止你被某些不识货的人拦住。记住——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那…传信的内容？”
“『诸神黄昏』”
说完，克恩在原地化作一滩血水，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幻境破碎。
“头头，你怎么跪着啊，腿酸啦？”
“还不快扶我起来!”
“等等…我们可不可以休息一下，我快不行了。”艾未扶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算新鲜的空气。
他本来是想坐下的，但是他发现他的屁股像是被一群人暴揍了一样疼得不行，但——真他娘刺激!
“给。”叶泷扔给他一瓶绿色的药剂。
艾未下意识地接过。外伤药剂，市场价120联邦币，黑市价105联邦币。
他没有喝，他买不起。
“我请你。”叶泷望着桥下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人群微微出神。
“谢谢。”艾未小心翼翼地握紧了手中的瓶子，“我可以留下吗？”
“随你。”
他们此刻站在一座玻璃桥上，桥的两端嵌入岩壁各开一扇门户供人通行，身前身后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一座玻璃桥，每座桥靠近岩壁的地方都设有两座电梯。
抬头向上是无尽的黑暗，向下是人烟、灯火与建筑——这里就像是一座峡谷，两旁的岩壁阻隔了一切、光明与面具。
桥上的人们扶着栏杆，听着幽沁的风声，望着桥下灯火阑珊的人烟，喝着廉价的伏特加，眼底辉映出一个光怪陆离的景象。
“这里是…哪里？”叶泷有些出神地问道。
“很吃惊吧，我第一次站在这座桥上的时候，可是一个人呆呆地望了好久，这才是真正的黑市，白夜晖郊区的黑市。”
“500年前，黑市是刚刚扩张的时候，白夜晖矿工水共用他的鹤嘴锄凿开了水共小月大峡谷的第一缕阳光——世界上唯一一座深埋地底的峡谷!它的直线距离足有15英里，宽度1.3英里，垂直距离2.78英里（1英里≈1.7km）。黑市的S、V(格斗)区，包括一些其他的私人区域都坐落于此。”
见没有了下文，叶泷收回了目光。
“该下去了，走S区到黑市出口最快捷的路线。”
他感兴趣的其实是这座峡谷的由来，它的样子绝不是天然形成的——
整齐的切口，不规则的破碎的岩石脉络，分层明显的沉积地质——那…更像是被一剑劈出来的，一剑破开十数英里的地表，纵横的剑气经久不散，最终形成了一座峡谷。
但马上叶泷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似乎…太过于不可思议了。哪怕存在那也只属于神的伟力，但是所谓'神'存在的年代，这里应该还是沧海才对。
“他们…是谁？”艾未问道，如果给他时间，他一定能认出个七七八八来。
但是由于先前跑得太急，他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仍有种心惊胆颤的感觉。
“不知道，一群带着女神面具、服上刻有一串白色六芒星的黑袍人。不过我想你应该认识。”叶泷说道。
闻言，艾未突然停住了脚步，“是'黑色余晖'，黑市的执法队。”
艾未有些颤抖的说道，再不通人情的人都能读出后者心中的战栗。
叶泷转过身，却看不见后者神情，他黑色的肌肤仿佛与周围阴冷的黑暗融为一体。
呼啸的风穿过他的身体轮廓传出瑟瑟的声响，如同古老教堂上摇晃的午夜钟声。
“我们…还是回去吧，”低弱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没有人可以从他们手上…逃走，整个黑市都是他们的地盘。”
“回去给他们想要的，顶多是一顿毒打…但是如果逃走…真的会死的。”
会死的。那一瞬间，那道身影似乎小了很多，恐惧的风化作魔影钻入他的身体，蚕食着仅剩的光明。
叶泷的眼晴很快就被黑暗吞没，黑色的'灵'——叶泷漠然。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吗。”叶泷的语气格外的冰冷。
艾未没有回答，或者说叶泷根本就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克恩是他们的监视对象，莉兹之所以囚禁他，是因为他需要克恩身上的一件东西。”
艾未静听着，他已经决意要回去了。只有在黑市摸爬带滚的人才会知道黑色余晖的残虐之处。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引路人，他没必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趁未进入之前。
“每个与克恩交涉过的人都会被列入排查名单，有的失踪有的意外死亡，这些大概都是与他有过'交易'的人。”
是了，他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他的“引路人”身份在黑市都有登记。
只要态度诚恳，黑色余晖也不会在意他这种小角色的。
“从中再加上莉兹的态度，完全可以推断出莉兹对这种东西的渴求已经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
所以呢，你到底要说些什么，想让我回心转意？光靠言语完全是无用功，那么……艾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间滴落，在桥下微弱的火光下仿佛游动的蜉蝣。
“不要说了!”嘶哑的声音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叶泷充耳不闻，他接着道：“恰巧我有这样东西。”
砰!艾未的脑袋像是被钝击般嗡嗡作响!
“求你，不要说了!”他瘫软在地上，一句话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量。
闻言，叶泷才微微一笑。他从衣服里拿出一瓶红色的药剂。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叶泷看了一眼几乎崩溃的艾未，扔下药剂便转身径直走向电梯。是个聪明人，他想。
黑暗从他身上抽离出来。镇静药剂，艾未没有犹豫，仰头喝下。
入口的瞬间仿佛有一股清流在四肢百骸间游走，洗涤着灵魂。他感觉好多了。
他望着叶泷离开的方向，眼神中的畏惧久久不能散。
没错，他能在'黑色余晖'手中活着的唯一条件是他不知道具体的到交易内容，而一旦他知道了交易内容即后者口中的一样东西，他的下场将毫无例外的导向和失踪人口同样的结局。
因为不想让他知晓便选择清除记忆？那是审判之森该干的事情，对于那些连人性都被罪恶洗脱的刽子手来说，死亡才是最便捷、最完美的方式!
很显然，后者能决定他是否知晓'这样东西'，这也意味着他必须要和叶泷一起逃出去——他别无选择!
他怕'黑色余晖'，但他更不想面对只凭一言一行就能把握人心的人。
他咬了咬牙站起身，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已经给做出了选择，每个人在命运到来的时候，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而他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