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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百流遗踪

沉沉夜色下,身在泉州的三个人各怀心思,或立或躺的围在悠悠篝火旁。云央、乔禹、谢景明三个人追踪面具客的踪迹,兜兜转转的来到泉州城外。三个人推演多次,但最后的线索总是指向剑楼。

云央倚枪而立,盯着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剑楼轮廓,开口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去剑楼看一眼。”

乔禹翻了个身,“不可能是剑楼,一定是有心人想引起剑楼和神兵府的冲突。”

谢景明席地而坐,“剑楼和神兵府若起冲突,谁会获利?”

“雪蝶宫。”乔禹脱口而出。

云央道:“但劫走云濯的是幽府。”

“劫走云濯的是幽府,但线索却指向剑楼,而剑楼和神兵府若起冲突,获利的是雪蝶宫?”谢景明顿了一下,“乱七八糟。”

“不论如何,我都要去剑楼看一眼,若真与他们无关还自罢了,但若与他们有关,神兵府可不是吃素的。”云央态度格外坚决。

乔禹道:“我不是担心这件事到底与剑楼有没有关系,我是担心他们若是埋伏在剑楼外,等见到我们之后再出手,然后嫁祸给剑楼,由此引起两方冲突。”

云央道:“有关系吗?全杀了不就没事了?”

就在这时,谢景明不经意间瞥到远处一个鬼祟人影,人影正悄悄离去,他眼一凛,即刻起身。“白云飞!”谢景明话还未落,人就冲了出去。

云央没有听清,他看着乔禹,“什么?”

乔禹爬起来,“不知道,跟去看看。”

云央道:“你去吧,我去剑楼。”

乔禹站住脚步,思量一下,道:“我跟你一起。”他不能让云央自己去,他怕云央的脾气会引起剑楼和神兵府的不睦。

月下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飞驰而过,两旁的树叶被他们带起的风吹得哗哗作响。

谢景明追上白云飞的时候,刀已经出鞘。

“叮”的一响,白云飞的弯刀不偏不倚的架住谢景明的黑刀。

白云飞冷笑,“好久不见,大师兄。”

谢景明道:“真的是你。”

白云飞道:“听闻,你已经远走大漠,是什么风又把你吹回来了?”

谢景明道:“腥风。”

白云飞嗅了嗅,“我怎么没闻到腥味?”

谢景明质问,“闲话少说,我只问你,当年师父究竟是怎么死的。”

白云飞眼神一凛,“被人用刀刺入了心脏,哦,好像是你的黑刀。怎么你不记得了?”

谢景明道:“不是我!”

白云飞道:“不是你,难道是我?”

谢景明道:“师父死后,你就失踪了,你去做了什么?”

白云飞道:“我做什么,好像跟你没有关系吧。我还想问你,师父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谢景明道:“我,我不知道。”他的确不知道,他缺少了那一晚的记忆。其他的记忆都在,唯独少了墨刀门被灭的那一晚的记忆。

白云飞眼神一转,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想告诉你,但你若真的想知道,我也可以说出来,不过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谢景明脸色沉了下去,“你说。”

白云飞道:“那天,你走火入魔了,师兄们都制不住你,只好去找师父。但谁知道你忽然狂性大发……最后,最后,最后竟杀死了师父。”白云飞痛苦的回忆着,“不仅师父死了,你还杀了不少师兄,当时我太害怕,所以就逃走了,之后我一直不敢现身,是因为我怕我一出现,你就会杀了我。”

谢景明楞在原地,白云飞的话深深的震颤着他的心灵。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吗?原来是自己杀害了同门,杀死了师父吗?悲恸的人,狂笑三声,扔下黑刀,声嘶力竭的冲着白云飞喊道:“杀了我。”

白云飞不动,叹气道:“师兄,师父的死不是你的本意,料想师父泉下也不会怪罪于你……”

谢景明道:“动手。”

白云飞道:“我不能,墨刀门就剩下咱们两个了。咱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谢景明久久不语,最终长叹一声,“师父的墓在哪?”

白云飞道:“江陵,闲花阁。”

闲花阁,闲花阁,久不曾听到的词语,深深的刺痛着谢景明的心,就像一支锥子,一寸一寸的扎入心脏。

谢景明忽然道:“若是有一天,我重振墨刀门,你还会回来吗?”

白云飞叹气,“我可以竭尽所能的帮你,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是雪蝶宫的一员了。”

谢景明冷笑,自嘲的冷笑,“我明白了。”

月下的人,带着万般说不出的凄苦与愁惨缓缓挪着步子,渐渐走远。月下的另一个人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悠长的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两鬓花白的中年人拾起黑刀,递给白云飞。

白云飞看着眼前的刀,没有接,他又看了看眼前的人,眼神逐渐冰冷。

“好刀。”秋萧意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白云飞冷冷的问。

秋萧意将刀扔在地上,“有一段时间了,我没想到你也学会了这一招。”

白云飞冷笑,“也许跟你认识久了,不经意间学会了你的陋习。”

秋萧意道:“但陋习救了你的命。”

白云飞道:“你认为我赢不了他?”

秋萧意道:“你没把握,否则你早就出手了。”

白云飞冷冷道:“你来,不是看热闹的吧。”

秋萧意道:“我有个问题想请教白大阁领。”

“请问。”白云飞假笑着。

秋萧意道:“我听说北玄并不在宫里。”

白云飞道:“北玄在二月二手上,我那天伤的不轻,二月二趁机拿走了它。”

秋萧意道:“二月二没有回宫,他失踪了。”

白云飞道:“斩赤心已经去处理这件事了,另外,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秋萧意道:“我也是雪蝶宫的一员,我当然有义务关心。”

白云飞道:“那你应该去找斩赤心。”

秋萧意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云飞道:“好像与你无关吧。”

秋萧意道:“何必那么大敌意呢?我又没惹你。”

白云飞道:“她在哪?”

“我要走了,每次都问我这个问题,怎么,难道我是她的随从不成?”秋萧意说着就要迈步。白云飞没有阻拦,然后秋萧意就真的走了。

剑楼外围,云央和乔禹凝神屏息一步一步的走向如剑高楼。乔禹本以为这一路上会是危机四伏,但没想到这一路行来好像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看来你想的太多了。”云央稍微有些不耐烦,剑楼已经近在咫尺,他恨不得直接飞到楼上。

乔禹道:“嗯,看来的确如此。”

二人正说话间,顾温存已经迎了出来。

“原来是陌上侯和九指骄雄,请入内一叙。”顾温存朗声开口。

“陌上侯有礼了。”云央抱拳,虽然他很心急,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乔禹也抱拳道:“请了。”

三人上得楼来,顾温存沏茶招待。

云央道:“怎么不见锻剑者和评剑者?”

“锻剑者近日一直在筹备铸剑之事,所以这几天来他一直不离铸剑台,而评剑者则是前日刚走,怎么?你找他们有事?”顾温存坐下来,看着一脸焦急的云央,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云央道:“冒昧一问,评剑者因何事外出?”

顾温存道:“他没有说。是出什么事了吗?”其实顾温存知道洛竹间去找斩赤心了,但是她觉得没必要说。

云央道:“舍妹失踪了,确切的说是被掳走了。我们一路追踪,才来到这里。”

顾温存秀眉微颦,听云央的意思,是怀疑剑楼掳走了云濯,于是她开口道:“我不曾见过令妹。想必是有心人故意挑拨。”

云央道:“我自然相信剑楼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我还是要来看一眼才能安心,还望听剑者勿怪。”

乔禹道:“近些时日,剑楼附近可曾出现过什么可疑身影?”

顾温存摇了摇头,“剑楼位置偏僻,人迹稀少,若是有人出现在附近,我定能有印象。但我确实没有印象。”

云央沉默一阵,忽然道:“在下心中实在烦闷,不知可否出去走一走?”

顾温存知道云央心中还有疑虑,不让他四处看一看,只怕他不能安心,于是便道,“请自便。”

“多谢。”云央抱拳出门。

乔禹道:“听剑者不跟去看看?”

顾温存道:“不必,我心坦荡。而且陌上侯也许更想一个人走走。”

乔禹喝了口茶,问道:“你对有人想挑起神兵府与剑楼的冲突这件事怎么看?”

顾温存道:“目前看来,剑楼和神兵府若起了冲突,那么受益的就是雪蝶宫。”

乔禹道:“但劫走云濯的却是幽府。”

顾温存皱了皱眉,“幽府?幽府能得到什么好处?不,你怎么能确定是幽府?”

乔禹道:“幽府有十八旗,云濯被劫走的时候,地上正插着一面黑旗。”

顾温存道:“幽府每次出现,都会插一面旗?”

乔禹道:“正是。”

顾温存道:“说不通,如果是幽府劫走了云濯,那他们故意把你们引来此处,然后嫁祸剑楼,但这样一来,我们就都知道是幽府在暗中作梗,那么挑拨就不可能成功。”

乔禹一怔,陷入沉思,他没想到这一层。难道劫走云濯的不是幽府?有可能真不是,袁长风看起来更像是朝廷的人,但朝廷的人怎么会帮幽府做事?难道说这一切其实都是朝廷的意思?那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来这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乔禹思索着。

顾温存道:“或许我们可以从云濯的经历入手。”

乔禹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不多,云央对我似乎有所隐瞒,目前我只知道云濯与雪蝶宫有过冲突。按照云央的说法,是在岳州,雪蝶宫忽然发难……”乔禹说道这里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云濯遇袭是五月初三,他和叶惊泓离开君山也是五月初三,而在同一天,他们救下了被追杀的唐千澈。云央曾说,是唐千澈拖住了他,所以他才没能及时救到云濯。也就是说,除了云濯外,还有唐千澈这个关键人物。想到这里乔禹不由得开始担心叶惊泓,从云央的描述来看,唐千澈几乎可以确定是雪蝶宫的人了。

顾温存道:“你想到了什么?”

乔禹摆了下手,“叶惊泓可能有危险,抱歉,我要先走一步了”乔禹说完就站起身要往外走。就在这时,大门忽然被人撞开,然后一杆枪闪着亮银色的光射了进来,扎在顾温存的脚下,嗡嗡作响。乔禹一惊,回过头就看见浑身湿透的云央正站在门外,死死的盯着顾温存。

顾温存也吓了一跳,“这是何意?”

云央愤恨道:“这是云濯的百流枪。”

“你说什么?云濯的枪怎么会在这里?”乔禹再次大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温存,难道真的是剑楼劫走了云濯?

云央怒气冲冲,“那就要问她了。”

顾温存勉强保持冷静,“你在哪里找到的?”

云央道:“后面的湖里,怎么你忘了你扔在哪了?”

顾温存脸色沉了下来,“你是说锁剑湖?”说话间,她已飘到屋外,随后手指一动,一颗信号弹在空中炸响,然后她不给云央质问的机会就飞掠向锁剑湖。云央和乔禹紧紧跟上。

锁剑湖水波浩荡,红而浊的水在月色下静悄悄的泛着涟漪。

几个佩剑弟子闻讯找来,顾温存道:“封锁所有路口,彻查整个剑楼,但凡有可疑的人立刻带到我面前!”

“是!”几个弟子飞速行动。

“还在装?”云央落地就是质问。

顾温存盯着湖面,问道:“你们看见了什么?”

乔禹道:“水很浑,而且有些红,像是锈。”

顾温存道:“你确定是在这里发现的百流枪?”

云央道:“就在湖底!”

顾温存的声音不容置疑,“你看得见湖底?此湖是盛放废剑之地,深百尺有余,湖水常年浑浊,你是怎么发现湖底有东西的?”

云央冷笑,“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你莫非不懂?”

顾温存冷眼盯着云央,“是谁告诉你的?”

云央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我只问你,停剑阁在哪?”

顾温存道:“你为什么要去停剑阁?”

云央冷冷道:“因为我听说云濯就被关在停剑阁。”

顾温存迈步,“若是云濯不在那里呢?”她还是有些不相信,她不觉得有人可以从她眼皮底下混进剑楼。但现在这种情况,她又无法解释。

云央道:“那再好不过!”

停剑阁是剑楼用来储藏锻剑原料的仓库,守卫严密,一般人无法轻易靠近。但现在顾温存却瞪大了眼睛,因为停剑阁的大门洞开着,而门口的守卫弟子已经全都不见了。云央抢先一步,冲了进去。他一进去就看见了两条绑人用的铁链。

“现在你要怎么解释?”云央怒喝。

顾温存有些恼怒,停剑阁里的确有关押的痕迹,但却没有云濯的踪影,这件事怎么解释?云濯的百流枪怎么会出现在剑楼?停剑阁又怎么会有关押的痕迹?

“我无法解释。”顾温存道。

“那你就是承认了!”云央言罢,挺枪欲攻。

乔禹见状立刻飞身挡在云央面前,“且慢,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云濯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

云央喝道,“她在哪?”

顾温存冷冷注视着云央,握住剑柄,“我不知道。”

云央见状,长枪一旋,用枪杆扫飞乔禹,随后调转枪头扎向顾温存。顾温存长剑出鞘,拨开这一击。二人由此战在一处。

长枪攻势绵绵密密,顾温存见招拆招,一心防守,不愿伤人。她心里明白,不管是谁栽赃剑楼,剑楼现在都已经被拉入浑水,此时最主要的是不能伤人,否则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乔禹爬起身,揉了揉右肋,然后扑向云央。乔禹五指成爪,扣住云央肩膀,奋力一提,带着云央掠出剑楼。

就在这时忽闻一声高喝,“什么人,胆敢进犯剑楼!”随着喝声响起,一个人如一道光似的冲向乔禹。

“住手!”顾温存的大喝,阻止了那道光。

光悠悠落地,才看清原来是桓静韬到了。

“怎么回事?”

顾温存将前因后果细细一说。

桓静韬叹了口气,“动脑子,是我最不擅长的。你打算怎么做?”

顾温存道:“我已经派人去盘查了,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效果。”

桓静韬道:“神兵府不是不讲理的地方,我觉得有必要走一趟,去见一见凰座,也许她能看出什么端倪。”凰座是神兵府之主,名叫仇凰,人称女武神,她的枪法堪称枪界顶峰。

顾温存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怕云央会先见到凰座,到时候若是凰座心中已有定见,只怕……”

桓静韬道:“那就赶快,事不宜迟,你这就走,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顾温存点头,不再犹豫,立刻纵身掠走。

剑楼外。

云央揪住乔禹脖子,“你为什么拦我?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串通好了?”

乔禹抓住云央的手,用力掰开,咳嗽着说道:“你现在已经疯了!你已经不知道主次了。”

云央怒吼,“你再说一遍!”

乔禹没有答话,直接一拳砸向云央面颊,随后二人扭打在一起。就像两个不会武功的农夫在街头斗殴一样,没有章法,没有套路,不求胜败,只求宣泄。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鼻青脸肿的人,筋疲力尽的摊在地上。云央眼角带着薄薄的泪花,喘着粗气。

“多谢。”云央道,发泄之后,他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不客气。”乔禹奋力坐起来,他伤的轻一些。

一阵沉默过后,云央长长的叹了口气。

“是谁告诉那些事的?”乔禹忽然问道。

云央没有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张带着水渍的纸,扔给乔禹。

乔禹一目十行,“所以,你并没有见到人?”

云央道:“没有,当时我刚走出去没多久,天外就飞来这么一张纸,之后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乔禹道:“我还是不信剑楼能做出这样的事。”

云央道:“但是你也看到了,纸上写的一点不差。”

乔禹道:“看来是有人混进了剑楼。”

云央叹气,“谁能混进剑楼?这江湖上有几个人能混进剑楼?”

乔禹道:“你是怀疑剑楼内部有人不单纯。”

云央道:“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乔禹道:“也许这张纸的主人就是内鬼。”

云央道:“你有办法查出来是什么人写的?”

乔禹道:“我不能,但有个人做的到。”

云央仿佛来了精神,“什么人?”

乔禹道:“丹华楼主,柳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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