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杰说他发现了一家味道还不错的中餐馆,要带我们去尝尝。没想到,这家中餐馆主打的还是川菜,我和陈然开心得简直心痒痒,老板和老板娘也很热情地出来招呼我们。
陈然用四川口音点着:“麻婆豆腐,宫爆鸡丁......”
我笑他:“你这样子,人家老板能听得懂吗?”
老板和老板娘开心地点头:“听得懂听得懂,都是家乡人嘛。好久没听到家乡口音了,今天一听到,特别开心!”
“哦,那味道一定要正宗哦!”
我不忘叮嘱。
“没得问题,你们稍微等一哈哈儿!”
老板开心得要飞起,正准备进去厨房,陈然忙喊道:“哎,老板老板不着急,还要一个‘蚂蚁上树’,记着,所有菜都不要太辣!”
给老板补充备注之后,陈然看着我笑起来,我瞪了他一眼,假装不开心:“怎么,又笑我不敢吃辣,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跑我家偷菜吃,把青椒当成豇豆,眼泪都被辣出来了,眼神真不好!”
“噗嗤~”,叶明杰被我的话逗笑了,我俩一起看着陈然嘲笑他,陈然支起胳膊肘头偏向门外,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看不到。
老板的手艺还算不错,虽然比起我爸爸的来,还差得有一点点远,但这毕竟是家乡菜啊。我一边细细地品尝,一边激动得直想流泪。要是菜再辣一点,我恐怕真的会哭起来。
我们正在美食中沉浸的时候,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哭着从店里面冲了出来。然后,他跑到正在吃饭的客人面前,把桌子上的餐具碗碟很快全都推到了地上。客人们被男孩的举动吓懵了,周围桌的客人也被乒乒乓乓的碗碟跌碎声惊到了,转过头纷纷望向那个男孩子。
老板和老板娘都冲了出来,大声地冲男孩喊着:“David,你干什么!”
男孩子听到他们的喊声,不断没有变顺从,反而飞快地又冲向另一桌,掀掉了桌子上的碗碟餐具。老板和老板娘上去抓住了他,制止了他继续莽撞的行为。老板大声地吼着:“你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他又冲老板娘吼道:“叫你把他好好关在房间里,他怎么跑出来了?”
老板娘很委屈:“我把他关好了的啊,谁知道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老板娘和老板竟然为这件事喋喋不休地争论起来,那个男孩一副惊恐的表情,然后,他又转头看了看我们,向我们这一桌走了过来。我怕他又是过来推我们桌上的东西的,一个求助的眼神望向了陈然和叶明杰。可正在这时,那个男孩就在我们身边停了下来,睁着无神的大眼睛安静地盯着我们。
老板和老板娘也回过神来,老板娘赶紧走到我们桌边,从后面揽住了男孩,然后笑着询问我们:“不好意思,刚才有没有吓着你们?”
我们摇了摇头说没事,老板娘很歉疚地冲我们点点头,然后拽着男孩子,向里屋走去了。
老板忙着招呼其他桌被惊吓的客人,很恭敬地把客人一一地送出门,店里,只剩下了我们三个。
老板笑着,很不好意思地朝我们走了过来,跟我们道歉。陈然关切地问道:“那是你们的孩子吗?他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老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医生说他有自闭症!”
“为什么会这样?知道造成孩子这种状态的原因吗?”我问道。
老板摇了摇头,答道:“不确定是什么原因,造成他这样的因素应该很多,但是,在异国他乡找不到同伴;加上他四岁就来到了这里,还要重新学习语言;还有,我跟他妈妈也忙得没什么时间陪着他,这些,应该都对他产生了影响!”
“哦,大概换了生活环境,无法融入的陌生感,对他的影响是最大的吧!”
我低声表达着我的想法,老板表示赞同。老板想了想,继续说道:“刚才孩子看到你们就愣住了,没有推你们的碗盘,大概就是因为看到了华人同胞熟悉的面孔,有亲切感吧!”
我点了点头,老板叹了口气,有些抱怨:“都怪他妈妈,我们在国内其实生活条件还不错,我是个企业的高管,前途也比较光明。可是,他妈妈总是希望孩子有更好的发展空间,所以一直吵着要我辞职,一家三口来到了这里。结果,我在这边发展得又不如意,只好在这里开了个夫妻餐馆,每天忙里忙外,孩子的教育问题没办法顾及,可是,他妈妈又死要面子,觉得亲戚朋友都羡慕我们移民,根本就不好意思再回去。现在孩子变成了这样,真不知道当初出来是为了什么?”
老板的话让我很有感触,那晚,我想了很多。为了躲避周燕回,我带着孩子们,在陌生的环境里,远离父母亲人,让他们担忧牵念。孩子们现在正是学习语言的最佳时机,我让他们处在陌生的文化环境中,接触着不属于自己的文化。还有陈然,他一直陪着我在这里,这对他是不是一种耽误?
唉,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芯若,大使馆有个新年酒会,你想不想去参加?”
陈然拿着邀请函问我。
我摇了摇头,陈然若无其事地道:“那好吧,你不想去就算了!”
陈然淡淡地笑着,可是,我看出他眼里有些些的失落。
“陈然,你是希望我去吗?”
我看着低下头沉默不语的他,问道。他抬起了头,表情依然淡然:“没关系,不想去就算了,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应酬。我原本只是想,这个酒会跟你以前工作的那些应酬不太一样。而且,你的生活也太单调了,我只是想带你去散散心。你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没关系的!”
这样的盛情和心意我难以拒绝,我望着他笑了笑:“好吧,我跟你去!”
“真的?”
陈然的喜悦溢于言表。
看他那么开心,我也感觉很高兴。可是,犯愁的事情接着就来了。我在这里快三年了,家里竟然没有高跟鞋,更没有礼服。
陈然说这都是些小事,他兴致勃勃地就拽着我去店里挑鞋子选礼服。
离开那些华美高定礼服包裹的日子太久了,我站在一大堆礼服面前,竟然有点茫然无措。陈然大概是见我犹犹豫豫,一直愣着不动。他亲手挑选了一件长摆礼裙递给了我:“我觉得这件很适合你,去试试看!”
我拎着陈然递过来的裙子,走进了试衣间。
芯若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陈然有点失神。这是他暌违已久的那个光芒万丈,明亮耀眼的林芯若,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可是,这两年多的生活,把她磋磨得内敛,隐忍,想到这些,陈然满满的,都是心疼。
“陈然,不好看吗?”
陈然被芯若叫得回过神来。她正瞪大眼睛望着他:“那我去重新去换一件吧!”
陈然拉住了正要转身的林芯若,笑得很甜:“就这件,很好看!”
大使馆的酒会气氛隆重而温馨,大家交流起来也轻松愉悦。可能是久久没穿这样的衣服和高跟鞋,一开始,我稍微有点不适应,但是很快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熟悉的日子。我还是喜欢穿着漂亮衣服站在舞台中的感觉,我喜欢别人跟我一起沉浸在乐声中,聆听我的喜怒哀乐,感受乐曲传达的悲欢离合。
这样的生活不只是我的爱好,它也是我的梦想。可是,这样的日子还会回来吗?
“陈然,我想下车去走一走!”
酒会结束回家的途中,我突然想到眼前的那条河边去看一看。陈然脱了外套让我穿上,陪我走下了车。
微凉的风打在脸上,让人的头脑异常清晰。我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回国的心理准备,面对周燕回,我是否能安然自若,心无旁骛。
“芯若,这里冷,不要站太久了!”
陈然在身后温柔地提醒。我从思绪万千中,回过神来,再次举目望了望眼前的异国景观,然后才向刚才停车的地方走回去。可是,刚走了两步,我的脚就有点疼。我低头看了看细高跟的鞋子,真想把它脱下来。陈然随着我埋头看了看,慌忙问道:“怎么了?崴到脚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就是太久没穿高跟鞋了,有点儿不习惯,脚稍稍有点点疼,没关系的!”
陈然扶着我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蹲下身来就帮我脱下了鞋子。
“我帮你揉揉吧!”
“嗯,不用了!”
我正想躲开,陈然却已经把我的脚握在了他手里,轻轻缓缓地帮我揉了起来。
这样的寂静,竟有一种无限的美好。河风拂过,我在沉静中开口,打破了这种温存的美好。
“陈然,可以了,不疼了!”
陈然抬头笑得甜美,然后替我穿上了鞋子,俯身就来抱我。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的,车子就在那里又不远!”
可是陈然不听,用半是命令的口吻道:“别动,要是不小心又崴到脚了,那才是大麻烦!”
我只好任他抱着我,一动不动,但是,我知道这样的温柔,不能属于我。我淡淡地开口:“陈然,我想回去了!”
“嗯,好,上了车马上就回去!”
“不是,陈然,我想...回国了!”
陈然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我,然后笑了:“好,我明天就着手准备,等工作交接好了,我们就回去!”
陈然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错综复杂。芯若能回去恢复她以前的生活,这是让人开心的事。可是,这种相依为命互相陪伴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吗?芯若,你终究是属于某人的,我再不舍,也是要将你归还给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