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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986年

种蚕豆

我的家,住在一幢三层的楼房里。

秋天的时候,我翻起了楼后的一小块荒地,我想城市的土地那么紧张,不把它利用起来,可惜了。

种什么呢?我选择了蚕豆。听说蚕豆耐得住冷落,也耐得住贫瘠,所以我选中了它。

这是一片什么样的土地呀!这块土地畏缩在大楼的阴影里,连太阳都见不着。但蚕豆却奇迹般地长出苗儿来了。

到了冬天,楼后刮着刺骨的寒风,一丝暖气也不在楼后停留,雨后就是一地冰凌。我以为它冻死了,可蚕豆却奇迹般地又挺过来了。

少数嫉妒的“芳邻”时常往地里抛罐头瓶、倒煤渣灰,天灾好过,人祸难躲,由它们去吧。可一到春天,却发现它们都蓬蓬勃勃地返青了。

春天是怎样好的日子呀!每天阳光都在蚕豆地里逗留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蚕豆有了这一点小小的恩赐,长得愈加精神了。

1986年春发表

“扬州出美女”及其他

最近读到一篇文章,专谈扬州的“女人”。文章在讲到“扬州出美女”时,引用扬州人朱自清的话说:“但是我长到这么大,从来不曾在街上见过一个出色的女人。”阅读至此,不禁愕然,窃以为朱老先生怕不是搞错了吧。再读下去,朱自清又说:“不过从前所谓‘出女人’,实在是指出姨太太与妓女而言;那个‘出’字,就和出羊毛、出苹果的‘出’字一样。”原来,扬州在明清时代,即有买进贫家小女,教以琴棋书画,待长成后,再卖与阔人为妾、为婢之风。看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知道扬州出美女的背后还有一段辛酸的注释,跟一般人的理解是大不同的。

写了上面这段话,我并不是想讨论扬州怎样怎样,或扬州人怎样怎样,倒是想起了文史研究方面的一些事,引出了几点感想。其一,切不要歪曲事物的本来面目。文史研究要广征博采,去伪存真,去粗取精,实事求是。但历代地方志的编写,往往褒大于贬,甚至全然无贬。这虽有其历史的、社会的原因,但也反映出一些文人趋炎附势的阿谀之气。鉴于此,有识之士总结出地方志的撰写,应讲究内容翔实,秉笔直书。其二,文化积累是个长时期的过程,应时时注意避免以讹传讹,谬种流遗,还要注意剔除那些黄色的、低级庸俗的和危害社会文明的东西。这对民族文化的健康发展起到一种保障作用,对民族文化的积累,也必定会起到净化的作用。我想,“扬州出美女”一语初出时,可能带有调侃或避讳的意思,但传到不知其所以然的人的耳朵里,性质就变样了。这是值得我们引为鉴戒的。

1986年1月21日发表

江南

列车慢慢驶离了芜湖,在初春的江南缓行。我倚在车门边,望着蒙蒙雾雨的江南,想着美丽的有着两只水汪汪大眼睛的芜湖;想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芜湖怀抱中温馨的一夜;想着亲切博识的老者的盛情款待、与血气方刚的友人的彻夜畅谈;想着列车即将开出时,一位朋友从站台的一端寻找着走来,一直走过我的窗前,于是我使劲敲打车门上的玻璃,呼喊她的名字。我想,她也许是来送别人的,但我又想她为什么不能来送我呢?列车启动了,几秒钟之后,我又看见了她,她站在月台上,两手插在衣袋里,神情怅然、若有所失地盯着车轮。我等她抬起头来,那样我们的目光也许会撞在一起,但这最后的机会竟失去了……回忆这一切时,我就想,江南是天然多情的、温柔的,这种多情和温柔会使男人产生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这也许就是江南的情调吧。

列车在亦雨亦晴的江南大地上奔驰……

1986年3月18日发表

清明前后

清明前后,住在小城市里的人,都在房前屋后,找出一小块土地,种上瓜种上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城市里的人,难道就为了得那个瓜、几粒豆?

有的人愿意在春天的阳光和空气里活动一下腰身,松弛一下双眼,然后再有新的思路、新的收获。

有的人是想得到一些果实,也可省一些菜钱。

有的人见邻居家种了,自己不种面子上不好看,怕别人议论,所以也种了。

有的人怕别人家的瓜蔓爬到自己这边来,占了自己的空间,所以才先下手为强,免得自己吃了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品性,品性自然地流露出来,反映在每一次的言谈举止上,谨慎行事的人也难免要露出端倪。

我愿意种瓜种豆,愿意得到春风春雨,愿意得到果实,愿意舒心顺意。因为我心中没有龌龊,所以我坦然。

1986年3月20日发表

树下丝瓜

我在两棵杨树下种了几粒丝瓜种子,想借杨树的躯干作为丝瓜发展的很好的支柱。过了几天,丝瓜出土了,长出叶子和茎干来了。

但是有一天晚上,我突然发现两个很年轻的恋人站在杨树下喁喁私语,还不时有一些肢体的动作。我实在担心我的嫩芽儿被踩死,但我又怎么对社会的骄子们开口呢?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就仓仓皇皇地趋前几步,好像办了什么错事似的,用道歉的口气:“对不起,这下面,种了丝瓜。”

那一对恋人像打量外星人似的打量我一眼,继而又像嘲笑无知似的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道:“还有什么比爱情更重要呢?”

我无言以对,狼狈地在恋人的指戳和讥笑中溜回了家。

1986年3月20日发表

集市

都把赶集视为另一样生活。盘算好了要卖点什么,又盘算好了要买点什么,前一天晚上就满世界串联了的:明儿个结伴去嘛。

姑娘们一拉溜的自行车,脚上蹬着在城里买来的红绒布坡跟鞋(上车时脚跷得那样高);男孩子们更是大胆地炫耀自己,把裤管卷起露出紫红的塑料凉鞋,露出深灰色和带花纹的锦纶丝袜儿,向他们展销男性的时髦。

媳妇们都坐男人的车子,在路上说了个笑话,嘴一咧,又赶紧抿上(男人在前边是看不见你的牙齿的);胆小的大娘还是要坐毛驴车:逍逍遥遥晃着呗。

“商务”在身的汉子把车子骑得飞快,身后有根鞭子赶着吗?他们今天得跑两个集哩,他们简直是身怀绝技啊!

各方面的交流都涌到集市上来了,农民和科普服务站之间的,跑运输的和种植专业户之间的,养毒蛇猛兽的姑娘和兽医之间的,买牲口和卖牲口之间的,业务通信员和区广播站之间的,听众和说书艺人之间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之间的,眼神和稍有间隔的回答的另一个眼神之间的……狭窄的老式街道被这各种交流推挤成几间东倒西歪的屋,政府就不能拿出钱来弄个像样的?

赶集不再是一种奢侈。但赶集还是另一样轰轰烈烈撩拨人心的美好生活。

苦闷

当你寻找新的突破口的时候,当你面对纷至沓来的大量的生活现象而感到千头万绪无从下笔的时候,当你面对新观念暂时无法将原有的生活积累和新的生活体验纳入这种新观念和新的审美框架中的时候,当你试图打破旧有的模式,建立属于自己的新发现、新创造体系并为此而进行艰苦的然而是别出心裁的新构筑的时候……你苦闷。

苦闷是转折的一个关口,是突破的前奏,是一种结晶的过程。

如果因志向的不明确、意志的不坚定或观念的不现代而放弃了苦闷,无疑是放弃了一个新征服、一个新高度甚至一连串的成功;如果在苦闷尚未澄清、大鱼尚未浮出水面的情况下就为一个小小的新发现而草率中断了苦闷,那无疑只能有小的收获,因此而养成的一种急于解脱的惯性也将在今后的创作活动中不断危害你。这时候倒不如全身心进入苦闷中去,摆脱俗务的缠绕,尽量少接触人,以免无意中伤害了别人的感情,用你特有的方式去整理这种苦闷,在苦闷中寻觅闪光的点、线、面,让“创作野心”驱使行动,去摘取隐藏在思维最深层的那些宝石。

苦闷的结束,也就是作品的诞生。苦闷的质量与收获是成正比的。

像少男少女的青春期一样,苦闷期既危险又神秘,充满诱惑和希望。

所以苦闷又是一种机会。

1986年8月13日发表

丝瓜

房前有一小片空地,父辈的农民意识又在我脑中复发:赶在种瓜种豆的时节,翻了地,点种了藤萝植物——丝瓜。

邻家的鸡儿结队而过扫荡一切可以食用的东西,碍于情面,只有种上丝瓜,它能攀爬到棚架上,让鸡们望“棚”兴叹去。

丝瓜长起来了,倒也旺盛。它们用细小的思想去探索环境中的支点,抓牢了,再向前延伸,一点点地铺张开。

后来又开了花,在一家人的期待中,结了一个、两个颀长的果实。

到了秋天,我们都觉得它们气数将尽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叶缝间又坠满了新的果实,摘去了,过几天又结出许多,就这样一直结到冬至……

1986年8月24日发表

大江落日

客轮在长江上航行,离开南京港已近6个小时了,舱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于是我离开铺位,到后甲板去看大江落日。许多诗人名家都歌吟过这种景象,在我的想象里,那一定十分美丽。

后甲板上站了一些人,我兴致勃勃地加入他们中间去。落日、大江、白鸥、初夏的海岸线……确实很美,但我又觉得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出众。我有些扫兴,看了一会,就转身离去。在我转身对着客舱的一瞬间,我猛然发现一面镜子——是拉上了窗帘的一个舷窗。落日的金黄色的光线斜照在镜面上,五彩缤纷;镜子里有一对年轻人的剪影,他们正伏在栏杆上指指点点;回旋的微风把姑娘的几缕发丝吹得拂动,她把头轻靠在男伴的肩膀上;江鸥一会儿疾飞而过,一会儿上下升降,做流连状;被夕阳照成碎锦的江面只裁下了一小块遗在镜子的一角……这面镜子使我目瞪口呆,我四面环顾,想要喊我身后并不认识的旅客,与他们分享我的发现。但我没喊,我怕一个偶尔的变动破坏了画面和心境的极度和谐。10分钟以后,我离开甲板走回客舱。也许,真是罗丹说得对,不是生活中缺少美,而是我们缺少发现;缺少一种发现美的愿望、心情和诚意。我回到舱中躺下,观赏落日的旅客也陆续回来了……

1986年8月27日发表

田野的帆

我走在小河边长满荒草的小径上。秋雨滴滴答答下了半个月,现在天空开始现出亮色了,这是晴天的预兆。难以察觉的风吹了一个晚上,吹了一个上午,田野可以走人了。路边的一丛丛野草都渐枯而柔韧,脚蹚过去,秋蝗如星四迸。突然,有几只黑油子(一种蟋蟀)在我脚下一晃,接连着钻进一蓬狗尾巴草旁边的土洞里。

我悄悄蹲下,蹲在洞的北部,天空的亮光仍然可以照在洞口上。

这个土洞像青蛙在河岸边坐出来的洞,它斜出地面,下半部分是个弧,上半部分是个平面,最宽处大约有4厘米。

我屏住呼吸,眼睛看着洞口。我觉得它们还会出来的。

田野很安静,汽车在很远的地方爬着。

又过了一会,两根互相触碰、互相探询的细细的黑须子,摸索着伸出来了,一只滑溜溜、腊壳似的圆脑袋,犹犹豫豫地向外移动。

太阳从云缝处射出来,田野间的潮湿和郁闷开始向生活的边缘流散。这只大个儿的黑油子抵御不了阳光的诱惑,匆匆爬到洞外,在狗尾巴草旁边,用劲蹬了蹬长满细密的硬刺的后肢。

刹那间,洞子里碰头绊脑地挤出了好几个腊壳似的脑袋,我惊讶地数着,一只、两只……十二只,总共十二只。它们爬出洞穴,分散在狗尾巴草和马齿苋的近旁,迎着阳光张开翅膀。翅膀汇集成一片透明的帆,在流动的阳光里快乐地航行,任什么也不能毁坏这种具有生命活力的美和迎接阳光的渴望!

哦,田野的生命的帆呀!

1986年11月11日发表

在西部石油探区

1981年夏天我到青海冷湖镇的时候,提出到青海最西部靠近新疆的石油探区去看看。《柴达木石油报》的朱记者当即表示要陪我去,并端着酒杯站起来,和我碰了一杯说:“到了青海不到柴达木,等于没到青海,到了柴达木不去西部石油探区,回去你绝对不能炫耀你到了大西北。”

朱记者30来岁,长得很黑,个子不高,可是相当壮实,嘴很大,颧骨和腮骨像焊得疙里疙瘩的粗钢筋。

第二天,我们坐长途车向西部石油探区出发了。我和朱记者坐在最靠前的一排位子上。青海东部地区和柴达木盆地的景色是完全两样的,东部有大片大片的草原、高山牧场和湖泊,那种柔和的、广袤的绿色和蓝色能把人融化掉。但是在柴达木盆地,越往西走,越感觉到戈壁的无边无际。从车窗里望出去,除了一小片一小丛苍绿色的骆驼刺外,几乎都是灰褐色;公路两旁看不到人迹,汽车开上一两个小时,才偶尔能看见公路道班的几间孤零零的房子。

“啊呀,太大啦!”我看着窗外惊叹。

“越往西越这样,都是戈壁,李季的石油诗就是在这里写的。”

“《石油大哥》吗?”我们谈起来,“你祖籍哪里?”

他告诉我,他祖籍河北,20世纪50年代父母就到冷湖来了,一直没有离开柴达木,所以他算是地地道道的戈壁人了。他原在西部石油探区的钻井上干活,那里枯燥单调得难以想象。新鲜蔬菜很少很少,从外地来的邮件要很长时间才能到,羊肉能吃到一些,不过高原上的羊肉有一股酸味。电影都是很早以前的旧片子。有急事到西宁去,把你急死了也得辗转好些天。他17岁开始上钻机,到现在也干十几年了。

“你真的不想离开吗?”我打断他的话问。

“也想。”他思索了一下,“以前想过,想跟你们一样去上大学,也想上西宁去逛逛塔尔寺,现在无所谓了。”

“为什么?”我又问。

“西部的好多油井都出油了,所以更不想离开了。想在这里找个老婆,干一辈子。”他略微苦涩地笑笑,忽然用手往后边一指,说,“起风沙了。”

我把目光转向车后,果然起风沙了。戈壁的风沙气势非凡,从地平线的那边,拉开一条无边无际的战线,迅疾地向前推进,烟尘滚滚,十分骇人。10分钟不到,风沙已经追上我们,把弹丸一样的长途汽车包裹在沙尘里,小的沙粒打击着车窗,发出一阵嘈杂的啪啪声,大些的沙石在地上滚动,尘沙的速度看得十分清楚,它们迅速地向前推进,一望无边。

我在石油探区待了两天,每天都安排得满满的。我们坐卡车到花土沟去看泵房,看采油树,访问采油工的简而又简的家庭,去打钻的地方和钻井工人抽烟闲聊,去钻井工人的活动板房,和上夜班睡觉刚醒来的健美的西部姑娘说几句开心话。一走进戈壁上的男人和女人组成的有粗犷性格的人堆里,朱记者立即成为引人注目的角色,咋咋呼呼地回答人们提出的一切问题,显得精力无穷。

第二天下午,风沙完全平息了,午后又落了一阵在戈壁上罕见的雨,但大部分雨点未到地面就消失在空气中了。朱记者突然问我:“你没有高山反应吧?这几天看起来你的身体不错,咱们到井架上看看吧。”

“好!”我立即答应了,能从高空中看看大戈壁,看看高原,是我渴望的。我们抄近道从戈壁上一直到钻井边。朱记者从机房里拿来两顶铅头盔,我们戴在头上。钻机轰轰地响着,脚下一阵阵地颤动。往上爬了约20米,他在一个小平台上停下来,伸手拉我一把:“行了,初次上来的人不能爬得太高,否则身体会有反应。”其实我当时感觉十分正常,我有点遗憾地停下来。

这时再往四面看,眼界更开阔了,天极其大,地极其阔,胸怀也随之宽广起来。往北能看见阿尔金山的齿形的峰峦,因为高原海拔本身就很高,所以这些地球上最有名的山脉倒不显得怎么高峻了,只是绵绵亘亘显得气势宏大,南边是昆仑山,北边格孜湖西缥缥缈缈的水线也能看见。往西大概就是新疆了,往东是我们过来的方向,那里有大柴旦、小柴旦、鱼卡、茶冷口和冷湖镇。朱记者看了一会儿,有些激动,转过和央,背倚着栏杆,看着东边说:“我自己的事情从来不对别人说,你是从外地来的,我把心里的东西倒一倒,好受些。”

原来他在大柴旦曾经有个女朋友,是个护士,一个月以前,他们吹了。因为1981年,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喇叭裤和三步舞也传进了戈壁,就因为这些,女朋友跟他吹了。这件事情对一个戈壁青年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在那种交通极为不便、文化生活单调、选择和交流范围又极小的环境里,女朋友就意味着精神支柱,家庭和生活的未来呀。

我想找几句话来安慰他,他好像已经看透了我的心思,咧开嘴笑起来,虽然笑得有些勉强,但笑声却有力,和他的外貌相同。他又把身子掉过去,用手撑着栏杆说:“那都过去了,好汉不论当年,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和耐力,看以后的吧!”

我在他肩上拍了一掌,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在大戈壁上不哈哈大笑似乎就与天和地的雄浑广袤格格不入。在笑声中,刚才的不愉快心情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我们呼吸着高原上清新的风,极目远眺自然界的博大精深。

“我母亲就埋在冷湖那边,”他对我说,“她20世纪50年代在钻井边死的,她算得第一代开发柴达木的英雄了。”

我使劲点点头,我们都一语不发地看着东边的地平线,我在心里想,让柴达木人都幸福吧!让柴达木这块坦荡、裸露、气势雄大的土地上成长起来的男人女人,都有疼着自己的人吧!这也许是最没有“觉悟”的想法,但直到今天,我还这么祝愿着!

1986年11月12日发表

生活的船

那年,节气将入仲冬,我从五河坐小机船,上溯浍河到园宅集去。那小机船是水泥铸成的,不是很大,船尾装着柴油机和舵,船头较为宽敞,可以堆放货物,中间是客舱,里头搭了几块木板,就是座位。

船从五河码头开航,是个体户的船。因为上货耽误了不少时间,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时,太阳就偏西了。

太阳的热力一减退,冬日的寒气就逼上来。宽宽的河面,静悄悄的,枯苇在水道两边组成了宽而厚的苇墙,船一驶过,柴油机的工作声就被苇墙渲染并且放大,反复地回响,很可能会传到很远的地方去……阳光照耀时在河面上打漂漂的“章鸡儿”也消失了踪影……暮气渐渐弥散,寒气更加袭人。

这时在船头上,一位农村妇女,敞开棉袄,坐在一小堆白菜和红芋边上,露出微黄肤色的奶子,奶怀里的一个孩子。河面上的风吹着她,吹着她的奶子,她也不下到舱里去。她的绛紫色的方巾,扎成一堆放在身边,里头露出了黄黄绿绿的花筒(做头发的东西)。我有些好奇,觉得她用不到这些东西,就随便问了她。

她说:“替俺妹子买的。”

我点点头,笑笑,不再问什么。我抬起头来看前方宽宽荡荡的水面。我曾经有过不算太短的农村生活的经验,我知道如果她是生活在田野上的,那她就有可能在春天耕作的野地里,在一阵又一阵疯笑声中,把黄肤色、带黑晕圈的奶子,硬塞进想要扒她们裤子、占她们便宜的同村男人的臭嘴里去的,她们用那种粗烈的方式来抒发一种存在的活性。

这时,暮色和寒气更浓重了一些。小机船开始减速了,船上的一个汉子,把手圈在嘴上,对着河湾大声吆喊起来:噢——噢——噢——,奶孩子的妇女也翘首望着远方。河湾里慢慢现出一只泊着的大船的身形,从大船上敏捷地跳下来一个胖胖的女孩子,她跳到大船下系着的小舟上,操起横放着的竹篙,解了系绳,像一个男孩子一样叉开腿,站得稳稳的,把小舟飞一样地撑过来。

两只船在河心里并到一起,白菜和红芋,都卸到小舟上去,奶孩子的妇女也跳到小舟上去,坐在舟头。小舟被人和货压得陷在水里。

两只船又分开,越离越远。暮气立即就来填补了这空间。寒气更深地深入,连芦苇的沙沙的颤动好像也平静下去了。

我一直盯着远逝的水面和小舟。这时我想:在大河湾那只孤零零的船上,她们一家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呢?她们白天下网、捕鱼;晚上呢,因为没有电,所以不可能一家人围在一块看电视的,又因为远离了人家,也不大可能会有亲戚朋友来闲坐的。夜一降临,天地就缩小到一只船上,那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生活呢?

我又想:那个奶孩子的妇女,她们一家人,肯定都在心里焦急地等着她回来。那些白菜、红芋、花筒,或许口袋里还有一些简单的糖块,会给船上的每一个家庭成员带来不同的新鲜和兴奋吧?

她们的生活之船,就是这样行驶的吧?

暮色完全弥合了,寒气在淮北大平原上,集结了,又扩张开去。园宅集的远远的灯光,已经依稀可见了……

1986年12月2日发表

皇藏峪

皇藏峪很有特点。皇藏峪有一种野趣。

慢慢往山里走。一大片林子,不是松,也不是柏,是一种树干发灰的树,枝枝丫丫的,零乱地托着天空。上山的路没有一块条石,像水踩出来的,地上都是圆的碎石。孤单的树,这一棵,那一棵,插在崖上、巨石缝里,粗大的树根被大山猛挤出来,顿时显出几分失血的灰白,疙疙瘩瘩有些难看,又有些耐看。崖上十几棵古树。有个穿红衣裳的农家女孩儿,用一个竹耙子搂枯叶,哗啷哗啷的声音在山间响得幽远。她一下子一下子搂得专心,出谷间的游人都抬脸看她,看那些古树,想一千几百年以前的人、金戈铁马、荣辱兴衰。

瑞云寺的后院落满了黄色的银杏树叶。拾一把装在兜里,据说能防史籍生蛀。皇藏洞还在山更深的地方。

注:皇藏峪,学名黄桑峪,在皖北萧县境内。据《清统一志》载,楚汉相争,汉高祖刘邦曾在此避难,故更名皇藏峪。瑞云寺地势险峻,传吕后来此寻夫,见山中白云冉冉,据此找到了刘邦。皇藏峪在山上峭壁间,传说为当年刘邦藏身处。

1986年12月19日发表

“的”字结构

我在前年秋天到黄湾农村去,一个人在很温厚的季节里,在很温厚的土地上旅行,心情很好。

客车从县城开出去,开到高高的视野宽广的大河堤上。车上有几个农村中学的女学生,从她们相互间的言谈中,我知道她们是趁秋忙假的空暇,上城里玩儿的。

车子正明明媚媚地开着,间隔很远的粗大壮实的梧桐树,一棵又一棵地闪到车子后边去。有一个戴海军帽的小男孩,突然神经质地猛地一站,手指着窗外喊:“撒鱼的,撒鱼的。”

果然有个撒鱼的站在大水边。他穿着一身胶皮衣服,像个大水鸭子。

一个脸蛋胖红的农村女学生,把头凑近同伴,小声说:“这不是‘的’字结构吗?撒鱼的,开车的,耕地的。”

我的生命猛一停顿,我突然体会到生活火花的无所不在,而且有一种古典文明和现代情绪的明媚的混合,在10月的平原的广袤安宁中丝丝流动。

在黄湾住下来了。小镇平和宁静,没有任何人随意打扰别人。午睡后我到田野上去。阳光照着闪闪发亮的椭圆形叶片的野三棱草,照着用翅膀唱歌的长脚蜂。有一个捧着书本穿大红外套的姑娘,吹着简单的口哨,把几只雪白的羊儿赶了又赶,赶到长着短草的斜坡上去。有几个更小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喊着:“放羊的,念书的,念书的,放羊的。”从冒着绿芽儿的麦地边上跑过去。

阳光照在姑娘的身上,幻化成无数可感的宁静明丽的音符。我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是不是客车上的那位“‘的’字结构”。

1986年秋

谈恋爱

我的一个很知心的朋友告诉我,他在28岁的时候,在夏天的时候,谈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只有21岁,很迷人,也很大方。

他莫名其妙地做起了梦。他想尽快地(越快越好)跟她结婚。

他把这想法说给女朋友听,女朋友像西施那样美妙地叹了一口气。

“唉,谈恋爱真难。谈,不容易,爱,就更难了。”

他安慰她说:“结了婚就好了,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至少可以互相安慰。”

“结婚?”她说,“谈恋爱是互相欺骗,结婚,不就是自尽吗?”

我的朋友用敬佩的口吻谈着这件事。他至今还相当怀念她。

1986年

一个词

J属于那种说不出来她的好处的女孩子。J很健谈,初次见面,我们相对地坐在方桌边,我听她讲话。

那时正是“四月的无韵诗”的季节。“四月的无韵诗”就是月季。最早开放的那些月季我都称它们为“四月的无韵诗”。月季开在院子里,敏感的人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和开放。

J冷不丁说了个极有表现力的词——在她娓娓不倦的长谈中,她说了些什么,我都记不起来了,但唯有这个词,令我心头一震,于是我对她的印象全活起来,我立刻想到:

交往的时间长短确属无关紧要,关键在于交往的质量。

我又想到:

一个人毫无必要去做出一种风格、一种风度、一种模样来,那是徒劳的。一个人的风格甚至就是基因在起作用,这是装不出来的。

通过这一个词,我们就能感觉到同一层次的交流的心心相印了。我想我能运用这个原则去“感觉”我的熟人、我的关系、我的友情和我的精诚友爱了。

1986年

意外的收获

江淮之春是短促的。冬日刚过去,寒流还频频来袭,突然有了几天秀丽的日子,接着就入夏了。

在匆忙的明媚日子里,也还会下几场有暖意的春雨。那时我客居庐州西郊,落雨的夜晚,顿感无限寂寞,就跑到私人书亭去买几本流行杂志回来看。

我头发淋得湿透,书亭前已经阒无一人了,卖杂志的女孩还放着节奏猛烈的音乐,独坐亭间。

“这么晚了,还不关门吗?”我一边翻找杂志,一边说。

“等一会散电影的大学生还来买好些杂志哪。再说回家又干什么去?”她热情地看了我,又说,“我很喜欢跟你们大学生谈谈,能学到很多东西。”

我有些惊讶。我原来以为她也跟其他做生意的女孩一样,只管挣钱哩。

“我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样的书。”她毫不炫耀地迷人地说,“我很喜欢能跟大学生随便聊聊,所以我才在这里开了书亭。”

我马上被她吸引住了。我站在书亭边跟她说了好一会话。

身后的春雨一阵紧一阵松地下着。等我冒着雨跑回我客居的地方时,我的一切寂寞和孤独全都没有了,我觉得这一晚上有非常意外的收获,对世界也有了一个非常意外的新发现。

1986年

平淡的姑娘

在皖南的某山庄,有一位姑娘使我十分惊奇。她的名字似乎叫菁。她的一切都好像是很平淡的。她挺好看,但她从来不在别人,特别是男性跟前炫耀这种好看;她落落大方,但她也从来不在男性跟前抢先发表高见,以显示女性的魅力。她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平平淡淡地工作、生活、娱乐,完全是个平平淡淡、毫不夸张的姑娘。

但是令我惊奇的是,所有的男性都强烈地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和她的存在的不可或缺,所有的男性都对她抱有好感,都把目光对着她。如果她回家去度假,有几天不在山庄,那么肯定会有相当一部分男人觉得乏味无聊、失去生活的趣味的。

我从未和她深谈过,但我感觉到她的平平淡淡的举止、平平淡淡的作风,有一种超越现实,超越具体,超越人本身、社会本身、自然本身的形而上的东西,有一种哲学的力量。这种力量,这种东西,肯定是非人工的,是不可模仿的。

1986年

一类人

有一位女孩,很丑陋。她长着一张扁平脸,脸上毫无光泽,时常水肿。和她坐在一起交谈的时候,类似一种酷刑,总是心情烦躁地想要早点结束那种折磨。有一次她坐在我对面说话时,声波一阵阵地袭来蒜臭,从那以后,每次她和我说话,我都觉得有蒜臭袭击,恶心想呕。

但如果有一段时间不见她,不和她交谈,我就心神不宁起来。我每天上班下班都要从她家门前经过,每次经过时我都想要下车敲开她的家门,去看看那是怎样一个家,去和她随便谈谈。但每次我又都因为有来日方长的念头而擦门而过。我为什么要和这样一位女孩藕断丝连地交往呢?难道世界上各种各样的女孩还少吗?

这种状况持续了10年之久。后来当她结婚离去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孤独。我想找人说一句心里话,都得斟酌半天而难下决心。我认识许许多多少女、姑娘、少妇,但我发现我和她们全都无法彻底沟通。一个人只能和某一类人彻底沟通、彻底理解,世界上的这一类人,也许只有我们两个。

在她离去之前,我对她一直是平淡的。那时候也意识不到,不知道这个宽阔的世界,竟是如此狭小。

1986年

“女人是机器”

有些女人是这样的女人:她们的感觉真好,她们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对你说什么话,说什么话可以使你产生共鸣。她们有一种先天的调节能力,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分寸感,她们可以使你一下子觉得距离消失了,成为推心置腹的朋友了。这种女人是人类社会的千古绝唱。

我到一个僻静的小商店去买拉链衫,女营业员正一个人坐在柜台里织毛线衣。我们突然都认出了对方,因为我们曾在一个朋友的结婚喜宴上见过一面。

开头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寒暄话,但是我猛然发现我已经进入了她的魅力圈,正自然而然地围绕她旋转。她说:“你看,时间就这么吝啬,从结婚有了孩子以后,就老是匆匆忙忙,老感到时间不够用。可是你忙完了家庭还不算,还得跟男人一样到社会上闯荡,我忘了谁说过的,女人是机器。那时我真能举出一千条少女的、姑娘的理由来反驳他。可现在我知道了,人的确是机器,女人更是机器,是机器的机器,是超级机器,是可供男人快活的、用来点缀社会的、代表了机器发展新潮流的理想的多用机器,是机器之最。”

我立刻发现了这个女人最优美、最优秀之处。我觉得如果一个女人能在某一方面征服男人,那么这个女人就是最完美的了。

1986年

新境界

我每天到医院给我生病的母亲送饭,都要经过内科902—907病房,每天经过的时候,我都看到靠门的病床上,坐着一位姑娘。她斜坐在床上,上身穿淡青色的西装,里边是大花衬衣,很优雅。她热情洋溢,讲述的表情专注,我一看就被她吸引了,心情的压抑减少了许多。因为所有的病人都被墙壁挡住了,所以我一次也没看见她的病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是她的男朋友吧?我想,只有热恋着的人才有这样的热情和光彩吧?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不在了,可想而知病人也已经出院了。我问从病房里出来的一位面熟的小护士:“这张床的病人出院了吗?”

“出院了。昨天下午出院的。”护士说。

“陪他的那位姑娘……”

“她吗?她是病人的同学。”

噢,她们是同学。我觉得我又发现了一个新境界,女孩子非常吸引人的新境界。这是完全不同于有家室的成年人的新境界。女孩子多了,世界也就变得纯洁起来了。同时我也敏感地感觉到我被排斥在这种新境界之外了,为此我有些悲哀。我想,我能在哪些方面吸引她们呢?我能在哪些方面与她们的魅力同步呢?不时我就想到了建立功业的问题。

1986年

葡萄花儿开

前年栽的葡萄,第二年就结果实了,今年结得更多。

因为地的肥力好,冬天又请技术高超的园艺师剪了枝,所以到四五月份的时候,芝麻大的花就簇拥着开了满枝,密密匝匝的像鱼卵,看一眼就满足得不得了。

天天有一群上业余体校的女中学生走过这里,她们总要停下来,在篱笆外边,眼巴巴地望着开淡黄色花儿的葡萄树,叽叽喳喳地议论一番再走。

“什么时候才能结成果儿呀?急死人啦。”

“就算结了果儿你又能怎么样?不是你栽的,你有权利享受吗?”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咱们来得多了,人家一定会感动的。”

看着她们青春矫健的背影,我暗自想,她们毕业以后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呢,不知要走过一段什么样的人生路呢,她们能等到果子成熟吗?到那个时候她们还会这样天真活泼地唱着跳着路过我的园子,在篱笆外边眼巴巴地瞅着吗?

但我想我的园子能给她们留下美好的记忆,能在她们心中播下美好的种子,这不也就是我一生中所能做的最成功的事情中的一件了吗?

我每天都目送她们走出去好远。

1986年

秋思

这些天我一直被人生的意义这一难题所困扰。人的痛苦是无止境的,人的烦恼是无止境的,人的追求和希望也是无止境的。作为一个健康的人,没有一天,没有一分一秒可以离开希望,可以离开期待。我们等上午的邮递员来,希望得到一封信,看到当天固定要看到的一张报纸,如果有一天落空了,心灵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情绪的升降就失去规则,这些希望和期待构成了人生,构成了历史,空虚和烦躁也常生于此。如何平衡空虚、烦躁、痛苦和希望与追求的关系,对现代人来说也许是至关紧要的问题。我一直因此而颇感困扰。

那房前院后的七八棵泡桐树已经生长五六年了,我每天从那里路过,都要看一眼。树干丰满多汁,一年比一年粗,像少女膨胀的大腿。这种事情也常有一定的功利目的在里面,因为国家的规定是谁栽树谁得益。虽然树栽在地上可以绿化环境,但如果规定长成以后由别人拿去,栽树的人大概就不会那么精心了。我想起七八年前对于诗歌的纯真无邪的爱情。超功利的行为从根本上来说也许是没有的,是不符合人性的……如果能在正常的道德规范之内,以不损害他人的利益为前提而下此结论,或许能够成立。但同时又出了新的矛盾、新的疑问。因为从根本上说,不损害他人的利益似乎也是不可能的。

1986年秋

选择

年少的人对成年人可能都会有一种“景仰”的心性——我指的是成年人的神秘感。我上中学时,就有一件事老是弄不明白:为什么成年人说起话和写起文章来,总是滔滔不绝,难道他们真是无所不知的吗?后来有一次我姐姐的几位朋友来我们家玩,我那时刚刚喜欢上文学创作,正好他们也喜欢,他们就跟我谈文学,他们说的许多话我都没记住,但有一句话却令我一震,他们说:人不管是说话还是写作,都有选择性,选择他熟悉的说,或写。听了这句话,我好像一下子明白了许多道理,在某种程度上我似乎也知道了大人们之所以能滔滔不绝的原因:他们并不是无所不知的,他们的滔滔不绝只是因为他们选择了自己的“强项”。

1986年

单口相声

有许多时候我写散文、随笔总觉得自己是在说单口相声,是在自己对自己说单口相声,自己对自己说话,自己给自己埋伏笔,自己调教自己,自己逗自己玩,自个儿任意作为,不受别人的羁绊。

单口相声比对口相声简单、灵活,操作起来随意性更大些,不论是小故事、小笑话、小情趣,都可以拿来就说,听众也不会嫌它过短,但对口相声因为是两个人说,总得与两个人的分量协调些,因此就不那么随意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写散文、随笔追求的就是两个字:随意,或者说是“散漫”,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零七碎八都愿意成为笔下的材料。但因此这也就并不容易,我常常为此而“卡壳”,甚至经常感觉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也就是说是不可追求的。于是我上述的追求就似乎又失去了一些意义。

198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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