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娅被欧塞尔守着休息了一天一夜,穆鲁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老老实实地化成原形趴在一旁的角落里。
莉莉娅眼睛里的疼痛感已经缓解了很多,看到的也不再是原来的一片血红,而是在中央慢慢扩开一个窟窿,可以看到东西了。
而就在这个小窟窿里,莉莉娅可以看到很多东西。
她能看见落在枝头的禽弓们,能看见锁在房间里挣扎着的怒白,能看见穿梭在丛林里的大猫身后跟着一只人皮蜥蜴。
正如枳俞说的,她能看到想看到的一切。
唯独,看不到身边的人。
她父亲的声音从昨天她放肆地哭那一回开始就没再出现过,这让她慢慢地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夜晚,莉莉娅盖着欧塞尔不知道从哪儿扒来的毯子昏昏欲睡,一边一直一声不吭的穆鲁列突然出声招呼欧塞尔。
“欧塞尔,我找到了明鎏四毒。”
这句话很有分量,不止砸的欧塞尔两眼冒金星还砸的莉莉娅猛地瞪起了眼睛。
明鎏四毒!
明鎏四毒!
“扔掉…”她听见欧塞尔毫不犹豫地轻声说,“这东西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们之前想要得到它不就是为了不让另一个莉莉娅得到吗?现在她已经不在了,这东西就算存在也没有意义了。”
“可是莫娜让我们找。”穆鲁列说道,他的声音还在哆嗦,“你要违背她的命令吗?你又要…做一次叛徒吗?”他显然不想被莫娜再次嫌恶了,对于欧塞尔的话显得并不赞同。
莉莉娅只想笑,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自作多情的代表人,她甚至还以为之前他是为了自己而担心,可是他真的是为了「莉莉娅」而担心呢。
“叛徒也没关系…我不想让她带着这害人的东西再陷入什么危险中间去了。”欧塞尔好像扭过头来看她,声音似是有些近了。
“你可真是个好孩子。”莉莉娅拉扯着自己残破的声音,“不过我对于你说的「另一个莉莉娅」感到好奇,她…是谁呢?”
欧塞尔一怔,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会醒过来。
莉莉娅没有得到欧塞尔的回答,不由得再次开口嘲讽:“从开始到结束,就只有我这一个莉莉娅公主殿下,你又是从哪儿自己编出来一个新的「莉莉娅」呢?”
欧塞尔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能用沉默来回答她。莉莉娅无法接受他的沉默,冷哼道:“之前你不还是挺伶牙俐齿的吗?怎么这下子被谁割了舌头?”
莉莉娅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哪怕只是稍微抬一点点头,只要能看到他们的表情,莉莉娅就完全足够了——可是她还是找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里,她只能用她喑哑的声音,恶毒的言语,不停地咒骂着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
“我原本觉得你应该挺聪明的。毕竟那个女人把你当做什么宝贝一样的养在身边,可是你做的这一切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你简直笨的无药可救!”莉莉娅谩骂着,用自己最大的恶意去伤害他,“你根本不配留在这个世界上!”
就在莉莉娅不停地咒骂着的时候,欧塞尔那边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像是衣服摩擦,又像是有什么穿着衣服的东西正在向外爬。
莉莉娅看不到。
她咬紧了牙关,心中赌定了欧塞尔不可能杀她这一点,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莉莉娅公主殿下…”欧塞尔叹了口气,“您应该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巴,现在有主动权的是我,您应该清楚这件事的。”
那把巨大的闪着红光的镰刀狠狠地砸在莉莉娅脑袋旁边,锃亮的刀映照出莉莉娅苍白却别有一番风情的脸颊来,而此时的莉莉娅却对这东西毫无兴趣,她瞪着两只眼睛,品尝着嗓子里甜腥的味道,像个倔强的破布娃娃。
“你不要…仗着我爱你这件事…胡作非为。”欧塞尔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我吃过饭了而已。
莉莉娅心头一疼,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个人到底是说的她还是那个莫娜。
不过现在只有她,莫娜已经彻底消失了,哪怕将属于她的占为己有也无所谓吧——莉莉娅这样想着,同时拿眼睛去看欧塞尔,似乎只有看到他,自己这种恶劣的想法就有了寄托,就不会让她感到不舒服。
而她却在还没有看到欧塞尔时,在脸侧的镰刀上看到了自己反映出来的影子——她呆呆地看着里面的自己,那张苍白的布满了伤痕的原本漂亮的脸颊上,失去了它原本碧色的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血红血红的,仿佛是刚刚从鲜血里拿出来的一样。
莉莉娅突然变得迷茫起来,她像是傻了一般,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谁,她不知道自己是莉莉娅还是莫娜,是莉莉娅占据了莫娜的身体还是莫娜占据了莉莉娅的身体。
“你很累了吧,还是睡吧——如果明鎏四毒你还想要,我不会把它扔掉的。”欧塞尔轻声说道,他现在的姿态像是个施舍者,用怜悯的口气安抚着莉莉娅的情绪,却不知道这又一次激起了她更大的怒火。
莉莉娅强忍着自己的痛楚,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用得着你的同情吗?明鎏四毒只不过是工具而已,又不是让你去死的必需品——我劝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命更好,如果你不杀我,我早晚会杀掉你的!”
欧塞尔轻声回答道:“我知道。可是我不会杀你的…”他将镰刀举起来靠墙放好,对穆鲁列做了个手势。
穆鲁列叼起明鎏四毒,退回自己待了很久的角落里去,把明鎏四毒抱在怀里蜷缩起来。
“欧塞尔,你不想知道——你与菲林是怎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吗?”莉莉娅突然发问,她一刻也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否则她的脑子里全都是刚刚那双猩红的眼睛,狠狠地敲打着她的脑壳,问着到底是谁杀死了谁,她到底是莉莉娅还是莫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