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人对物拥有绝对的主宰权,那只是人一厢情愿的幻想。
有时候一个最不起眼的小东西钻进人的生活,就能把生活搞得一塌糊涂,改变了生活原本的方向。
奥列奇卡·罗扎娃做一个正派人的正派妻子已有三年。她性格安静腼腆,不爱出风头,一心一意爱着丈夫,对自己简朴的生活心满意足。
有一次,她去逛商场,在一家手工场店的橱窗里,看到一条浆得笔挺的女士衣领,下面打着黄色的蝴蝶结。
作为一个正派的女人,她的第一反应是:“这像什么样子啊!”后来却走进店里买下了它。
回到家里,她就照着镜子试衣领。这一试,发现如果把蝴蝶结不系在正下方,而是系在侧面,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好像更漂亮了。
但是戴这条小领子,就要有一件新的外衣来配才好。她原来的衣服没有一件合适的。
奥列奇卡纠结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去商场买了一件外衣,用的是家里的生活费。
衣服配上领子再试,再好不过了,可是下面的裙子实在煞风景。
戴这条领子,毫无疑问十分显然需要穿一条深褶皱的圆摆裙。
闲钱一分都没有了,可是难道就半途而废吗?
奥列奇卡典当了一些银首饰和一个手镯。
她心里非常不安和恐惧,所以,当衣领又要一双新鞋来配的时候,她扑倒在床上哭了一整晚。
第二天,她腕上的表不见了,却穿上了衣领要配的新鞋子。
晚上,她面色苍白,十分窘迫,磕磕巴巴地对自己的祖母说:“我马上就得走。我丈夫生病了。医生让他每天都得涂白兰地降温,这可太贵了。”
祖母十分善良,所以第二天早上奥列奇卡又给自己买了跟衣领风格相配的帽子、腰带和手套。
接下来的日子更加艰难。
她跑遍了亲戚朋友家,靠撒谎乞来一些钱,然后又买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带条纹的沙发。这沙发她自己、她那正派的丈夫,甚至那个贼头贼脑的老厨娘都看不上眼,可这是衣领固执地要求了好几天,她不得不买下的。
她开始过上一种非常奇怪的生活。衣领的生活。而衣领的品位不是特别明确,奥列奇卡为了迎合它,把自己都搞糊涂了。
“如果你是英国人,要求我吃大豆,那你为什么又戴个黄色的蝴蝶结?为什么要如此放荡,把我往斜坡上推?”
但是作为一个生性软弱的人,她很快就举手投降,“随领逐领”了。
她剪掉头发,抽上了烟,听到某种模棱两可的暧昧话时会哈哈大笑。
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还会对自己的状况感到一丝害怕,有时候,成夜成夜地,甚至有时候大白天的,当衣领送去清洗的时候,她会号啕大哭,不停祷告,可是却毫无办法。
有一次她下定决心向丈夫坦白,但是她那个好脾气的正派人以为她就是开了个愚蠢的玩笑,为了取悦她,还哈哈大笑好久。
就这样,事情越来越糟糕。
您可能会问,她为什么没想到把这个破玩意儿往窗外一丢了之?
她做不到。这并不奇怪。所有心理医生都知道,对于神经质的人和意志力薄弱的人而言,有一些痛苦,尽管十分之痛,却是不可或缺的,他们甚至不愿用健康的平静来换这甜蜜的痛苦。无可替代。
于是,奥列奇卡在这场战斗中越来越弱,相反,衣领越来越强,越来越成为主宰。
有一次,她应邀参加一个晚会。
之前她哪里也没去过,但如今衣领绷在她的脖子上,就去做客了。在那里,衣领表现得极为放肆,简直有失体统。它指挥着她的头左摇右摆。
吃晚饭的时候,奥列奇卡的邻座,一个大学生,在桌子下面握住了她的脚。
奥列奇卡十分愤怒,脸腾地红了,但是衣领却替她做出了回应:“这有什么。”
奥列奇卡既羞耻又害怕,一边听一边想:“上帝啊,我这是怎么了?!”
晚饭后大学生主动要送她回家。衣领表示了感谢后,便愉快地同意了,而这时奥列奇卡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刚上马车,大学生就热情洋溢地低声呼道:“我亲爱的!”
而衣领就嘻嘻笑着作为回答。于是大学生抱住了奥列奇卡,直接冲着嘴唇亲了上去。他唇上的小胡子湿乎乎的,嘴里全是刚刚晚饭时吃的酸渍胡瓜鱼的味道。
奥列奇卡感到羞耻和委屈,因此差点哭了出来,可是衣领豪放地把她的头转了过来,又嘻嘻笑了起来:“这有什么。”
然后大学生和衣领又去餐厅听罗马尼亚音乐。他们进了单间。
“可是这里并没有什么音乐!”奥列奇卡很愤慨。
但是大学生和衣领却根本不在意她。他们喝着烈酒,说着不堪入耳的话,互相亲来亲去。
奥列奇卡回到家时已经是早晨了。给她开门的正是她那正派的丈夫。
他面色苍白,手里抓着从奥列奇卡桌子里找出来的当票。
“你这是去哪里了?我一夜都没睡!你去哪儿了?”
她的整个心灵都在颤抖,可是衣领却应付自如:
“去哪儿了?跟大学生闲逛去了!”
正派的丈夫打了个趔趄:
“奥莉娅!奥列奇卡!你怎么了?你快说,你为什么要当东西?为什么跟萨托夫家和亚宁家借钱?你把钱都弄哪儿去了?”
“钱?胡花了!”
她把手插进口袋里,大声吹了个口哨,她以前可从来不会。
而且她以前会说“胡花”这个破词儿吗?这是她说的话吗?
正派的丈夫抛下了她,调到另一个城市去了。
而比这更痛苦百倍的,是第二天,他离家后,衣领洗丢了。
温柔的奥列奇卡在银行上班。
她非常朴实,甚至听到“马车”这个词都会脸红,因为它的发音听起来有点像“拥抱”。
“那衣领哪儿去了?”您会问。
“那我又如何得知呢?”我会这样回答,“它被送到洗衣女工那里了,你找她去问吧。”
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