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晞醒来之后,发现身处陌生的房间,不知是何时辰。走来一个粉色衣裙的女子,她手里端着一盆水,笑吟吟道,“你醒了。”
白晞犹记得昏迷前听到女子的声音,想来是她救了自己,“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醒了就好。”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看不到一处伤口,“我这身上的伤……”
“伤?我和爹爹捡到你的时候身上并没有伤口,衣服还是爹爹给你换的呢。”
白晞一脸迷茫,可他明明是从山崖摔下来,当时还感觉到骨折,甚至觉得会死在那里。
“公子可能还晕乎乎,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他想了想,“兴许是,在下白晞,不知姑娘芳名。”
“我姓沐,叫穗烟,白公子怎么会晕倒呢。”
“听说这附近的竹子不错,我就来了,想自己动手做个适合的笛子。”
沐穗烟捂着嘴,笑起来,“就为这个?”
白晞挠挠头,“是的。”
一位老人走了进来,“烟儿,昨天那位公子醒了吗?”
沐穗烟走过去挽着老人的胳膊,“醒了,醒了。”
“那就好,一起来吃个饭吧。”
白晞受宠若惊,“这,是不是有点麻烦您了。”
老人哈哈笑道,“不会,不会,难得家里来客人。”
沐穗烟的爹娘平易近人,劝他多休息两天再走。盛情难却,于是白晞先写了封信托人带到家里报个平安。
沐穗烟是个喜欢穿粉色长裙的俏皮女子,腰上常系着两个小铃铛,笑起来的时候梨涡浅浅。每天帮家里做完农活,就会在院子里跳上几支随心所欲的舞。这时候,白晞会拿出他随身携带的笛子伴奏,两人总是默契一笑。
时间一晃而过,已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三天。
白晞向他们辞别,“多谢大叔大娘这几日的照顾,改天再来言谢。”
“以后啊,可以常来陪我们聊聊。”
沐穗烟的娘朝她使了个眼色,“烟儿,你去送送白公子吧。”
沐穗烟红着脸点头。
街上,两人一起同行。白晞笑着问她,“我可以叫你穗儿吗。”
沐穗烟羞涩地低下头,“嗯。”
“那日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想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头饿狼肚子里。”
“无论是谁遇到都会出手相救的。”
白晞说,“可是其他人不是穗儿,因为是你,我才觉得这次的遭遇也不坏。”
她的脸红彤彤的,“白公子……”
“叫我白晞。”
沐穗烟红着脸抬起头看着他,“那你会回来找我吗?”
白晞正要回答,却被人撞到。
笛风回过头,“抱歉,是我没看清。”
“没事。”
等看到男人的样子,笛风眼睛发亮,“是你!”
白晞一头雾水,“姑娘认识我?”
“我救过你,忘了吗?我治好你的伤口才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就没有看到你。”
白晞愣了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姑娘想必认错人了。”说完,两人就离开了。
笛风看着他们双双离开的背影,不知手上的糖葫芦掉在地上,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冒出来。明明救你的是我,人类都是如此忘恩负义吗?
另一边,月见他们来到天雾市,用灵力在竹林处弄出一个竹苑暂且住下。青沅从虚镜里显出了这次要找的精灵,笛风的样子,“看来,她还未与人类有过多纠缠。”
胥星河说,“你觉得她会直接跟我们走吗?”
“不一定,她眼里有迷茫,所以还是会有变故。”
第二天清晨,阳光从云端射入林中,斑影驳驳。
笛风对昨天与他一起的女子有些在意,便打听了一下。那名女子叫沐穗烟,家里卖布,每天都和爹娘上街。生得一副楚楚可人,亭亭玉立。而且能歌善舞,每年节日都会被邀请表演。
笛风坐在大树上看她在家里院子跳舞,的确不错,但和精灵族的自己相比还是差得远了。
精灵族最是善舞。
不知为何,穗烟不再跳了,离开了院子。笛风看她一直未出现,也正要从树上下去。忽地,响起一个声音,“你在做什么?”
沐穗烟见她不回答,又问了一遍,“姑娘,你在做什么?”
笛风跳下来,表情有些不服气,“听说你跳舞最好,我就来看看。”
那日在街上笛风的模样被白晞挡住,所以沐穗烟并未认出。她噗嗤一笑,“你也会跳舞?你叫什么名字。”
“当然会,我叫笛风。”
“我姓沐,叫穗烟。你住在附近吗,我从未见过你。”
笛风想了想,“前几日搬来的。”
“要来我家玩吗?”
笛风正打算问她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就答应去她家玩。沐穗烟拿了茶水、糕点、果子到后院,一起坐下,“爹娘去看望大婶了,现在不在家,你不用害怕。”
笛风“噢”了一声,拿起面前的茶杯。望着杯子里浮着的叶子,喝了下去,然后问,“这是什么,和我们平时喝的水不一样。”
精灵族只喝露水,吸取日月精华。
“这是春茶,是我们家自己采的茶叶然后晒干,就是比不过外面的名茶。”
笛风重重地点头,一脸认真,“很好喝。”
“来吃块糕点。”
笛风的腮帮子鼓鼓的,“好吃。”
沐穗烟撑着下巴,看着她不禁乐起来,“你能喜欢就太好了。”
“现在天气很好,要一起跳舞吗?”
笛风擦擦嘴角,高傲地扬扬眉,“我不会输给你。”
她们就像一对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轻风带起衣裙,身姿绰约,婀娜多姿。直到夕阳落下,收起了步子。两人拉着手,眼里都是对对方的赞许。笛风完全忘记了来时的目的,沉浸在舞蹈的魅力,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一番大汗淋漓,笛风要走了,穗烟恋恋不舍约定改天再一起玩。走回森林,笛风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懊恼极了,也就是在这时,月见他们出现了。
笛风的表情有些慌乱,“两位大人怎么来了。”
“大长老让我们带你回去。”
笛风低下头,“抱歉,大人。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月见摊开双手,“每个精灵都会这样说,在找到你之前已经有两个精灵相继出事。”
笛风心里一惊,又强装镇定,“他们怎么了?”
“自然是伤痕累累,一个失去了一半的精血,一个变回了本体。”
笛风身体僵住。
青沅对月见和胥星河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跟她聊聊。”
月见带着胥星河走了之后,青沅找了一处小溪,和她坐在草地上,“你是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笛风看着如镜子般平静的湖面,缓缓说着,“实不相瞒,我幻化出人形就下了山,遇到一个受重伤的人类。我治好了他的伤,怕他饥饿就去采果子,可是等我回来就发现他消失了。”
“昨天在街上,我又遇到了那个人类,身边还有一个女子。我告诉他,是我救了他,可他却说我认错了。我想,人类当真是忘恩负义。又对他身边出现的女子很在意,就到女子的家里。知道了那个女人叫沐穗烟,我还和她相处了一会儿。”
“然后呢,你觉得如何。”
“我偷看她跳舞,后来被发现却请我到她家玩。我以为她是个坏姑娘,可她真的不错。”
笛风的神情懊恼,“可我又忘不了那个男人,我的脑子里充满疑问,又有他的身影。”
回去的路上,胥星河忍不住回头看。月见拍拍他的肩膀,“阿沅没问题的,在族里除了大长老,没有谁能为难我们。”
胥星河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放心。”
“爱她就要相信她,那是自然的。”
“是我孤陋寡闻了……”
“不怪你。”
“……”
白晞出门,从街上买了一些菜和糕点,步子轻快地往沐穗烟家里去。走过石桥,有人喊住他,笛风从树后面走出来。
“姑娘叫我?”
“我们前几日在街上见过的,你忘了?”
白晞刚想起来,问她,“姑娘有什么事吗?”
笛风慢慢走近,“你当真不记得我吗?”
他摇摇头,“在下当真从未见过姑娘。”
“我会让你想起来的。”笛风说完后,白晞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的画面。为了采竹子,他踩空从山坡摔下来。身体不能动弹,还被岩石野草割伤。笛风跪在旁边给他疗伤,然后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是沐穗烟和老人发现了他,带走了他。
白晞愣了愣,原来先救他的真的是眼前这位姑娘。
笛风表情带着期待和欣喜,“你可都想起了吗?”
他一脸为难,有些犹豫,“谢谢姑娘为我治好身上的伤,不知该如何报答。姑娘可以提个要求,我会尽力去做。”
“我……”笛风眼神很是落寞,就算他想起来又如何,自己还需要他做什么吗?
白晞有些慌张就要离开,“姑娘可以先想想,想好可以找我。我家就在城西,有棵大柳树的那家。只是现在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笛风再次喊住他,“你是要去找穗烟。”
白晞一脸惊讶,“姑娘你认识烟儿。”
穗烟看到白晞和笛风一起来,兴高采烈,“你们怎么会一起来呢。”
白晞急忙解释,“路上遇到说了几句话,才知道都认识烟儿你。”
“原来如此,之前我和笛风成了好朋友,现在我们就都认识了,你们先坐。”
看到沐穗烟走,白晞眼神不安对笛风说,“抱歉,可以替我保守你先救我的事情吗,我怕烟儿多想。”
笛风心里隐隐不快,笑容勉强,“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太阳下山之前,笛风便先走了,站在月见他们的竹屋前。
青沅走出来,问她,“说了你想要说的话了吗?”
“说了。”
“那你可还有迷茫。”
“我想再留三天。”
之后笛风都会和沐穗烟,白晞一起玩,因为都喜欢跳舞,彼此关系也越来越融洽。渐渐地,笛风不再在意白晞的事情,甚至觉得他与穗烟很般配,衷心觉得能认识他们是很不错的事情。
到了约定的日子,笛风先去跟两个新朋友告别。路上,在她面前出现一个紫衣女子。
“明明是你先救的人,却被其他女人夺走,不觉得不甘心吗?”
笛风扫了她一眼,“你是在外修炼的精灵?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我的事情,但我的事情还用不着别人说。”
“可你对那个人类男子有好感,不是吗?”
“我对他是有好感,可无关情爱。如果你是为了挑拨我们的关系,不用费劲。”笛风从她的身边大步走过。
“……”
流紫从上次两个精灵身上得到的精血掩藏了她真实的半人半灵身份,但没想到这次的精灵居然说不动。想了一会儿,随后露出狡诈的笑容,然后消失。
另一边,沐穗烟正在院子扫地,看到出现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流紫走过来,温柔如水地询问道,“姑娘是叫穗烟吗?”
沐穗烟停下来,看着她,“我是,你是?”
“我叫流紫,是笛风的朋友。”
沐穗烟请她坐下来,倒了杯茶水,“是有什么事吗,笛风还没来。”
“不,我是来找你的。”
穗烟一脸疑惑,“我?”
“你跟笛风的关系这么好,她没有告诉你,她的身份吗?”
“身份?笛风是前几日搬来的,就住在附近,有什么不妥吗?”
“呵呵,难道你觉得她很神秘吗?时常不见踪影,时常又突然出现。”
“有时候的确是。”
“你知道世上有精灵吗?笛风与我一样,同是精灵。”
沐穗烟一脸不可置信。
“你看。”流紫的手上突然多了一个原本没有的小鸟。
沐穗烟呆住了。
“笛风跟我提起过,白晞因为被你救回来,你们才认识。可一直没说,白晞身上的伤是她给治好的。只是中间离开了一会儿,后来你就来了。笛风情窦初开,对白晞心生爱恋。只是白晞的眼里一直看着你,而她又与你交好。其实能变成人类是她一直的愿望,而我本来有办法帮她达成。可她一心打算放弃,要回去。”
沐穗烟的脸色煞白,“笛风和白晞从未和我说过这些。”
“这种事怎么好说出口,你想下平时发生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奇怪的。”
沐穗烟想起那天他们一起来的情景,想起笛风有时望着白晞的眼神和表情,才知道原来都不是无意的。而笛风却一直未和自己说明,还祝福他们。
她抬起头,“你说的是真的吗,笛风希望变成人类。”
“当然了。”
流紫一步一步走向她,“若笛风成了人类,你们也可公平竞争,你也不会失去她这个朋友,不是一举两得吗?”
沐穗烟的心在挣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我要怎么做。”
“这是灵花,笛风来了之后你亲手交给她。她触碰之后就会改变体内的精灵血液,就能变成人类。切住,你不要告诉她,以免她不愿意。”
“你是为了她,所以不要犹豫。”流紫说完就消失了。
沐穗烟接过她给的花,有些茫然。这时,笛风和路上遇到的白晞一起来了,“烟儿,今天我来是要向你告别。我要搬家,所以我得离开了。”
沐穗烟原本背对着她,擦了眼泪才转过身子,一脸哀愁,“笛风,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吗,我会做你最好的姐妹。”
“能认识你们我很高兴,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沐穗烟以为她的犹豫还是因为自己,“你不愿意吗?”
“不是不愿意,只是……”
白晞走到穗烟身边,“烟儿你怎么了,今天的你与平日不太一样。这是笛风的选择,我们应该好好地道别。”
穗烟勉强一笑,“这是我摘的花,很漂亮吧。送给你,正好当作送别礼物。”
“谢谢。”笛风毫不犹豫伸手接过,只是手指刚触碰到花瓣时,花瓣的颜色突然变成赤红,她的身体从脚部慢慢石化。
白晞急了,“笛风!”
沐穗烟捂住嘴,不敢相信,“这,这。”
“烟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人,那个人说可以让笛风变成真正的人类,怎么会这样。”
“什么人类,那个人又是谁。”
沐穗烟想要去拉住笛风的手,可她的手还有身体全都石化。流紫出现,得意洋洋对穗烟说道,“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忙,你可真是好朋友。”
沐穗烟抓住她的衣服哭喊,“你骗我,你骗我,快让笛风恢复。”
流紫笑的阴沉,“她已经死了,如何还能活过来。”
沐穗烟听到后如同一个晴天霹雳,打在她的心里疼痛无比,“不可能,不可能。”
白晞扶着沐穗烟,“烟儿。”
流紫冷笑,刚要说话,一股强大的灵气从背后袭来,她猝不及防被打伤。不用转过身,就猜到来的是谁,“你们三个,可真是够黏糊的。”
“你是羡慕我们感情好。”
“呸,作为精灵一族却跟人类厮混,还处处维护肮脏的人类。你们帮人类,我偏要害他们”
胥星河皱着眉头,“你三番四次出现人族和精灵族之间,意图何在?”
“当然是为了搅乱你们两族的关系。”
青沅打了她一掌,“你是不是在为魔族效力。”
“不关你的事,这次,你们还是来晚了。”流紫笑着逃离。
“她的仇恨也太大了。”
“这种事情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月见用了灵力将笛风石化的身体恢复原状,可她的生命和精血几乎被灵花夺去,回天乏术。青沅立刻盘膝而坐,闭上双眼,双手结印。不一会儿,原本融入笛风胸口前的灵花飞起来,浮在半空,发出淡淡红光。
沐穗烟和白晞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
胥星河问月见,“青沅在救她吗?”
“是要拿回笛风的生命和精血,阿沅有特殊的能力,可以治疗一切,只要不是生命燃烧殆尽。”
红光散去,花瓣一片片掉落在笛风身边,只见笛风睁开了眼,虚弱地抬起手,“烟儿。”
沐穗烟跑过去握住她的手,眼泪不断滴在手背,“都怪我,对不起,都怪我。”
“你,怕我吗。我,不是人类。”
“不会,笛风就是笛风。”
“我很高兴,烟儿。”笛风露出个淡淡的笑容,然后慢慢垂下双手,闭上眼睛,身体慢慢变成一只斑斓蝴蝶。这是她的本体,回归本体的精灵需要重新修炼。
沐穗烟一直在哭,白晞不忍心地抱住她,他随身携带的竹笛上多了个蝴蝶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