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恶魔的工作间位于博览会酒店的秘密地下室中，那里原本竖着好几个用来固定受害者的架子，但是后来被胡佛拆除了。如今房间里唯一能与谋杀联系起来的，只剩下一台大型焚化炉。
地上散落着一些封装严密的圆柱形石件，大的有一条手臂那么长，小的尺寸接近一根蜡烛。卡恩在小丑簇拥下半跪在地，手里捧着一枚中等尺寸的石件，他脸上有生以来第一次浮现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一定搞错了，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他极力否认着，很想把手里的遗迹远远扔出去。那根石柱上，依稀可以辨认出几副雕刻画，画里的温达尔人正在圈养，宰杀一种家畜，虽然画中家畜的外形跟现在有很大的出入，但是任何人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是小丑。
（分割线，咖啡馆）
“下雨了。”麦琪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若有所思。
“这是’面纱’移动造成的冷热空气对流，你们想组建法庭的话最好抓紧时间，月食快开始了。”狮头贝恩一面说一面学着律师刚才的样子，猛拍了两下自动咖啡机，后者断断续续为他冲出一杯黑色液体，气味让人想到烧糊的主教棕榈，西装男子皱着眉头勉强抿下一小口，“天哪，我没想到我会沦落到这一步。”
所谓“面纱”，指的是夜叉-4大气层外，半覆盖行星表面的灰尘云团。它们会受到潮汐引力跟自转影响，环绕星球做不规则运动，夜叉-4上的许多自然现象都跟“面纱”有关，小到一场季风，大到月食和季节的更替。
“您名字是叫麦琪?勒庞是吧。我想，我不用自我介绍。”狮子头放下纸杯说，“我们现在的情况非常严峻。我有一个朋友，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霸占我的房子一次，把我赶到外面风餐露宿。但是这一次，我看得出来她比过去还疯。”
“我们谈论的到底是谁？”
“你可以叫她艾略特博士，也可以叫她妒妇。你听说过她吗？”
麦琪点点头：“泽格大帝的公共卫生部长。”
“没错，就是她，既然你知道这个人，我们聊起来就比较方便了。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颗星球，曾经被用来进行大帝的一个巨大实验。”
“嗯，我也听说过。”
“而鄙人，正是大帝委派的实验负责人。”
女律师睁大眼睛做了一个惊讶都表情：“那么，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实验？”
“出于职业道德，具体情况我不能告诉你。总之大帝在夜叉-4地核里埋了点跟古代科技有关的东西，然后，’鬼镇效应’跟黑曜石墓碑就冒出来了。”狮头贝拉无奈地耸耸肩，“你也知道大帝那些趣味。可是，我有什么资格评判他呢？他可是大帝——”
“帝国崩溃后，艾略特博士就来了，还带来了她从皇帝身边抢救下来的一套科技。她用这些科技在原住民身上做了许多实验，唔，怎么说呢，真的有一些成果，她就是用那些东西把自己搞成了八只手。原本我打算对她鸠占鹊巢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她后来不停地造访夜叉-4，几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而我，不得不一次次为她善后，尽量消除她出现过的痕迹，抹掉目击者的记忆。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因为夜叉-4是我的星球，我可不想把妒妇的仇人都招引过来。但是艾略特博士收敛了吗？没有，她在这儿干的事越来越疯狂，知道这次她占据我的房子是为了什么吗？她要结婚，跟一个死人结婚。”
“你刚才提到了原住民？你是说，在天鹅座难民还没过来之前，夜叉-4上有原住民？”
“很奇怪吗？温达尔人根本不是什么殖民者，他们是很久以前从这里离开的土著。现在他们的处境，有一半要归因于他们自己的烂摊子。至于小丑……”狮头冷哼一声，“它们跟本地人之间的关系，那是另一出耸人听闻的惨剧。”
“你说要我帮你夺回房子，我应该做什么？”
“我知道你们那里有一个半机械人，他那一半有机质身体其实是用妒妇未发育的子嗣改造而成的。艾略特博士一定不喜欢那样，你回去后，如果那个半机械人还活着，就把他保护起来，妒妇早晚会来杀他，到时候，你们会需要我的帮助。”
“这就是你的计划？让我们两个跟她正面对抗？”
“运气好的话，我不希望走到那一步。几天前，我刚跟一个了不起的女士达成了联盟，如果她能先一步找到妒妇藏起来的科技，也就是把艾略特博士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玩意儿，那一切就简单多了，如果我没猜错，我可以让她的强制进化失活，这样你们能够扫除一个威胁，我也能拿回我的房子。”
“然后呢？你就可以继续研究你的黑曜石墓碑了？”
狮头尴尬地笑了笑：“我有我的职责。”
麦琪对着雨帘沉吟了片刻，房间里只有咖啡机呆板的运转声回荡着，跟外面的瓢泼大雨相互应和。
“你说，小丑的出现，是因为妒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妒妇对小丑的改造是不可逆的，就算你杀她，小丑也救不回来，它们已经成为野兽了。”
“你刚才说，小丑跟本地人之间的关系是另一出耸人听闻的惨剧，能不能说具体一点。”
狮子头上流露出一个伴着威严的苦笑：“这样吧，小姐，我告诉你一个故事，等你听完，对这颗星球过去所发生的惨剧，就能基本明白了——”
“——很久以前，在一片险恶的荒原上，生活着一群人。他们的日子很苦，每天都要到荒原上去捕猎，然而猎物不但稀少，而且非常凶猛。几千年来，他们一直都忍饥挨饿，过着朝不保夕都生活——”
“直到有一天，人类中的一员想出了个天才的点子，他教导同胞们把猎获的野猪圈养起来，等它们产仔。这样做虽然一开始要挨一些饿，却为以后留下了稳定的口粮供应。一段时间后，人类终于迎来了好日子，残忍暴虐的野猪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家猪，随着一代代人不懈的努力，圈里的家猪越养越多，足以填饱所有人的肚子。人们得以留在安全舒适的家里，无忧无虑地过他们想过的生活，再也不用面对外面那个致命的荒原。”
狮头贝拉顿了顿，转头看向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势，从他的口气可以听出，他并不为那些人类高兴，反而，带着十二分的嘲弄。
“这样衣食无忧的日子过了好多好多年，人类因为没有生活的压力，变得越来越怠惰，他们想当然地认为，舒适生活是他们天然被赋予的权力——”
“——但是家猪不这么想。一代又一代，它们生活在肮脏拥挤的猪圈内，生死全系在别人的一句话上。这些被囚的野猪子孙们从未忘记荒原，从未忘记过去自由自在的日子。就在人类越来越懈怠的时候，它们却越来越警醒，终于它们找到了一次机会，一次用无数同胞的生命换来的机会，它们冲出了猪圈，冲出了木石堆砌的房屋，把脑满肠肥而又气急败坏的人类甩在身后，重新回到荒野的怀抱——”
“——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家猪们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猪圈的环境，当它们面对陌生，危险而寒冷的荒原时，它们害怕了。家猪们无法接受祖先曾经习以为常的生活，它们是在屋顶下出生的一代——”
“——家猪们在荒原前踌躇难行，进退两难，最后，有一头家猪提出了一个让所有家猪都满意的方法，一个天才的方法——”
“——它们回到人类的房屋，把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赶进了猪圈。从此一切颠倒了，主人成了家畜，家畜成了主人。于是轮回又开始了，家猪们跟它们的前任一样，越来越堕落，越来越疯狂。而人类，在猪圈肮脏的阴影中盘算着报仇雪恨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