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还记得她能出来是靠了司徒焱阙的帮助,许是知道自己玩过了头,什么张扬跋扈都收敛了去,乖巧万分地看他,声音柔地能掐出水儿来,
“其实我性子本温婉,一如方才。”
司徒焱阙原本寒着的一张脸有了裂痕,看不出是气是笑,眉毛不由自主地抽挑两下,嗤笑转身,
“信了你这只鬼。”
满满嘲讽和不屑的声音传到仍端的大方,笑意温柔的钟灵耳里,脸上蓦地就变了一副颜色,咬牙切齿一声大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给你脸了司徒麻雀,老娘掐死你!”
街道之上一阵紫色靓风,一路奔跑向镇定自若走在前面的人,手作劈刀状,对着左肩狠狠劈下,却被对方身后长了眼睛一般轻巧侧身避开,再打,又避开。
若是让她打一下出口恶气也便罢了,这下满腹火气不知打哪处来,齐刷刷直冲脑门,钟灵脸都气红了。手上运了十成力,毫无章法胡乱一掌,结实的后背触感却让她猛地愣住。
因运足了力,她的手掌犹自震麻刺痛,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给了自己可乘之机的人。司徒焱阙缓缓转身,许是吃痛眉头略微皱起,看着怔愣的人无可奈何地说道:
“消气了?”
心中又是一动,钟灵在那股异样的情绪涌上来前,斜睨着他叉腰说道:
“差远了!”
司徒焱阙观她面色便知怒气已消,心中叹气,若方才再招惹她,指不定又想出什么怪招,他怕她街上随便拉个人把自己嫁了!
他本就不擅长应付女子,更何况眼前这个……女鬼。
钟灵正偷偷深呼一口气,将一瞬间乱了节奏的心跳调整好,脸上见了些苗头的红也被她压下去。若知道司徒焱阙心中所想,怕是要当街现出真身来让他看看什么是威武不可侵犯。
司徒焱阙看她一眼,
“走罢。”
说罢便转身,待钟灵跟过来才迈步。这次,他没有走在她身后,也没有保持距离,两人并肩而行,倒也合适得很。
三香楼临街的窗前,商子洛饶有兴味地将二人举动尽收眼底。自言自语般吐出两个字,
“有趣。”
“左相,陛下有召,令您进宫议事。”
门外走进一个人,站在商子洛面前恭敬禀报。
看一眼没有那个紫衣身影的街道,商子洛离开瞻窗,手中折扇啪地合上,
“进宫。”
如此一来钟灵原本去酒楼胡吃海喝的计划也被打乱,若按她的性子,定是要重新找家酒楼再来一遍,至于为何会在一家水粉铺子中逗留,自然是因为……好奇。
以往缠着花刹冥月二人带她出来,一来不会玩太久,二来她的注意力全在吃上玩上,从未对这些凡间女子的胭脂水粉感兴趣。现下她有几天的时间,自然见到什么都要打探一番。
这不,在与一个女子擦肩而过时从她口中听到“妙容坊”这个名字,便拉了司徒焱阙在南街街头找到了这家铺子。钟灵从未见过如此花里胡哨的东西,个个带香,还不重样儿,好闻得紧。
她自如小蜜蜂般流连各色瓶瓶罐罐之中,司徒焱阙抱臂倚在门边,神色冷淡更甚头午在衣裳铺子之时。
若说衣裳铺子还分个男男女女,这胭脂水粉就全然是女子用的物事,来此的皆是涂脂抹粉,妆点花面的姑娘小姐,他一个男子在这,太过突兀。偏钟灵还非要看到东西就要问他一声,
“这个颜色如何?”
这时她手中拿的是一个小巧瓷罐,里面是一些杏色的粉末,飘着淡淡的花香。
瞥她手中的物事一眼,司徒焱阙懒散说了两个字,
“没差。”
“你……”
未等钟灵说话,铺子主人先噗嗤笑出声,
“妹妹莫要为难这位公子了,胭脂水粉在他们男子眼中,怕是没有任何区别,分辨不清的。”
年轻的女子如此说着,走到钟灵身前。她可观察他们二人有一会了,且不说穿着一看便知二人关系,就是两人一个说个不停,一个虽面色不善,却耐心相陪,也足够有趣了。
在招呼完跟前的客人,她边走了过来,指了指钟灵手里的瓷罐,
“此物名唤‘黛青’,是从洛阳传过来的,据说是一个男子所创,现下最受女子喜欢了。”
“黛青?”
钟灵疑惑地重复,不知究竟有何用途。
女子拉了钟灵到梳妆镜前坐下,桌面一个小木架,上面挂了毛笔状的几个粗细不一的毛刷,自里面挑了支细软些的,拿过钟灵手中的黛青,在上面点蘸了些,对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人道:
“把眼睛闭上。”
钟灵顺从地闭上眼,感觉柔软的毛刷在眼皮上轻轻扫过,有些痒。又感觉到一个更尖细的东西在眼尾处描画什么,正要询问,女子轻柔的声音先响起,
“不要动。”
过了一小会儿工夫,她又开口,
“好了,睁眼瞧瞧。”
闻声睁开眼,钟灵不禁瞪大了眸子,
“啊……”
眼上杏色浅淡,似方染上黄的新杏,眼尾白色细线勾勒一朵杏花,只开右眼孤傲一朵,别有一番风味。
女子笑着赞叹,
“果然生得漂亮,随便粉饰一番,就足够倾国倾城了。”
说话间她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门边一直注视着这里的人,调侃地笑问,
“你说是不是,公子?”
司徒焱阙本欲移开目光,却在钟灵回眸望过来时,蓦地就看直了眼,钟灵本就长相温婉,加上这样春雨打花惹惆怅的妆面,竟叫他惊艳。扭过头去闷声说一句,
“不错。”
钟灵错愕一愣,随即垂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