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伟济又背过手在房间里踱步，他目光灼灼，活像个机灵鬼一样，两眼闪烁金光，认真思索着。
渐渐地，他脸色变得严峻冷酷，这可是近来少见的表情。
一会儿后，他回身向皇甫雪燕走去，严肃地问道：
“姑娘可是真心爱他？”
皇甫雪燕双眼放光，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那是自然！”
檀伟济冷冷地开口：
“皇甫小姐，在小姐这年纪上，就算是少许心动也会误以为是爱情。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但是，这种情愫不能把它称之为是完整的爱情。实际上，准确来讲，爱情和憧憬爱情是有区别的。”
他似乎是在开导皇甫雪燕，循循善诱道：
“像姑娘这样的妙龄少女，看见龙大人都会觉得自己爱上他。但是，那并不是真正的爱。只是沉迷于龙大人那英俊潇洒的外表，换句话说，那只是单纯的好感罢了。”
皇甫雪燕暗暗咬了一下嘴唇，否决道：
“我是真的爱他。这绝不是……单纯的好感，也绝不是错觉。”
“敢问姑娘对龙大人了解多少？若是真的爱情，必定完全了解对方，这样才有可能修成正果。”
皇甫雪燕眼睛一眨，尖锐地回顶了一句：
“就算厂公大人说的都对，那不还是存在一见钟情的爱情吗？”
檀伟济心内暗自嘀咕道：
“真是，真是牙尖嘴利的女子啊。”
即使那样，檀伟济还是很喜欢皇甫雪燕。倒不是看中此女子的容貌或性格，而仅仅只是因为她与他妹妹十分相像。
檀伟济温和地凝视着她：
“皇甫姑娘，您真的想要跟着他吗？”
“是，真的想……”
“那就请您跟着吧。”
“啊？”
皇甫雪燕瞪圆了眼睛。檀伟济则笑眯眯地说道：
“如果你这辈子都不会后悔的话，就按照你自己的意愿来做吧。我会帮你的。我也会替你向皇甫大人说明。”
他毫不犹豫地接着说道：
“如果无条件爱着他的话，那姑娘你抛弃所有，跟他走就行了。”
皇甫雪燕。
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女人。她一下子就理解了檀伟济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紧紧咬着嘴唇，高兴地朝他行了一个礼。
“谢谢您，大人。”
正值午时。
蒋天麟就要从开封支府出发了。
支府大人皇甫仁一直将他送到了城外。当然，都指挥史兹文格也亲自出来送他。
百杀队和浪人武士队井然有序地骑马走在蒋天麟前后，元桂默、射文岛则守护在他的左右。檀伟济、骆秀凡、楚光等紧随其后。
他们一行人出了开封城，便朝着九龙商船停泊的黄河码头去了。
素香亭。
皇甫雪燕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这时，铜镜里映出一名侍女正托着衣服走过来。
“小姐，都准备好了。”
皇甫雪燕没有回头，问道：
“马也准备好了吗？”
“是，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侍女似乎有些疑惑地问道：
“但是小姐，您为什么突然让人备马啊？”
皇甫雪燕冷冷地回答道：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她将提前写好了的密封好的书信递给侍女。
“今天晚上你见到父亲的时候，就将这个交给他吧。”
侍女仍旧一脸疑惑。皇甫雪燕冷淡地说道：
“我要休息了，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能进来。”
“是，小姐。”
侍女出去之后，皇甫雪燕咬着嘴唇，将头发解开。她乌黑油亮的发丝像瀑布一样披散下来，长及她的臀部。
她的眼神变得朦胧起来。
她望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便将头发拢到前面。自她出生以来，便从未剪过头发。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匕首，她握着匕首的手簌簌发抖。但那只是暂时的，不一会儿，她就咬牙将自己的头发“咔嚓”剪掉了。
现在她已经毫无顾忌了。她将剪下的头发放在桌子上，脱下身上的衣服。她完全赤裸的胴体映在了铜镜里。
她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我所享有的这一切……现在要说再见了。
铜镜里，她的胴体呈现出令人恍惚的美丽。她发育正好的胸部，不盈一握的纤腰，紧实、曲线起伏的臀部，还有大理石般光滑的双腿，美得堪比仙女。
再加上她皮肤白皙，让人不禁联想到白玉。
皇甫雪燕用事先准备好的白布紧紧地裹住了自己的胸部。因此，她原本隆起的胸部受到挤压而变得平坦。然后她穿上了侍女拿来的衣服。
出人意料的是，那是一件男子的白衫。
“呵！”
她看到镜中自己的样子，不禁失笑。铜镜里正在笑着的分明是一个俊秀的美少年，完全不像她。
皇甫雪燕将她脱下来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上，再把剪下的头发珍重地用布包好之后，放在了衣服上面。这时，她的眼前突然变得模糊，眼泪在眼里直打转。她倏地用袖子擦干眼泪之后，冲着铜镜笑了。那是一个勉强的笑容。
她将匕首藏在腰间，环视了一圈房间之后，转过身去。
“别了！我所拥有的一切。”
她再也没有犹豫。
她一打开窗户，就看到一匹黄马正等在那里。她跳下窗，立刻翻身上了马背。
嘶嘶嘶！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黄马惊慌地嘶叫，它猛地抬起前蹄。
“驾！走吧，黄儿啊。”
皇甫雪燕加快了节奏。
马的前蹄刚一落地，即刻就飞奔出去。一眨眼它便跑到了府中的大门前，在府中的卫士们“呃呃”惊讶之时，它便从他们中间“嗖”地跑出了大门。
卫士们只是呆呆地望着这副情形。他们根本猜不到马背上的白衫美少年究竟是谁。
不一会儿，人们就看到了奔跑在开封府街头上的白衣少年。在此之间，少年的肤色变了，她好像往脸上抹了什么东西。
“嘿嘿，这样的话谁也认不出我了吧？”
脸上抹了黄土的皇甫雪燕的样子简直就像个捣蛋鬼。唯有她的一双大眼像珍珠一样闪着光。
“驾！”
她晃着缰绳，向城外飞奔而去。
龙大人，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现在你永远也无法逃离我的身边了。如果你抛弃了我的话，我就再也没有地方可去了。不，即使你抛弃了我，我也会永远待在你身边的。我已经决定了。要问我为什么？那是因为我爱你！
笃笃笃笃……
白天，开封府里的行人很多。但是皇甫雪燕毫不理睬路上的行人，骑着马扬起了一阵尘土。看见她这副样子，人们都对她指指点点。
“那……那个……疯小子！”
如果他们知道马背上的少年其实是一名女子的话，他们就会改一个说法，叫她疯女人的。
石亮丘。
这个地方距离开封府大约十里，有一座黄河的码头。现在这个地方停着一艘巨大的商船。
那正是九龙商船。
九龙商船的规模比之前的更大了。它的全长达到四十丈，船高也超过了十丈。
商船和码头之间搭有一座浮桥。
百杀队和浪人武士们正在上桥，蒋天麟和檀伟济并肩站在码头上望着他们。
蒋天麟多少觉得有些遗憾。
“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去一趟龙门钱庄的，只能推到下次了……”
他移开视线，望向黄河的滚滚浊流。
“要按照计划去杭州了。”
正在此时。
笃笃笃笃……
他们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蒋天麟下意识地转过身去。他看见一匹马飞奔而来，扬起一阵尘土。
檀伟济的眼里冒出了光。
“呵呵！最终还是来了啊。”
他嘴边浮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快停下！”
马疯了一般朝着蒋天麟奔来，两名百杀队的武士为了保护他，便挡在他面前喊道。
“把路让开。”
檀伟济突然威严地命令道。武士们一个激灵，望向蒋天麟。他们的主人无论何时都是蒋天麟。蒋天麟默默地点了点头。
武士们刚一让开，那匹马立刻就奔到了他的眼前，猛地抬起了前蹄。
嘶嘶嘶！
不知道这匹马跑得有多快，以至于它像拉风箱一样喷着鼻息，身上的毛也完全湿透了。
马背上坐着一名白衣少年。
少年身上的衣服被尘土染成了黄色。她用手抚了抚自己的狮子头，嘻地一笑。
她正是皇甫雪燕。
刚开始蒋天麟没有认出她来，但是他立刻瞪大了眼睛。
“哎……皇甫姑娘！”
他顿时哑然失色，他终于认出了皇甫雪燕。皇甫雪燕从马上跳下来，向他走去。
她用脏脏的手倏地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说道：
“我再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了。我现在是什么都可以做的自由人。龙大人，这商船真大啊！你会给我安排事情做的吧？”
实际上这十分唐突。
蒋天麟觉得不可思议，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皇甫雪燕满是泥的脸上浮起笑容，说道：
“已经晚了。我一定要上船去。即使你去地狱，我也会跟着你去的。”
蒋天麟凝视了她一会儿。
她脸上沾着泥，那头美丽的头发不知去哪了，蓬松如狮子头般的头发在风中飘动着。
她穿着的衣服也不是昂贵的丝绸，而是普通的白衣。而且还被尘土弄脏，几乎变成了黄色。
这假小子真的是皇甫雪燕吗？
蒋天麟的目光动摇了。
这时，直勾勾地仰视着他的皇甫雪燕，她的大眼中满是凄然。
“不要生气，白君。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去的。”
蒋天麟默默地低头看她。
“我……爱你。”
皇甫雪燕的眼中满是泪水。
作为一个女人，而且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要说出这样的话是多么困难啊？但是现在，她的自尊心已经随着那剪下的头发一起，永远地被抛下了。
她曾经享有的身份和环境，也随着她脱下的丝绸衣服一起，永远地被甩到了一旁。她心中的算盘和理性都因那火热燃烧着的心情完全被遗忘了。
蒋天麟终于启唇道：
“雪燕。”
他突然张开了双臂。
“过来。”
“啊！”
皇甫雪燕像一只归巢的小鸟一样，朝他宽广的怀里奔去。
蒋天麟紧紧地拥抱着她。
“我很高兴，白君……”
这一句话，比一千句话都确切地传达了她火热的真心。这一句话中包含了皇甫雪燕的所有。
蒋天麟的手指按在她小巧的唇上。
“什么话也别说。”
他抬起了皇甫雪燕圆润的下巴。
“我……我现在很脏。”
皇甫雪燕抬起头，脸涨得通红。她裹得紧紧的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好像要蹦出来一样咚咚直跳。
“不，你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净。”
蒋天麟这样说着，缓缓地吻上了她的唇。
皇甫雪燕似乎从哪里冒出了勇气，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着他的亲吻。
她踮着脚，抱着蒋天麟的脖子，就好像永远不会放开一样。
这时，檀伟济用凶恶的表情，响亮地喊道：
“从现在开始，哪个家伙不把头转过来，今天晚上我就会用拨火棍将他的眼睛剔出来。”
场内一齐爆笑了出来。
“呃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百杀队和总是凶神恶煞的浪人武士们都爆发出了笑声。但他们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珠而一齐转过了头。
檀伟济看到自己威胁的效果，嘻嘻地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悄悄地瞟了一眼皇甫雪燕。皇甫雪燕的双手手指交叉，正抱着蒋天麟的脖子，激烈地亲吻着。
突然，她也正好对上了檀伟济的视线。她似乎很羞涩地笑了。檀伟济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
“你真是世界上最勇敢的美女！祝你好运！”
几只水鸟飞翔在天空中。黄河的浊流滔滔不绝，而蒋天麟和皇甫雪燕“公认的”亲吻也好像会无止境地继续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