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前面开路的盘松突然停下了脚步,低沉地说道:
“我闻到了血腥味。”
“……”
一行人听了他的话都屏息闻了闻周围的味道,果然闻到了不知从某处传来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们先往前走。”
听了蒋天麟的话,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原本茂盛密麻的丛林变得稀稀疏疏,视野也开阔了不少。然而,更恐怖的场面却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数百具尸体横陈,那都是野狼的尸体,尸体的数目十分惊人,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正是从这儿散发出来的。
包括蒋天麟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地面容僵硬,盘松仔细查看了一下野狼们的尸体,颤抖着声音说道:
“野狼们都是被精通刀法的人杀害的……而且是被同一个人……”
众人惊愕万分,符锦真睁大眼睛,低声嘟囔道:“一个人竟然杀了这么多狼……”
蒋天麟看了看狼的尸体,冷静地说道:“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就只有外国武士了。”
符锦真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紧接着说道:
“这样的实力,不是青山义明就是石井一郎。”
盘松点了点头,蒋天麟对他的话也表示认同。可他们并不知道,杀害这么多野狼的人其实是新阴流的另一个高手——细川常有。
“我们快走吧。”
蒋天麟催促道。现在他们没有闲工夫去考虑到底是谁杀了这么一群狼,他们必须早点脱离这个密林。他们从狼群尸体的间隙走过,再次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听到了某人的呻吟声。
众人脸色微变,互相对望了一下,蒋天麟点了点头,走到了前面。
不久后,他们看到一名外国武士靠坐在一棵树边,他浑身鲜血淋淋,血肉模糊,甚至骨头都暴露在了外面,简直惨不忍睹。
不仅如此,他浑身都爬满了栖息在热带地域的黑蚂蚁,蚂蚁爬进他的伤口,舐咬着他的皮肉,他一边的眼睛也被穿透。
他就是细川常有。
虽然他已经面目全非,但他仍旧一手紧抓着长刀,喘着粗气。他和狼群浴血奋战之后,最终杀退了所有的狼群,但他原本就精疲力竭,又被无数的狼群攻击,如今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因此,他明明知道黑蚁群在吸食他的肉,却也无能为力地靠坐在树边。
“呵呵……这个家伙,是倭人啊。”
盘松走向细川常有。盘松曾在九龙商船上被倭寇袭击,吃了不少苦头,又在密林中失去了左臂,所以现在看到倭人,心底涌上强烈的憎恶,他用右手拔出了刀。
细川常有费劲地睁开了独眼,他抽动着嘴角,却没有说话。他似乎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再次闭上了眼睛,知道对方要杀了自己,但是没有力气反抗。
盘松的刀尖抵到了他的喉咙口。
“说吧,密林中有多少你的同伙?”
细川常有的脖颈上血流不止,盘松的刀又往里面刺了刺。细川常有费劲地睁开独眼,低声说着什么,然而盘松听不懂他说的日本语。
“你在说些什么?”
瞬间,从细川常有的嘴里冒出令人惊讶的话语:
“滚开!”
盘松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又把刀往里刺了刺。
“额。”
细川常有不由地呻吟出声,盘松咬牙切齿地说道:“青山义明那家伙在哪里?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送你上西天。”
他不断加大手腕上的力气,再用力的话,细川常有的脖子就会被刀刺穿。正在这时——
“等等。”
蒋天麟阻止了盘松,他冷静地说道:“没必要杀了他,让他这样呆着,他也会死的,盘大侠。”
盘松皱起了眉头。
“但是……”
蒋天麟依旧淡然地说道:“这人已经丧失了反抗的能力,杀了他还脏了你的剑,还是让他自生自灭吧。”
盘松内心不由地有点抵触,一直以来他都是我行我素,从来没听过别人的指示,不,是他根本不会听从别人的指示。
他正想反驳什么,便转过头,看到了蒋天麟淡然的眼神,瞬间,想要反驳的情绪就消失了,自己的心境变化让他不由地发愣,犹豫了片刻之后他顺从地退到了后面。
蒋天麟低头望着细川常有,问道:“狼群是你杀的吗?”
细川常有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他,不耐烦地说道:“是。”
蒋天麟感到十分疑惑。
“既不是青山义明,也不是石井一郎,这是另一个高手吗?”
他一直以来都以为倭人中只有那两人是高手,于是不好意思地问道:
“你叫什么?”
细川常有凝视了他片刻,感觉到蒋天麟并不是个普通的人物。表面上看起来温润如玉的人竟然能轻而易举地让盘松那样粗鲁的人顺从于他,从这点看来也能知晓个大概。
“细川常有。”
“细川常有吗?”蒋天麟暗自念叨着他的名字,点点头后继续说道:
“好,细川常有,我和他们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你已经身负重伤,我不会杀你,但也不会帮你治疗,我相信你理解这其中的缘由,如果你走运,或许还能活下去。”
蒋天麟的话让细川常有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一直以来,他面对敌人都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绝对态度,在祖国的时候是这样,如今离开了祖国,他更是这样不留一丝余地,这便是他的处世哲学。可是现在,他碰到了一个挑战他处世哲学的人。
蒋天麟转过了身子,不再往后看一眼,径直朝前走去,众人也紧跟其后。
“等等!”
细川常有急忙叫道。
“什么事?”
蒋天麟转身问道。
“公子贵姓?”
蒋天麟嘴角浮出一丝笑容。
“我叫龙白君。”
细川常有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龙白君!他就是龙白君!”
他感到内心无比压抑,瞪大了独眼盯着龙白君,即——蒋天麟,似乎要将他的模样印刻在脑海中一般,盯着他许久许久。
蒋天麟见他不再言语,便再次动身向前。
他一直睁着眼睛,直到蒋天麟的背影在眼前消失。
他浑身已经麻木,蚂蚁密密麻麻爬上了他的身体,啃噬着他的躯体,他也感觉不到一丝痛苦。他的眼皮一个劲儿往下耷拉着,浓重的困意袭来。
突然,他在内心呐喊道:
“不能睡,在这里睡去的话一切都结束了!”
他咬紧了牙关。
“我细川常有不能沦为蚂蚁的盘中餐。”
他用刀支撑着身体。
“一定要……活下去,一定。”
他用超人的意志力支撑起了身体,眼眸中迸射出光芒,那是求生的意志!
“绝对……不能就这样死了,不是怜惜我的生命,只是,这样死去,太冤了。”
细川常有就像烂醉的人一样,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密林深处,所到之处,都留下了粘稠的血液。
刑府都督檀伟济遍体鳞伤。
青山义明则站在他身边,一脸挫败。他的眼神如水般沉静,刀往下倾斜着,静止不动地站立着。
檀伟济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他已经和对方对决了好几个回合,在此期间越过了好几个生死关头。
“呵呵呵!不愧是倭国最强的高手啊,身为新阴流的大家,真是名副其实。”
青山义明冷冷地说道:“我不喜欢杀人,但是如果此人非杀不可,我绝不手软。你伤了细天,又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我不可能让你活命。”
檀伟济在内心思忖道:“看来我要想活命,必须得扰乱他的心绪。”
突然他就放声大笑起来:
“额哈哈哈……耍了一回刀,竟然就那么多废话,说实话你比我强,但是要杀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青山一名的脸上不由地浮现出疑惑的神色,他绝对有杀掉檀伟济的自信,但是对方为何如此泰然自若呢?
“嘻嘻,我可是檀伟济啊,比现在危险数十倍的状况,我都曾屡屡脱身。”
话音刚落,檀伟济就咳嗽几声,竟然咳出了鲜血。青山义明见状,不由地惊叹万分,在这种急迫的情形下,他竟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青山义明绝非等闲之辈,他思索过后,举起长刀,说道:
“我会杀了你。”
他可是祖国首屈一指的武士,是信念坚定的武人的榜样。因此,尽管知道大势已趋,他还是为了替原来的君主报仇而背离了自己的祖国。虽然他觉得面前的人是个人才,杀了有点可惜,但因为信念,他仍旧毫不动摇地加大了握刀的力度。
正在这时——
檀伟济做出了奇怪的行动,他从腰间掏出某物,完全没有意识到青山义明眼中杀气渐深。他取出了金黄色的绳索,那是他在官府任职的时候抓犯人用的,他拿出的这根绳索大约有五尺长。
檀伟济抓着绳索,泰然地说道:
“青山义明,你马上就会知道,你犯了一个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青山义明平静的脸上又起波澜,他感到疑惑重重,琢磨不透对方究竟耍的是什么把戏。
檀伟济发出了怪异的笑声,又从怀里掏出了几样东西,那些零碎的东西分别是:
几个铜钱,五六个银块,一支小毛笔,一卷纸,还有一个用陶瓷制成的葫芦瓶,一面铜镜,一块腰牌,更奇怪的是,还有沾满污渍的手绢和五六种不知作何用途的杂物。
青山义明愈发疑惑,不管怎么思索,都猜不到这些是用来干什么的。
檀伟济将掏出来的东西一一摆放在自己面前,一直看着他的青山义明一脸困惑,他实在无法理解。
檀伟济在内心窃喜道:
“呵呵,虽然你比我武功高强,但是要论起心机来,你还嫩得很,青山义明。”
接着,他冷笑道:“青山义明,你马上就能见识到我的看家本领了。”
青山无法草率地发起攻击,毕竟对方看起来太过淡定,他不免提高了警惕。
檀伟济嬉笑着拿起手中的金色绳索。
“这金色的绳索可是我的神物,在过去的数十年,我就凭借这东西捕获了数百名犯人,它有五尺长,而你和我的距离也正是五尺。”
檀伟济的嘴边含着令人琢磨不透的诡异笑容,青山义明不由地在内心嘀咕道:“他一定是想要进行最后的挣扎。”
他在刀上加大了力度。
“这绳索不仅能够捆绑犯人,而且还有另一个用处。”
檀伟济再次咳嗽起来,每次都会喷出血丝,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也因为失去了重心而摇摇晃晃。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怒视着青山义明,猛地大喊一声:
“青山义明!你别动!”
大喊的同时,他挥起了绳索。
青山义明内心一凛,不由地迅速往后退了四五尺。
正在这时——
瞬间,檀伟济就转换了方向,朝后面扔出了绳索,神奇的是,绳索像橡皮筋一样变长了,伸长了20余尺的绳索被一棵树木给勾住了。
“来吧!”
檀伟济大喊一声,身子好像被绳索吸引了一般,朝着半空飞去,绳索急速地缩短,这弹力牵引着他用惊人的速度飞行着。眨眼之间他就飞跃到了数十丈之外。
“啊呀!被骗了。”
青山义明脸色变得煞白,方才恍然大悟:对方是为了逃走才做出了如此怪异的行动来混淆视听。
“额哈哈哈!青山义明,我最后的拿手戏就是这个,在中原,这就叫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额哈哈哈……”
檀伟济一边大笑着,一边飞速地逃离,收回绳索之后,又朝着对面的树枝抛去,利用绳索的弹力如飞箭一般逃离,还得意地嘲笑着青山义明。
最终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笑声仍在远方回响:“绳索的另一个作用就是帮助逃跑啊,哈哈哈……”
“……”
青山义明不禁感到茫然失措。嘲笑声通过回天之音术再次传了过来:
“额啊啊啊啊,虽然你武功比我高强,但是耍计谋还是我更胜一筹啊,青山义明,额哈哈哈!”
青山义明气急败坏,只要一刀就能了结他的性命,却被他耍得团团转。他那瞒天过海的骗术让青山义明手足无措。
他懊恼地不住摇头。
“真是个厉害的人物,虽然是投机取巧才脱身的,但是如果没有一点胆量,岂能如此淡定地使用这种方式呢。”
青山义明挫败地收起了长刀。
此时,树影晃动,4名武士出现在他面前,跪身说道:
“见过青山阁下。”
“什么事?”
四名武士皆为倭人,他们都神色慌张。
“大事不妙,元桂默和百杀队在卓逸丕的庄园里展开了血战。”
青山义明总是波澜不惊的脸色此刻大变颜色,另一个武士报告说:
“东方射星也趁乱带着卓逸丕逃走了。”
“什么?”
“逃走的途中,他的手下都被元桂默杀死了。”
青山义明大惊失色,内心思索道:“我们的计划都失败了吗?”
武士们异口同声地说道:“请阁下指示!”
“先把树林中失散的弟子们都召集到一起。”
“是!”
“还有,把龙白君那群人都除掉,只留龙白君这一人的活口,将他带来。”
“遵命!”
哗哗!
四名武士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丛林深处。青山义明呆愣地站着,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
“东方射星竟然带着卓逸丕逃走了?”
他抓紧了手中的刀。
“东方射星,希望你别太贪心了。”
青山义明如水般沉静的眼眸中泛起了波澜,他怎会知道,这波澜将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密林似乎永无尽头。
盘松在前面开路,用长刀劈开了藤蔓和灌木,符锦真也在他身旁帮忙砍掉挡路的枝桠,蒋天麟在后面抱着白娟娟,东方玉跟在最后。
白娟娟在蒋天麟的怀抱中沉沉睡着。东方玉低头前进着,脸上却满是忧郁。蒋天麟一直沉默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盘松在此时皱起了眉头,抓着刀柄的虎口处传来生涩的疼痛,他被铁钉击到的伤口还未愈合,铁毒入侵,似乎感染了破伤风。
他当时差点失去双臂,勉勉强强恢复了元气,两条腿也因为长时间的行走而伤势加重,这其中的痛苦无法言喻。虽然他是个忍耐心极强的男子,但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他不由地眉头紧锁,这时,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女人的模样。
“妖美!”
盘松咬紧了牙关。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将这个女人大卸八块。”
他的眼眸中迸射出阴森的寒光。
“金月,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疼痛越是加重,憎恨感也就越来越强。他咬牙挥舞着长刀,灌木丛都被一一砍落在地。
符锦真提醒众人:“再走四五里就到了不归林了,从这里开始我们得绕道而行。”
身后传来蒋天麟沉着的声音:
“少真,一个时辰之内能到达庄园吗?”
“可以,龙大人。”
这时,向右边前进的盘松停下了脚步,他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他不由地绷紧了神经,接二连三的苦痛让他变得异常敏感。
随着一阵破空之声响起,某物降落了。
“哼!”
盘松冷哼一声,挥舞起了长刀,动作一气呵成。
“额!”
半空中响起一声闷哼,长刀似乎砍到了某样东西。盘松后退一步,再次挥舞起长刀,这时“哐”的一声,某人翻落在地。
“啊……檀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