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火盆中跳跃,火炉中的火焰纯度极高。这火炉并不是普通的炉子,而是能融化钢铁的丹炉。
有两人静坐在火炉旁边。
坐在右侧的中年人目光犀利,如同锋利的匕首一般让人毛骨悚然,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眉毛。他裸着上半身,身上都是被火灼伤过的痕迹。
左侧坐着一位女子。
约二十岁,穿着一件白色的麻质衣衫,头上包裹着一条白色的头巾。一眼望去,给人一种清纯,健康的感觉。
铁匠铺内。
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带来了阵阵热气,这对男女就一直盯着火炉深处。
一会儿后,中年人将火钳深进了火炉内,夹出了某样东西,那东西就是烧红了的日月双戟。
为了不让肺里面浑浊的气息通过呼吸触碰到铁块上,他嘴中衔着一张韩纸。他将日月双戟放在了垫圈上面,用锤子使劲地敲打起来。
铛!铛!
敲打锤子的动作一成不变,力道和位置也很精准。每次锤子下落时,他的胳膊和肩膀上的肌肉都会剧烈地颤动着,如同扭动着的蛇。
他嘴中衔着的韩纸被热气烤得渐渐变为了黑色,中年人没有眉毛的理由也正是因为如此。长年累月在高温的铁块边打铁,不光是眉毛,就连头发都被烧焦了。
铁匠铺里面的空气不仅闷,而且热得几乎要灼伤人的肌肤。但中年人却似乎没有任何感觉,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许久之后,他再次夹着日月双戟放进了火炉中。这时,那女子开口说道:
“哥哥……”
中年人拿开嘴中的韩纸,冷淡地说道:
“别张嘴。”
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情绪。他盯着火炉看了好一会儿,再拿着一张新的韩纸咬在嘴里,从火炉中夹出了日月双戟。
这次,韩纸在更短的时间内被熏黑。
铛铛铛!
中年人继续敲着锤子,他反反复复地做了十八次相同的动作。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走。
女子仍旧坐在火炉边看着所有的过程,她的额头上冒出了颗颗汗珠,麻衣也被汗水濡湿,给人一种柔软的感觉。
嘶嘶嘶!
日月双戟一放进冷却水中,就冒出了雾蒙蒙的水蒸气。然后他再次将日月双戟放入火炉烧红之后放进水中冷却,就这样反复8次……淬火这道工序算是完成了。
中年人开始为日月双戟开刃,他嘴中依旧衔着一张韩纸。
刺刺刺!
开刃这道工序,看似简单,实则需要非常熟练的技术。开得太过于锋利,刀片就变得很脆弱,开得不够锋利,刀剑就会太钝重,变成无用之物。
中年开刃的态度肃穆虔诚,如同一个道人。
最后,他用干净的布擦拭着如月双戟。
灿烂的银色光芒照亮了铁匠铺。日月双戟已经焕然一新。刀面锋利,散发出骇人的光彩。
中年人用手指轻轻抚着日月双戟,露出了满足的表情,低声说道:
“真是个好兵器,我千独古一生再难铸造出如此精湛的作品。”
他一伸手,女子就双手捧着木匣子递了过去。
千独古小心翼翼地将日月双戟放进木匣子中,盖上了盖子。他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转过头说:
“刚刚你想说什么?”
女子轻咬着嘴唇,问道:
“哥哥要回铁溪吗?”
千独古的目光深邃而宁静。
女子似乎想要说服他,温柔地说道:
“在铁溪,除了哥哥之外,还有很多匠人。并且,黄鹤山大人也说若是哥哥要待在这里,他可以看在龙大人的面上,破例同意你留下。”
“思艺啊。”
千独古看着千思艺,问道:“你爱慕着龙大人吗?”
千思艺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真是个傻瓜……”
“哥哥……”
千独古皱起了眉头。
“你又怎么配得上他呢?龙大人可是巨富,你不过就是一介贱民出身的匠人的女儿,学识不渊博,容貌也并不出众,你能做的事情就只是打铁而已,又怎能痴心妄想呢?”
千思艺露出了一脸凄婉的神情。
“放弃吧,在你受到更大的伤害之前。”
千独古站起身来。
他的体格比想象中还要高大,赤裸着的上半身就像钢铁一般,给人一种压迫感。他轻轻拍了拍低着头的千思艺的肩膀,说道:“思艺啊,我帮你挑个好男人吧。”
千思艺轻轻抬起头,炯炯有神的大眼中染上了一层雾气,她喃喃道:“我知道……哥哥的忧虑……但是……”
她不再说话,再次垂下了脑袋。千独古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了外面。
傍晚时分。
笃笃笃!
伴随着纷乱的马蹄声,一队人马突然闯进了九龙庄院。共有12匹黄马,马上坐着清一色强壮、凶神恶煞的男子。
那时,百杀队的兆忠和黄桂正在门边谈笑,看到这情况马上皱起了眉头,挡在门口。然而,这队人马无视了他们的阻挡,继续朝庄园内部疾驰而去。
兆忠伸开双臂,大声喊道:“停下!你们是谁?”
他还未说完就睁大了眼睛。
有一人从马上跳了下来,那人的紫色披风也随之飘扬着,他满脸都被络腮胡子所覆盖,双脚一落到地上,就嬉笑着说道:
“哈哈哈!兆忠,一年不见,就把我给忘了吗?”
兆忠和黄桂呆愣片刻,马上异口同声地叫道:“盘大侠!”
是的,满脸都是络腮胡的男子正是盘松。一年前他和十几名浪人武士一起去了葡国,现在回来了。
盘松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灰尘,爽朗地问道:
“哈哈!龙大人在里面吗?”
兆忠让开身子,在前面带路,说道:
“先进去吧,盘大侠。”
这时,其他坐在马上的男子们也一齐从马上跳了下来。辽北的死刀檀吾也在其中。
盘松一边往里走着,一边感慨万千地说道:“呀!好久没回中原了,真像做梦一样。”
他转过头,快活地说道:“来,都进去吧,见过龙大人之后,我们可得狠狠痛饮个三天三夜啊,一路风尘仆仆,被灰尘堵住的喉咙口也能被酒给贯通了!”
他往里走去,身上的披风四处飘扬。兆忠和黄桂无可奈何地咂舌道:
“啧啧!性格真是一如从前啊。”
“他的风度都被狗吃了?我们队主可要遭殃了啊。你看他连续几天没碰过酒,现在开始要酒喝了。”
两人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辽北的死刀檀吾冷冷地跟着盘松往里走去。他的样子一如从前。
射文岛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日月双戟已经铸造完成。交给千独古不过短短百日,原本迟钝了的兵器就变成了一柄锐利的神器。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欣喜若狂。
另一边,盘松和檀吾的归来让整个庄园都洋溢着激动人心的氛围。更让人兴奋的是,得知两人回来以后,蒋天麟也出现了。他在过去的半年,一直不在九龙庄院内。
一直到深夜,庄院内都灯火通明。
老老小小约有一千人齐聚一堂,开怀畅饮。射文岛在酒席上初次见到盘松和檀吾,于是三人互相打了个招呼。
盘松很想在众人面前发挥出自己的喝酒实力,接二连三地喝着酒。觥筹交错的声音,人们的谈笑的声音一整晚都在九龙山庄的大厅内回荡。
蒋天麟好久都未沐浴,沐浴完之后回到了房中。
东方玉在房内等待着他,帮他穿上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锦衫。
“谢谢你,小玉。”
蒋天麟将身子埋进了铺有虎皮的椅子里。
皇甫雪燕坐在宽阔的房间内的某个角落,用金色的丝线在黑衣上绣着龙纹,一针一针精心绣出的花样精美绝伦。
另一边,东方玉坐在蒋天麟身后,温柔地抚摸着他的湿湿的头发。
“头发长长了许多,不绑一下吗?或者剪掉些?”
“没关系,我没觉得不方便。”
东方玉低声笑了:
“呵呵,现在,那些腐朽发霉的味道终于消散了。”
蒋天麟莞尔一笑,说道:“之前那味道那么浓吗?”
正在刺绣的皇甫雪燕看着他说道:
“是你不知道罢了,你知道我昨天见到你回到庄园时有多惊讶吗?哼,简直就是乞丐中的上品,九龙庄院的主人脸面都被你自己给丢尽了。”
“吼吼,又是谁在我一回来就扑进了我怀里?”
皇甫雪燕一时语塞,紧紧闭上了嘴巴,再次嘲笑道:“哼,你别误会了,我那只不过是同情心罢了。”
“呵呵,所以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没离开过这个房间?”
“哼!哼!今天是最后一天,以后你想也别想。”
蒋天麟对着东方玉问道:“小玉,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
东方玉的脸上一片桃红,皇甫雪燕见状,数落道:
“小玉,别心软啊,这位男子就像风一样来去无踪,为了以后着想,你还是紧紧抓住为好啊。”
蒋天麟不禁咂舌。东方玉强忍住笑意,继续抚摸着他的头发。
这时,皇甫雪燕放下了刺绣架,站起身来。她穿着白色的绫罗衣,腰间紧紧系着红色的腰带,突显出了她苗条动人的身材。
她轻轻地走过来问道:“到底过去的那半年,你在做些什么?”
蒋天麟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着。
皇甫雪燕轻坐在他的膝盖上,单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难道你厌倦我们了吗?”
蒋天麟嬉笑着说道:“怎么可能呢?”
皇甫雪燕叹了一口气,将红唇轻轻地覆在他的额头上,说道:
“白君,你不仅仅是九龙庄院的支柱,也是我们的支柱,如果没有了你,我们就会失去生活下去的意义。”
蒋天麟感受到了皇甫雪燕身上传来的甜美气息,静静地聆听着。
“别再这样了,你再这样的话,我也会那么做的。”
蒋天麟轻轻拍了拍皇甫雪燕的臀部,笑着说道:“哈哈,你的意思是,你要向以前那个灰头土脸的淘气鬼学习?”
“哼,我没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蒋天麟觉得她十分可爱。
东方玉梳理好他的头发之后,轻声说道:“好像晒黑了好多。”
“怎么了?看着不好看?”
“没有,看着更加健康了,之前多少有些苍白,现在……”
“哈哈哈!”
蒋天麟突然放声大笑。
过去的半年,他都不在九龙庄院,一直在外边生活得像一个野人,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何用意,到底在干些什么。
那段时间,他亲手干农活,砍竹子,也做些竹制品,偶尔也去江边钓鱼,去山上砍树。
这半年时间,生活的习性改变了他的模样,以前他是一副柔弱公子哥的模样,现在则浑身散发出野性的魅力,一副威风凛凛的大丈夫模样。
皇甫雪燕和东方玉第一次看到他的这副样子时,感到非常陌生。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她们发现,这样的魅力愈发让人欲罢不能。
东方玉走到一边,拿来了七弦琴。
“小玉想为了大人弹奏一曲,可以吗?”
蒋天麟点点头说道:“好啊。”
他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小玉,叫大人太生分了,以后就叫我白君吧。”
东方玉的眼神中泛起了涟漪,美丽动人的瞳孔中雾气蒙蒙。蒋天麟清楚地知晓她的内心。
“小玉,叫一声听听。”
东方玉低垂着脑袋,支支吾吾地说道:“知道了,白……白君……”
“哈哈哈,看吧,这是不是更好听?”
这时,坐在他膝盖上的皇甫雪燕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数落道:
“你真是个能够牢牢揪住女子内心的天才。”
蒋天麟轻轻揉捏着她的臀部,说道:
“可不是吗?你不也被我给骗来了吗?”
“骗……骗来?”
皇甫雪燕沉吟片刻后,脸颊浮上了动人的红霞。因为此时,蒋天麟的手正触摸着她的某处。
东方玉什么也没看出来,抚着琴弦问道:
“白君,我弹什么曲子好呢?”
蒋天麟闭上眼睛,说道:“琵琶行。”
“好。”
皇甫雪燕脸色一沉,她一脸惆怅地看着蒋天麟,内心喃喃道:“看来他还是没有忘记那个名叫玉娇的女子……”
突然,她冷冷地说道:“我讨厌琵琶行,弹别的吧。”
蒋天麟睁开了眼睛。
“雪燕……”
皇甫雪燕毫不动摇,一字一句地说:
“你应该要理解一下我的心情。我虽然日日在你面前,却如同行尸走肉,没有自己的灵魂。我不能再看你这样一直追逐那些已经烟消云散的人和事了!”
她的语气强硬,脸颊上却流下两行清泪。蒋天麟皱起了眉头,在心里呼唤道:
“玉娇……”
奇怪的是,翠玉娇的样子总会和皇甫雪燕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皇甫雪燕只要看到他的眼神,就能读懂他的内心,她突然觉得心底一凉,她暗自急切地说道:
“白君,求你别在我的面前思念那个女人了,我不是她的替代品,我是雪燕,不是什么玉娇。”
皇甫雪燕脸颊上泪水涟涟。
蒋天麟不由地在内心叹息道:
“我原以为除了玉娇,我就不会再爱上别的女子……是雪燕你在我冷却了的内心种上了爱情的种子,雪燕,你在我眼中是如此可爱,温暖。”
这时候,眼前翠玉娇的模样渐渐散去,皇甫雪燕凄然的神色越发鲜明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残留在他心底的翠玉娇的音容样貌渐渐模糊不清。纵然他为了回忆起她的模样,费尽心机,可是越是这样,她的样子就变得愈发朦胧。
然而,皇甫雪燕却慢慢地填补进了他的内心。
“……”
蒋天麟看到东方玉抱着七弦琴正不知如何是好,便一下子回过了神,他笑盈盈地说道:
“小玉,请弹奏一曲《海棠别曲》吧。”
“啊……”
皇甫雪燕不由地发出了开心的欢呼,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胸口,《海棠别曲》是她最喜欢的曲子。
东方玉微微颔首,伸出修长的手指撩拨起琴弦来。
叮铃铃……
婉转的琴声动人心弦。一开始,琴声如大海般风平浪静,后来好似微风吹拂,撩动树枝,又如同山间的溪流在流淌,琴声悠扬,达到了高潮。
皇甫雪燕似乎陶醉在了琴声之中,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蒋天麟也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感受到她柔软的胸部触碰着自己的胸膛。
皇甫雪燕不由地发出了一声低吟,更用力地钻进了他的怀中。她的眼角依旧挂着让人心生爱怜的泪珠,红彤彤的脸颊如同海棠花那样暗香浮动。
“这就是震天雷。”
盘松将一张图纸展开放在桌上,图上画着火炮的构造设计。檀吾双手缩在衣袖中,静静地站在另一边。
蒋天麟低头盯着图纸看了好久,问道:
“我对火炮一无所知,但是看这个图纸,貌似火炮的体积很大。”
盘松抚摸着自己的络腮胡,说道:
“是的,光从火炮的长度上来说,就超过了2丈,重量约有8000斤重,要用12匹马才能勉强拉动。”
“威力呢?”
“威力巨大无穷。射程在100丈至200丈之间,只要瞄准目标,就能射到500丈以外,投下的火弹可以将方圆20丈之内都夷为平地,威力之大,连一只蚂蚁都无法存活。”
盘松瞟了檀吾一眼,得意洋洋地说道:
“一年前我和檀兄前往葡国,就是为了完善震天雷的不足之处。葡国的火炮制造技术非常优秀。过去一年无法在那里制造火炮,是因为无法将制作好的火炮搬到这里来,当然其中也存在着技术上的原因。”
盘松从桌子底下的箱子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铁球,放到了桌面上,那铁球像人的脑袋那般大。
“这是在那里制造好的震天雷的火弹,它是12种火弹中的第六种,名叫火流星。”
“火流星?”
蒋天麟不由地心生好奇。
“是的,简单点说,这个火流星内部装着火药还有如同手指甲般大小的铁片,约有数千片。因此,此物一旦爆炸,数千片铁片就会朝着四面八方飞射,就像流星一样横扫四方。这铁片威力极大,能够穿透石块,要论起杀伤力,简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个。”
蒋天麟不得不发出惊叹,盘松耸了耸肩说道:
“明天就得着手制造震天雷了,大人得去找几个技术精湛的人来。”
蒋天麟思虑片刻,问道:“什么样的技术者?”
“我虽然能按照图纸制造出火炮,但是无法亲手做出铁片,所以需要精通制铁的人。”
蒋天麟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千独古。”
自千一鹤去世之后,千独古的制铁技术可谓中原第一。蒋天麟点了点头,说道:
“知道了,我马上去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