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菲和她母親潘紅雲傳道大和解的第二天,周慎行和知秋在蘭湖邊散步,周慎行心緒有點混亂,跟以前的女朋友知秋太久沒見面了,儘管心裡頭有好多話,卻不知道要從哪裡說起才好。加上他曾經跟萬菲有過一段情,還差一點結為夫妻,這恐怕要成為周慎行心頭永遠的矛盾吧?
知秋側過臉,面帶微笑對周慎行說:「慎行學長,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周慎行說:「妳還是叫我慎行吧!加個『學長』,顯得好生分喔!」
知秋:「嗯!朋友分開太久,會變生疏的。」
周慎行:「所以才要多聊聊,把以前的感覺找回來,不是嗎?」
「知秋,我們剛認識的時候,聊起妳家,我記得妳是遺腹子,妳說妳媽媽告訴妳,妳還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有一次砲擊,妳爸媽躲防空洞,妳爸被一枚鑽進防空洞的砲宣彈炸成重傷過世的。我沒記錯吧?」
知秋很感動:「慎行,這麼多年了,你都還記得喔?」
「妳媽媽多大歲數了?她身體還硬朗嗎?」周慎行關心地問。
知秋回答:「我媽媽八年前回天家了,她過世之前也受洗信了主。感謝主,我媽媽拜拜,拜了一輩子,竟然能夠在病床上決志,歸入主的名下,最後,她安祥平靜地安息主懷,讓我心裡很得安慰。我現在雖然是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姊妹的孤女;但是,我有天父愛我,保守我平安喜樂度日;還有許多主內弟兄姊妹,可以互相扶持照應,我真的很幸運。」
知秋看看周慎行:「我聽菲菲姐說,你父親和萬叔叔一前一後回天家了。你一個人,這些年都好嗎?」
周慎行低下頭:「日子不就是這樣嘛!」
知秋:「聽起來你有點消極喔!你現在是壯年耶!怎麼感覺你有氣無力的?」
「我時常覺得—覺得日子很無趣。」周慎行兩手一攤,看起來是真有幾分無奈。
「慎行,打起精神來,看看這世界上,還有許多人需要我們幫忙呢!好些人需要愛,卻得不到愛。好些人陷在罪裡而無法自拔,他們需要我們去關心,需要有人在背後為他們禱告。」知秋敦勸他。
周慎行表情帶著沮喪:「我恐怕沒有能力去幫助別人。我自己都只是個可憐蟲,憑甚麼去拉拔別人?」
知秋:「慎行,不要這麼負面思考啦!其實,我也可以說自己只是一條可憐蟲,我曾經身心嚴重受創,痛不欲生。如果,我只定睛看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那麼,我就真會變成不折不扣的可憐蟲。你說是不是?」
「感謝主,祂的愛讓我重新得力,讓我有能力饒恕那個傷害我的人,我才能從痛苦的泥淖裡掙脫出來,也才能平安喜樂地走到今天。」
周慎行停下腳步,面對著蘭湖發愣。過了一會兒,他面有慚色對知秋說:
「感謝主!謝謝妳跟我說了這麼多,謝謝妳開導我。當年,妳受了那麼大的傷害,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下來。我當時是妳的男朋友,妳休學之後,我也沒有積極找妳,也從來沒有能為妳做點甚麼,我這個人,真是糟透了。……。想想我這半輩子,滿腦子負面思想,時常會自怨自艾,感覺每一天都過得昏天暗地的,我—我—唉!」他很自責。知秋溫暖的眼神看著周慎行,對他說:
「慎行,你也不要太自責。你知道嗎?這個世界原是屬撒旦轄管的,撒旦就是要引誘人犯罪,讓人有負面思想,讓人傷心難過……。所以,在以弗所書六章10到19節才要這麼教導我們說:『要靠著主,倚賴祂的大能大力,做剛強的人。要穿戴神所賜的全副軍裝,就能抵擋魔鬼的詭計。因為我們不是與屬血氣的爭戰,乃是與那些執政的、掌權的、管轄這幽暗世界的、以及天空屬靈氣的惡魔爭戰。所以,要拿起神所賜的全副軍裝,好在磨難的日子抵擋仇敵,並且成就了一切,還能站立得住。所以要站穩了,用真理當作帶子束腰,用公義當作的護心鏡遮胸,又用平安的福音當作預備走路的鞋穿在腳上。此外還要拿著信德當作盾牌,可以滅盡那惡者一切火箭;戴上救恩的頭盔,拿著聖靈的寶劍,就是神的道,靠著聖靈,隨時多方禱告祈求,並要在此儆醒不倦,為眾聖徒祈求,也為我祈求。』」
周慎行露出佩服的眼光:「哇喔!太強了,知秋,妳真的整段聖經都會背耶!」
知秋:「慎行,你願意陪我一起跟隨主的帶領,和我併肩奔走天路嗎?」
周慎行:「哦!知秋,我願意陪妳,我願意。可我—我怕我沒有妳這麼虔誠耶!呵呵……」
「只要信,不要怕。愛裡沒有懼怕喲!讓我們向保羅學習,忘記背後,努力面前,向著標竿直跑吧!」知秋臉上堆滿溫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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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菲在金門這段時間,與母親和陳牧師之間的恩怨化解了,在主的愛裡,她自己內心深處禁錮多年的創痛、不饒恕與罪咎感,也得到完全的釋放與醫治,那糾纏她三十多年偏頭痛的毛病竟然好了,她衷心感謝神的憐憫。
然而,她的另一樁心事——見生父盧自強一面,正如野火燎原,火勢越來越大,她決定回臺北就去輔導會查盧自強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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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結束在金門的資料蒐集工作,在陳牧師、潘傳道、葉知秋傳道、陳中華和小周的幫忙下,她製作了一段Role Play (角色扮演)的情緒釋放短片,作好針對月娘個案的臨床計畫,搭晚班機飛回臺北。她沒有先回家裡去,直接進她醫院的研究室。
她打電話給黃長貴,問他:「黃先生,請問您,月娘最喜歡的那一顆土黃色球形礦石還在嗎?」
黃長貴回答:「在,在。臨床心理師,您說的是那一顆金門碗青?還擺在我們家玻璃櫃裡。」
萬菲:「黃先生,您明天早上十點鐘帶月娘來精神醫學部臨床心理室的時候,請把您家裡的碗青一塊兒帶過來。」
黃長貴:「好的。請問—我岳父和張媽需要一起過來嗎?」
萬菲回答:「讓他們在家裡休息吧!他們在場,對月娘不會有太大的幫助。」
兩個星期前,陳中華帶著萬菲在金門陶瓷廠,認真用心地尋找,她買到一隻青花瓷杯,杯身上畫的是一叢馬纓丹,花叢邊有兩隻蹁躚飛舞的蝴蝶。她計畫著要用它來幫助月娘。
萬菲在心中默禱:「主啊!請祢帶領我,讓我行在祢的旨意當中。現在,恭敬將月娘仰望在祢手裡,求祢賜下憐憫,恩待月娘,作她腳前的燈,路上的光。帶領她前面的道路,奉主的名禱告。阿們。」
第二天,黃長貴帶月娘走進精神醫學部臨床心理室。
月娘對萬菲微笑:「婉—青、婉—青──」
萬菲用溫柔的聲音跟月娘打招呼:「月娘妳好。」
月娘也傻傻地對萬菲說:「月娘妳好。」
萬菲微笑點頭:「嗯─好─。請坐。」
萬菲對她說:「月娘,有幾位妳的親戚、朋友想跟妳說說話,我們來聽聽他們要跟妳說甚麼。好不好?」
月娘點點頭,微笑。
萬菲開啟螢幕,開始播放短片——
陳牧師(扮演月娘的父親)以非常誠懇的態度和語氣,用Talking Head大特寫鏡頭,正面對著月娘說話:
「女兒,爸爸早就原諒妳了。爸爸要大大祝福妳,祝福妳找到妳的真愛,並且那個男人能照顧呵護愛妳一輩子,月娘,妳一定要幸福喔!請接受爸爸的祝福。好嗎?」
月娘眼睛直盯著螢幕,沒有說話。
陳牧師(爸爸)繼續說:「月娘,請妳原諒爸爸,爸爸不應該一直要把妳塑造成妳媽媽,一直逼著妳要練鋼琴、練小提琴,強迫妳要成為音樂家。爸爸移情心理作祟,造成對妳產生不正常的錯愛,想把妳一輩子留在我身邊,把妳永遠佔為己有,所以,我受不了妳交男朋友,我忌妒妳喜歡的那個年輕男人,爸爸錯得離譜了,爸爸傷害妳了,請妳原諒爸爸。好嗎?」
月娘遲鈍地點點頭,仍然沒有開口。
陳牧師(爸爸)又說:「月娘,妳自己一個人離開家去金門的時候,身上只有四千塊錢,妳空手進了夫家,語言又不通,婆婆時常為難妳,生了女兒也沒有好好坐月子,後來妳先生又自己一個人到臺灣工作,把妳留在瓊林,婆婆把妳跟婉青趕出家門,妳們母女倆住碉堡吃了不少苦。月娘,請妳原諒爸爸,爸爸不該那麼狠心,從妳離家去了金門之後,爸爸從來沒有去金門看過妳一次,也沒有照顧妳,幫助妳,連最起碼的關心也沒有,爸爸沒有盡到做父親該保護女兒的責任,爸爸真的非常對不起妳。請妳原諒爸爸好嗎?月娘─。」
月娘眨了眨眼睛,嘴唇輕輕動了兩下:「爸─爸─」
周慎行(扮演月娘婚前的瓊林帥哥、後來的夫婿)他照著月娘日記裡的記載,重現當年的對話,並且給月娘講述金門碗青的故事:
「你們臺北人真的很奇怪耶!舒舒服服的日子不過,竟然花錢跑來金門海邊『野外求生』?找不到東西吃,還要餓肚子。呵呵!」
葉知秋背對鏡頭講話,只讓她演出月娘的聲音:「就是要來體驗一下戰地生活嘛!」
周慎行(瓊林帥哥):「體驗戰地生活?」「我們生在戰地,是不得已啊!」
「……『碗青』就是青釉,青花瓷的釉料就是它。……金門人為了得到『碗青』,把山外到料羅沿線的岩壁挖出了一個大坑洞,後來積聚大量雨水,就成了當時的白龍潭。」
「……碗青長得樣子大都是一球一球圓圓的,大的像碗那麼大,小一點的像彈丸,成色好的碗青一百斤價值銀元數十兩,稍微差一點的也值數兩銀元……。
知秋(月娘)聲音:「哇!碗青這麼值錢,怪不得大家拚命挖。」周慎行(瓊林帥哥):「……『嚴禁山崗採藥滋事碑』……」
「月娘同學:妳好。這就是我前天跟妳說的『碗青』,是我那位地質學家朋友在白龍潭附近找到的,兩年前他送給我,現在我把它轉送給妳,當作妳參加這次暑期金門戰鬥營的紀念。——金湖鎮瓊林××號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