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恰好指到了上午九点的这一刻，林雪和楚萧走下了山脉。
林雪慢慢抬起头，即便有阳光，依旧感到漆黑，森冷。宽阔的一条大路，却像被打碎的镜面一样，布满了蛛丝一样的裂缝。踩在上面时，粗糙的难以移动脚步，能感受到刺脚的锋尖。
她轻轻走向前，越走越发的使劲，她感觉她在走上坡路。
她忽然看到无数的丝线，它们从路的两侧拉起，斜升向天空中心的同一个点上。
林雪的目光不由得随着丝线往上移动，金色的鸟图腾仿佛腾空而飞，栩栩如生，在上午的阳光下炯炯发亮。
林雪不住后退一步，怅然失措，忽然她侧头，才发现她竟然站在横空的桥梁上。
近百丈的高空。
底下是是万千高高矮矮的房落，宛如起伏的黑暗浪潮，时而反射一排又一排明亮的光。它们安稳的倚靠在一起，似乎正在密密切切的呼吸，风声沙沙。
“这只金鸟是这座城市的图腾。”楚萧走到了她的身旁，抚摸着无数丝线中的一根，“哪怕是连接它的引线从金色变成了炭黑，从光滑变成了裂隙，但它始终没有坠下。”
“下边是······”林雪心里震撼，“下边是嵘都吗？”
“是的，嵘都。毁灭后重建的嵘都，幸存者相信有一天能像太阳神鸟一样重生，于是把整座城市重新建立在了金鸟之下。他们希望嵘都在金色光辉的庇护下再度茁壮成长，令举世瞩目。”
“嵘都以前一定很美吧。”林雪喃喃。
“很美。”楚萧郑重地回答。
“可是，在研制嵘沙二号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它的陨落。”楚萧感慨。
“嵘沙二号是什么东西啊？”林雪眨眨眼，她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浩大的城市在朝夕间覆灭。
“一种如果被成功研发出来，能够震撼整片星河的武器，但也能够瞬间颠覆这座城市”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研发呢？”
“权利与力量。”楚萧低声道，却摇摇头，“我们走吧。”
“权利与力量？”林雪轻念了一声，有些疑惑，可楚萧已经走远了，她快步跟了上去。
当走到桥梁末端时，林雪忍不住回望了那只金鸟图腾一眼。金鸟似乎对着她闪动一下，灿烂的光一掠而逝，她觉得一定是她眼花了。
······
在林雪耳边听得呼呼的风声，从遥远的地面上射来，无休止地响着。一道道温润的风把的她的衣服吹得哗哗摆动，宛如翅翼轻盈起伏的蝴蝶。
他们站在阳光的桥下，身边飞腾着几只七彩的蝴蝶。
林雪能看到一道蓝色的天梯，从桥边的云端间降下，直落下方看不清的到大地上，就如同静静流淌的星河。
她心头有些悸动，然而楚萧紧紧抓住她的手，似乎想让她不安的情绪安定下来。
“别怕。”楚萧说，“我们将踏入。”
“我们不会摔下去吧？”林雪有点怕，望了眼几十丈外的地面。
“你能想象大风拂过你身体时的感觉吗？”
林雪一怔，点点头，“能。”
“当我们踏进去时，你会感受到一阵风在刮动，而你就站在风中。风会把你的头发扬起，风会令你呼吸畅快。”楚萧顿了顿，“风还能让你想明白很多事，但是你会发觉当你刚想到一半时，你已经抵达了大地。”
“真的吗？‘林雪不由得兴奋，她望了眼蓝色的光梯，这时又多了些跃跃欲试。
看她脸色闪动着着的期待，楚萧心里什么地方似乎被微微触动了一下。他不易觉察地笑了笑，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当楚萧握住她的时候，那种感觉和英格尔握住她时不一样。英格尔握她时，她的心是跳动的，是和拨浪鼓一样的轻轻的响声。而当楚萧握她时，那种感觉是温润有力的，是令人难以抗拒的顺服。
林雪内心狂跳，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离云层越来越近。
而天边的云层是洁白的，云里有阳光的颜色。林雪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却摸了空，然而她摸到了那道蓝色的梯子。蓝光如幻影般打在她的手指上，那一瞬间，她的手指无比温暖，所有的寒意与恐惧顷刻间被驱散。
她再也不犹豫，闭上眼睛，一步踏入。
最开始的感觉是一霎的滞空。她就站在高空之中，一旦张开双臂，她的眼睛像能看到全世界一样。这种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人们竟然能如同鸟儿一样腾飞。
然而下一瞬，人们将如同轻盈的鸟儿一样，突然俯下身子，逆着风往数百米远的大地飞驰。
风穿过林雪的身子，穿过她的眼睛，她想像鸟儿一样叫，想象在风里会留下她的叫声。
她脑中不自觉地蹦出一句话，“它们将自由。”
“这云，这空，都将是它们的天地。”
林雪悚然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她正在疾速下坠，可风却是在温和地推动她，没有惯性，没有压力。
刚才那道声音像是从她耳旁冒出的，四下却空无一人。
难道是她自己想象的？
就在此时，她眼前一黑。
眨眼间光芒再度降临。
她已经平安地站在了大地上，那几秒前还在数百米以外的大地上。
大地稍微有些黑漆，每走两步就会有明显破损过的印记。
“嵘都人为了以史为鉴，未曾修复过这片土地。而整个城市，除了小幅度的修补外，基本保留毁灭时的模样。”楚萧已经站在了她身边，缓缓开口。
“这就是嵘都吗？”
刚才在很远的天空上，林雪只能看见的是嵘都淡淡的轮廓，第一印象是焦黑。而当真正站在这片土地上时，林雪唯有震撼。
哪怕是过去被严重破坏过，但它所展现出的，也是一种厚重浩瀚的气场。换句话说，如果它不被那场火抹灭，那这厚重浩瀚便会是璀璨耀眼，那将是坠下银河的无数星辰。
这远不是沙漠那些小城能够相比的，那是蜉蝣与蚱蜢的差距。
“嵘都的人很少，城市里基本也是做工厂居多。自从那场爆炸后，世界上所有的目光或者说注意力都消失了，这里彻底沦成一个三不管地带。”楚萧笑了笑，看见林雪正在发愣。
空旷的广场上斜斜扭扭地并排摆着四个数字，每个数字有五米多高。它们是漆黑世界里唯一纯白色的东西，因此显得格外醒目。
2999。
“2999？”林雪念了下。
“2999。”楚萧重复了一声，解释道，“那是这儿记年的数字，象征着这里的人们从野蛮走向开放，现在已经是第2999个年份了。”
“年？”林雪声音有点惊喜，“我们那里也用年。”
“对，和你的家乡是一样的。”楚萧说，“令我还要意外的是，除了年以外，你们那里无论是时间还是月份日期都和这儿一模一样。“
林雪眼光闪烁说，“那今天应该是4月28号吧？”
“4月28号。”楚萧轻轻地念了一声，眼睛不易觉察地微微一皱，似乎陷入了思考。
在瞭望台广场之外，是像一亩亩田地的旷野。
一座座高塔伫立在旷野中每一条道路的分支上。阳光铺在高耸的灰塔上，而每一束塔尖都闪烁蓝色的光辉。每座塔下都是星罗棋布的通道，犹如一条条漆黑的巨蛇。无数光亮的窗户敞开，那是一座座方形的大小型建筑。
在那场火焰降临之前，每一座塔之间是茂密的绿色森林，碧色的水波蜿蜒地流动着。人们走在两塔间的宽阔平路上，和似萤火一样的车辆一起从善如流地穿梭，一抬首就能看到悬挂在半空的壮阔铁路，侧耳注意就能听见上头传来哗哗的引擎声。
行走在一条通向高塔的路面上，当展望的那瞬间，无疑会由衷地赞叹它的精致和高伟。
可现在，一切只剩下空荡荡的骨架，草木被烧成了灰烬，翠绿的森林变为了光秃秃的泥土。是的，唯有这些被烧毁的建筑成为了历史的见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