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教授评审结果很快出来，苗医生评上了副教授，沈云川没能评上。
沈云川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憋得慌。
工作热情顿时大打折扣。
该他的班他上，不该他的班他不上。
学术会回来，同行们都互留了联系方式，其中有人开始打给沈云川，邀请他过去走穴。
在医院做一台手术，只能拿到三四十块钱。
走穴去别的医院做一台手术，市场价是一万五。
沈云川接下了他人生第一个走穴。
利用休息日，清晨飞过去，做一台心脏搭桥，傍晚再飞回来，往返机票钱都是患者家属出。
一万五轻松入账。
晚上沈云川带顾娟去饭店吃饭，先点两盅一品官燕，然后是澳洲大龙虾三吃：虾头椒盐，虾身刺身，虾尾煲粥。
两个土包子都是第一次吃官燕。
顾娟以前吃过椒盐虾头，也喝过虾粥，刺身还是第一次吃。
三文鱼刺身她就不爱吃，只要想到是生的，就难以下咽。
虾身刺身装在一个木头做的龙虾船里，下面铺着蔬菜和冰块，两旁配有芥末和柠檬片。
刺身呈白色半透明状的，顾娟盯着龙虾船迟迟下不了筷子。
沈云川率先夹起一片沾上芥末，送入嘴里。
顾娟眼巴巴地盯着他的嘴，“怎么样，腥不腥，好吃吗？”
沈云川白净俊秀的脸很快变得通红，漆黑的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顾娟赶紧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他。
沈云川接过餐巾纸擦了擦眼睛，“芥末弄多了。”
“很好吃。”他点头道。
顾娟半信半疑的夹起一片刺身，沾了芥末送进嘴里，滑滑的，她闭上眼睛痛苦地咀嚼，很筋道。
一想到这是生的，她咕咚一口咽下去。
“好吃吧？”沈云川这次只沾了一点芥末，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喜欢吃，你多吃。”顾娟专攻椒盐虾头。
虾粥最后上桌，吃得饱饱的暖暖的，两人手牵着手离开。
马路对面就是泰国馆子。
“老婆，下周我们吃泰国菜。”沈云川炯炯有神地环视着四周围的餐馆，起了吃遍天下美食的雄心壮志。
顾娟半张着嘴打了个饱嗝。
“我们看电影去。”沈云川伸手拦出租车。
“不写论文啦？”顾娟仰头看他。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想通了，以后不求名，只为利。”沈云川眺目远望，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顾娟牵着他的手沿着人行道散步。
“一次没评上副教授，就让你斗志全无，心灰意冷啦？”她开玩笑的口吻道。
“切，教授！我不稀罕。”他不屑地挑眉。
“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连副教授都不是呢，还说什么不稀罕教授，这话要林主任说才有可信性。”顾娟慢悠悠的说。
“林主任又怎么了，他现在还不是照样走穴！”沈云川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
“我上次机场碰见他，他说去会诊。”顾娟诧异地看他。
“林主任是公开的走穴，医院想留住他，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一次林主任走穴的病人去世，医院立即帮他补了一张会诊单，应付卫生局，走穴的钱医院一分拿不到，全部进他自己的腰包，你知道他一年能赚多少？”沈云川眼睛亮亮地问她。
顾娟摇摇头。
“他在医院的年薪也才几十万，走穴一年能赚几百万，不然他的车子，他的别墅从哪里来！”沈云川一脸向往地说。
“你都听谁说的？”顾娟讶异地问。
“这个圈子很小，经常走穴的人，同行都知道。”沈云川淡声道。
“林主任有医院给他做后台，你走穴，万一病人出事，医院也能给你补开会诊单吗？”顾娟担心地问。
沈云川不说话了。
“老婆，有猎头公司给我打电话，挖我去别的医院，过去就能当主任。”安静了几秒，他开口道。
“其他医院的心外肯定比不上你们现在的医院，这里病人也多，你能迅速积累很多临床经验，去别的医院，可能一年也做不了几台手术。”顾娟分析道。
沈云川又不说话了，这点他也知道。
他这次没评上副教授，听说是因为副院长说了一句话，沈云川医术还行，做人还有所欠缺。
有了这句评价，在这家医院，沈云川几乎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顾娟抬手摸摸他的后脑勺，有些心疼地说，他最近都有些蔫蔫的，走穴赚到钱也没见他从心底里开心，他要真是利欲熏心的人，走穴就走穴，她也不说什么了。
“嗯。”沈云川用力地点头。
他停下来，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接受日月精华的充电。
他需要重头再来，重新出发。
赐予我力量吧！他在心里喊道。
顾娟背对着马路，低头看地，不看别人好奇的目光。
充电结束，满血复活，沈云川睁开眼睛，缓慢扭着脖子，他是打不死的小强。
从小到大，又不是第一次遇到挫折，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突然抓住顾娟的手，撒开腿朝前狂奔。
耳边响着呼呼的风声，顾娟拼了老命跟在他后面发疯。
回到家，沈云川坐到书桌前看医学文献，全都是英文，他现在看起来已经毫无障碍。
顾娟坐在一旁掏着耳屎。
开始几个月在他面前，她还故意端着，现在打嗝拉屎放屁全都不避嫌了。
掏完耳屎修剪指甲，她的指甲剪得短短的。
沈云川伸出一条腿搁到她腿上，顾娟低头给他剪脚趾甲。
早晨吃了营养早餐，沈云川慢跑着去医院。
昨晚苗医生值班。
“喵哥，早！”沈云川灿烂笑着跟他打招呼。
“川儿，早！”苗医生也笑着打招呼，自从评上副教授以后，他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
两人说说笑笑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喵哥得到重要情报，亚洲第一刀要跳槽来他们医院了。
沈云川倒抽一口气，“林主任怎么办？”
一山不容二虎。
林主任要辞职了，亚洲第一刀接替林主任的位置。
吃完早餐，沈云川心情有些沉重。
林主任要走，他有些舍不得。
当天传闻就得到证实，林主任真的要走了。
晚上林主任请科里人吃饭。
吃完散伙饭林主任顺道载上沈云川，直接去了金融街的写字楼。
这里是金领和老外集中地。
林主任在写字楼租了一整层，他注册成立了医生集团，相当于是医生的经纪公司，为医生成立自己的手术团队，包括律师团。
像推销明星一样，将医生推销给病人和各大医院。
“有没有兴趣加入？”林主任站在落地窗前，偏头看着沈云川问。
“走穴吗？”沈云川有些没听明白。
“不是走穴，来我这里的医生必须脱离体制，兼职走穴的不需要，我需要全职加入。”林主任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淡声道。
这事有点悬，沈云川摸摸后脑勺。
“让论文和职称都见鬼去，让药厂药代见鬼去，凭技术吃饭，拿有尊严的报酬。”林主任冷声道。
他们做一台手术，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一个人才能拿到三十四十的酬劳，以药养内科医生，以一次性医疗耗材养外科医生，拿着侮辱性的工资，还要被千夫所指。
沈云川深吸一口气，差点就要脱口答应了。
“我回家跟老婆商量商量。”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他迟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