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只是手术费,还有一个虚无缥缈的适配骨髓。即便没有什么医学常识,唐雪也知道要找到适配骨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治病的花费就是个无底洞,难怪杨家人宁愿失去一个愿意当牛做马的儿媳妇,也要把自己与他们划分开来。
“如果我不治,还能活多久?”唐雪心一凉,继续问。
“乐观一点两三个月。”对于唐雪开口问的不是能否治愈,而是需要多少钱。医生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他见过太多的人因为金钱,最后放弃治疗,只能实话实说。
“谢谢医生。”
说完这句,唐雪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医生办公室,浑浑噩噩的离开医院。可能工作中见过太多这样的病人,医生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也没有据理力争劝说唐雪,要求她立刻住院治疗。只是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不免为生命感到唏嘘,她还那么年轻,人生就要走到了尽头。
唐雪浑浑噩噩走在大街上,一脸茫然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十几岁便与一起长大的好友季晴一同踏入社会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找到了真心相爱的杨旭,组成了一个家,结果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到头来她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重新开始,结果从天而降一张诊断报告狠狠的砸在脸上。她今年才25岁,她的人生还未真正开始,却要在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两个月的时间。
过去的25年,她一直努力生活,拼命赚钱,用季晴的话说就是一心钻进钱眼里。最后人算不如天算,原来她到头来缺少的并不只是钱,更重要的是时间。以前是有时间没钱,现在是没钱更没有时间,她的人生怎么会这么失败?
“经理,我要辞职,过两天去收拾东西,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唐雪随手拨通了一个电话,把要辞职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不等那头说话,电话已经挂断。她没有多少时间了,不想把自己仅剩的一点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事情上,她要好好计划一下以后的人生。
偌大的城市,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楼房接踵,竟没有一处是她的容身之所。看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群,唐雪此刻心底的悲凉无限扩大,她想哭,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哭。从小到大她从没有埋怨过世界的不公平,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公平就是所有人的公平定义都不同,各有不同的不公平,该以谁的为标准呢?没有!但是现在,她真的冒出了这种感觉,她该怨怼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呢?还是该庆幸自己至少现在还好生生的活着。
临近午夜,路灯暗淡,唐雪醉眼朦胧的从一个KTV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瓶酒,斜挎着包包,一手扶住墙,歪七扭八的走在深夜无人的大街上,边走口中还在喃喃唱着什么。炎炎夏日,一阵凉风吹过,唐雪酒醒了一半,继续碎碎念不停。
一路蹒跚,一阵若有似无的呜咽声从一个小巷子里传来,是一个小狗崽的叫声。唐雪皱了皱眉,歪头往小巷子深处看去,一直浑身灰扑扑脏兮兮的小狗走出来,围绕着唐雪脚边,一声又一声低低的叫起来,短短小小的尾巴摇晃的快见到残影了,可见它此刻有多激动。
“又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主人呢?”定睛一看,唐雪认出了眼前的小狗崽正是昨天要叫醒主人吃饭的那只,怎么每次她人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时候都遇到这只小狗崽。
小狗轻轻咬住唐雪的裤脚,试图拖着她往巷子深处走。唐雪顺着小狗的力道,缓缓抬步向肮脏破烂的巷子走去。只见晦暗不明的巷子深处,昨天那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躺在一堆杂物之中,浑身略略发抖,似乎是冷的,又似乎是受了伤,已经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唐雪上前透过迷离的醉眼仔细一看,浑身破烂不堪伤痕累累的男人不像是睡着,更像是晕了过去。小狗走到男人面前,伸出舌头舔了舔男人的侧脸,貌似想要唤醒男人,然而男人却没有丝毫反应。唐雪简单检查了一下男人身上的伤,发现他肩膀上有处伤已经见血,顺手把手上的一瓶白酒浇在男人的伤口上,给他做简单的消毒。男人身上猛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立刻苏醒过来,于是他第一次看清了唐雪的脸,和她为自己治伤的画面,这个他每每在危难中都不可遗忘的画面,一次又一次促使他继续坚持下去。
贺启轩醒过来的时候,只见到昏暗不明的巷子里,一个女人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她手中的酒正在浇他的伤口,正是她的这个举动才会让自己疼醒。女人身材娇小,脸颊微红,眼神迷离,似乎是喝了不少酒。
“醒了?你受伤了,还在发烧,最好不要待在这里,赶紧去医院。”唐雪放下酒瓶,也不管地上的脏污,顺势席地而坐,伸手撩拨上蹿下跳的小狗崽,“你的狗不错,是个好狗!”
贺启轩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唐雪,他见过很多女人,明艳动人的,气质出众的,小家碧玉的,眼前这个女人只能算的上清秀,属于比较耐看的类型。他做起身体,斜靠在墙上,目光略显呆滞的看着漆黑如墨的一片天空。今天下午他被贺家人发现,双方发生了一点冲突,所以才收了点伤,躲在了这里。没想到,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又一次遇到了唐雪,看她借酒消愁的样子,想必和自己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是遇到了烦心的事情。
“你该不会是哑巴吧?”见贺启轩不说话,唐雪不经猜想,两次见面,一次见而未见,一次她好言好语,结果对方不置一词,也完全不理会自己,自己该不会是多管闲事了吧。
“不是。”贺启轩一动不动,浑厚清亮的声音淡淡吐出。
“你这只狗真心不错,我还没见过这么有灵性的狗,可以的话好好对它。”唐雪微微一楞,没想到这个人的声音这么好听,听的人耳朵都要怀孕了,伸出一只手跟小狗玩闹起来。
贺启轩当然知道狗的忠诚,他能这么顺利从贺家离开,多半要拜小狗崽的帮忙。现在除了这只奶奶留下来的小狗崽,他什么都没有了,不用唐雪说他也会好好对待自己相依为命的狗崽。
“咕……咕……”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从贺启轩腹部传来,除了昨天凌晨唐雪留下的食物,他一天都没有吃过其他东西了,又被人追了一天,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连他的小狗崽也是。一主一宠肚子发出的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看你们的样子是一天都没吃饭了?”唐雪不由失笑,这个人还真是挺有意思的,“看在同时天涯沦落人,都这么倒霉的份上,我请你们吃饭。”
说着,唐雪也不在意男人身上的脏污,站起来,顺势就扶起男人。贺启轩抬头看了看唐雪,深邃的星眸晦暗不明,没有反对,两人一狗一起离开了小巷子。午夜时分,街头人烟寥寥,微风轻拂,沁人心脾,唐雪的醉意逐渐转醒。可能是身体缘故,她的酒量一直很好,很难喝醉。
路过一家24小时的药店,唐雪让贺启轩等一下,自己进去买了些外伤药和退烧药,问了店员哪里有吃的,店员便告知旁边不远就有一家烧烤店。二人根据店员的指引便找了一家门可罗雀的烧烤店,扶着贺启轩坐下,唐雪熟门熟路的要了几瓶啤酒和一大桌的各色烧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