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高升客栈中的范磊,在郑天浩等人离去之后,便吩咐阿岩四人准备行装,看来是要即刻返回黔西。然后把自己关在房中,直到午时之后才推门出来。此时阿岩几人早已准备停当。
阿岩本是性情冷清之人,虽然等候多时,也不着急,只在自己房中打坐。可不知为什么,今日心中却有些无聊,闪过心头的就有那小贼的身影,尤其是先前分别时的场景不时的浮上心头,如同往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一枚石子,荡起了阵阵涟漪,竟然让阿岩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范磊敲门无人应答,只好推门而入,见到的便是坐于窗前,手托香腮发呆的阿岩。去掉面纱的阿岩,眉如翠羽,肌若凝脂,齿如瓠犀,面如桃瓣,不愧是明教中第一美女。只是此时的她目光迷离,显然神游物外,不知所想为何了。
这样的阿岩是极少见的。在教众面前,她是冷若冰霜、高贵威严的圣女,在教主面前,她是乖巧懂事、勤奋刻苦的徒弟,只有在范磊这个将他捡回来的亲人面前,才会偶尔变成古灵精怪的娇俏少女。但范磊也很少看到这样独自发呆,连自己进了房间都没有觉察,毫无警觉性的阿岩。
范磊不觉咳嗽了一声,这才惊醒了走神的阿岩,她猛然回头,见是范磊,忙有些慌乱的站起来,脸色微红的说:“叔叔,你几时进来的?”
“阿岩,我可是来了好一会儿了,没有想到,我们的岩儿也有神思不属的时候啊。”范磊哈哈笑道。
“叔叔,你怎么也调笑起岩儿来了?”
“怎么,还有人敢调笑你,谁这么大胆,不怕被你拔了舌头?我可要见见这个英雄好汉。”范磊不觉惊讶的问。
“叔叔……叔叔……”阿严羞急,上前拉着范磊的胳膊,摇晃着撒着娇,而脑海中闪过的是懋修那俊朗的笑脸,笑得让她心里着实发慌。
看着身边这个如普通女孩儿一般撒娇的阿岩,再想想,当年那个被藏于杂乱的被褥之中,嗷嗷待哺的婴儿,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便是十八年了。十八年前,自己出外办事返回明教途中,在离苗疆五十里外的一处峡谷之地见到了被匪徒劫掠过得的一支商队。到处是散乱的杂物、车架,还有遍地的死尸,大多是壮年男子,不多的几个女人,看她们的穿着打扮该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和仆妇,扭曲的脸上满是临死前的惊恐。
范磊虽然是明教中人,但对这种丧心病狂的行径亦是深恶痛绝,可现在木已成舟,他能做的也只是到了前面的村寨找人来简单的掩埋,使死者不至暴尸荒野。正当他要离去之时,却被一声声细微的哭喊所吸引,循声找去,是从马车角落里的被褥中传出来的,当他小心翼翼的拨开被子之后,一个小小的婴孩正在哭泣,大概是饿了,看到陌生的他,哭得更凶了。
范磊虽然人到中年,却没有成家,更没有照顾过孩子,看到这个婴孩顿时手足无措,可置之不理更不可行。只好笨手笨脚的抱起来,飞速赶回了教中,托付给教中的哺乳妇人,百般照顾,这才让这个多灾多难的孩子活了下来。因为她的襁褓上绣着个“岩”字,所以范磊就叫她阿岩。
后来他也曾经回到事发地,想找出一些线索来,可事过境迁,什么头绪也没有,就连那伙土匪也消身匿迹了,竟然再没犯过案。
有人问他孩子哪来的,他只说路上捡的,大家看他不愿多说,便也就不再问了。后来有人传言阿岩是他的私生女,他将那人在山崖上吊了两天两夜,只剩下了半条命才放了下来,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乱嚼舌头了。可他也没让阿岩叫他“阿爹”,只准叫他“叔叔”。
范磊本以为自己会看着阿岩渐渐长大,没想到在阿岩五岁的时候,偶然间被教主看到,发现她的纯阴体质,便好说歹说将阿岩收做徒弟,自己虽然不舍,但为了阿岩的前途只好忍痛割爱。此后阿岩便被教主接到墨云峰,亲自教导。自己每年只能见到有数的几次,但阿岩却从来不曾疏远过自己,每次见到自己,总是很依恋。
阿岩年龄虽小,但她天资出众,而且有大毅力,每日勤学苦练,寒暑不避,十多年下来,竟然将明教最难炼成的秘技“九幽天魔剑”法练到了第三层,这种速度在明教历史上仅次于创教祖师,让明教高层欣喜若狂,觉得是祖师显灵,才让范磊将阿岩带回了教中。阿岩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稳居第一,所以尽管教中派系林立,但对阿岩的圣女之位,上上下下也多是认同,尤其是年轻教众,对她更是崇拜。
可是,又有谁知道,阿岩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当她精疲力竭、满身伤痛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范磊的心,便如同刀割一般,他想过让阿岩放弃,可阿岩每次都笑着说,叔叔不要紧,没关系,岩儿没有那么累,能坚持。看着她强颜欢笑,不想让自己忧心的样子,范磊既心痛又自豪。他能做的便是尽力搜集各种天材地宝,好让阿岩快点康复,多些实力……
“叔叔,你怎么了?”看着出神的范磊,阿姨好奇的问。
“叔叔本来是有事找你的,只是看到岩儿现在的样子心里高兴,就忘了找你什么事了。”范磊也没说假话,他是真的有事找阿岩,可现在也是真的忘了是什么事儿了。
阿岩却觉得叔叔是在打趣她,心中更加羞涩,暗自咬牙,小贼,等下次见面,我定饶不了你!她已经想着与懋修再见了,若是让范磊知道,不知道他是该喜还是该忧啊?
“阿岩,我想马上返回教中,将郑天浩退教一事禀明教主,并把云修公子的建议一同回禀,兹事体大不能耽搁,我需要立即启程。只是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没有玩,却又要随叔叔回去了。”范磊心疼阿岩,本想借此机会让她在江南游玩一番,也好放松放松,可是现下的事却延误不得,只能委屈阿岩了。
阿岩却对范磊说:“叔叔,不如您先回去,我在外面逛一逛,再自行返回教中。”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我如何放心?你还是和我先回教中,待把事情安顿下来,我再陪你出来。”范磊一听阿岩要独自留下,立即拒绝。阿岩近年来虽然出外过几次,但每次都有明教长辈跟随,现在要独自闯荡江湖,他可放心不下。
“叔叔,你且等我一下。”阿岩说着,将范磊推出门外。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出来的却是一个一身黑色紧身衣衫,清瘦挺拔,姿容清冷的陌生男子。范磊一惊,岩儿哪去了?正要喝问,只听那男子道:“范左使,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小生?”声音略带沙哑,却并不难听,配着眼中的淡淡邪气,别有一番魅力。
范磊一愣,自己应该从未见过此人,依这人这般风华,如果见过,自己必不会忘记。
正愣怔间,却见那人冷清的脸上粲然一笑,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叔叔,你真不认识我了吗?”却是阿岩的声音。
看着明眸皓齿的青年男子,范磊恍然大悟,这是阿岩啊,自己怎么忘了,教主除了武功卓绝之外,还有一项奇技,便是易容术,正是凭着此术,当年才在江湖上赢得“千面罗刹”的威名,阿岩作为教主唯一的传人,自然也习得了这项奇术。
“叔叔怎么样?这下我可以独闯江湖了吧!”阿岩得意的对范磊说。
范磊仍然不假思索的说:“不行,你还是和我一同回返教中,这是教主的命令。”
作为教中圣女阿岩的身份确实非同小可,如果出现意外,那对明教是承受不起的损失,何况临行之前,教主曾经私下对他说,阿言的“九幽天魔剑法”已练至初级巅峰,此次回去之后,应该闭关修炼中级剑法了,此事对于阿岩来说至关重要,耽误不得。所以范磊也想让阿岩再玩一玩,但也只能断然否决了。
说完这话,范磊赶紧逃也似的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阿岩。阿岩无奈,眼珠一转,便回到了房中。
过了一会儿,范磊准备出发,其他三人都到了客栈门口,却迟迟不见阿岩的身影,范磊以为她还在生气,便到客房门口低声说:“岩儿,这次就和叔叔一起回去,叔叔保证,待把事情回报教主之后,叔叔亲自陪你到江南那里玩,好吗?”
谁知久久不见回音,范磊心知大事不好,阿岩恐怕独自跑了吧,急忙推门而入,果然房中没有人影,连随身的行李也不见了,只有桌上放着两份书信,一份是给自己的,一份是给教主的。
范磊打开信,果然,阿岩在信中告诉他,自己会在外游历一番之后自行返回,同时她也给师傅写了信说明情由,托叔叔带回去交给教主。
范磊读罢信,知道追之不及,何况阿岩必是易容了的,也无从寻找,只好带人先行返回明教总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