镐京。周公府邸。
一袭轻衫的周公姬旒痕亲手将盛酒的青铜觥放入温酒的玉盘中,举起刚注满酒的青铜觯,敬着面前的长眉白发的老者。虽然两人的年龄相差的并不大,但他很尊敬这个人。
老者举觯一饮而尽。
莫名地有些惆怅,姬旒痕的眉眼间夹着几许的悲凉。
对面的老者也是同样的一言不发,只是痴痴地望着手中的青铜觯,好象在想着什么。
“我们错了吗?”还是姬旒痕打破了僵局。
空荡的厅房里,连个倒酒的下人也没有留下,显然两个人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他们的谈话。
“召公,难道祖先的江山真的名存实亡了吗?”声音居然带着些许的嘶哑,姬旒痕平日里的镇静荡然无存。
老者还在端详着手中的青铜觯。
“旒痕,你知道吗?这种扁觯好象没有多少了,现在的人一般都用圆觯饮酒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者召公拿捏着青铜觯,好似在探讨着眼前的酒具。
“我告诉你,那是因为铸器的工匠和饮酒的雅人都认为圆觯装酒要比扁觯多!”召公自己说着理由。
“有容乃大!有容乃大呀!!!老弟,这个浅显的道理任谁都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王总是不明白呢?”
老人的脸上居然露除了一点的狰狞。
“你问我错了吗?哈哈哈哈,错了?对了?什么是错,什么又是对!我连儿子都舍了,难道我做的还不对吗?”
召公的声音逐渐高昂,隐带着哭泣。
国人之乱中,周厉王仓皇出逃,他的太子就是眼下的王逃到了召公虎的家里,闻讯而来的愤怒的国人和叛乱的卫队兵士围困了召公府邸,要求召公交出太子,万般无奈之下,召公虎将自己的亲生儿子穿上太子的服饰交到乱军手中,保住了太子,可他的儿子却被乱棍打死。
姬旒痕默默地为召公又倒上了酒。
沮丧的低下了头,召公没有理会眼前的酒觯,象是在沉思,又更象是睡了。
姬旒痕自己独饮了眼前的酒,作为姬氏一脉,即便是错了也得挺下去!
姬桓和姬卓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儿子,如今都陷在了这个巨大的阴谋中,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可能,他的心里也很是烦乱。
昨夜,姬桓从渐陆派出的十个信使中的一个,浑身是伤地赶到了镐京,将姬桓用秘语写成的手书交给了他的父亲周公姬旒痕。要知道,因为事关重大,姬桓对那几个家族印记也不敢轻易的下定语,只是将其中一个他认为十万火急的印记用秘语简单的进行了描述,派了十名藏军谷的死士送回镐京。
姬桓自幼做事稳重,颇有大将之风,他知道那些藏在暗处的对手不会轻易让他把讯息传回镐京,无奈滋事重大,也只好尽人力了。好在,十人中居然真的有一人将手书送到了他父亲的手中。
姬桓这个简单的印记描述也让周公、召公两位王朝重臣心中起伏万千,相对而坐,两人都有种无力的感觉。
这个印记居然是王朝中仅次于周、召两家的毕家的印记。
武王死后,周公辅佐王室,做了王朝三公之一的太师,并兼任着姬氏一族族内地位最崇高的太宰,同时掌管着所有姬氏子孙。而召公一脉世代为三公之一的太保,另外的一个就是世袭三公之一太傅的毕公一脉。
但在厉王时期,当时的毕公不满周、召二公长年位高于他,趁着周厉王好大喜功,频频进言,不但不劝阻厉王安心国事、顺理朝政,反之,鼓动周王穷兵黩武,四处征伐,又担心征伐中周、召二公再立功勋,一味的鼓吹周厉王乃天下第一的兵法武功,让厉王屡次带兵亲征,但每次都损兵折将。失败后不但不幡然悔悟,反而加大国人等平民的赋税,用此来掩盖自己的失败。这才搞的国人暴乱,四方皆怨。
国人占据王宫后,毕公带着厉王逃到了自己的封地,明知回朝谁都不会放过他,便在他的封地广招美女,修建新宫,千方百计不让厉王回朝,而厉王也被暴怒的国人吓得不轻,也就不再回去打理朝政。后来周、召二公共掌朝政时,废掉了毕公太傅的职务,改由赢公担任,毕公一脉到也没什么言语。
然而,厉王死后,周、召二公将太子扶上王位,这就是周宣王。这时毕公的儿子毕缜护送宣王的生母及王朝传国的玉玺来到了镐京。
宣王与母痛哭数日,便想颁旨封毕缜为六卿之首的正卿,遭到了以周、召二公为首的王朝所有大臣的反对。无奈,宣王只好封毕缜为宫廷的首席内官——小尹,这种封法周公、召公也无可奈何。毕竟,宫廷内部的事外臣没法插手。
谁成想,毕缜进宫后,鼓惑宣王之母将他的女儿娉苎立为王后,牢牢地把握了王廷后宫,势力发展的很快。
近年来,周公、召公很多奏折都没有被批准,或被搁置,或被延缓,这让二公很是担忧。然而最让二公担心的是在国人之乱中,为振朝纲据理力谏、痛斥毕公的几名王朝大臣相继被宣王以琐事罢免或惩处,有几人更是满门抄斩,这让二人十分的失望。
“我想,不论我们怎么说,没有印着秘押印记的手书,天子很难信任我们!”
摆在姬旒痕面前的是步死棋!
姑且不说秘函能否顺利回京,即便是回京了,掌握了内廷的毕缜会有什么反应也是很难说的。好在王后几年来没有子嗣,宣王留宿在王后寝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但这次新进的六位妃子中,还有两位是内廷推荐的,这让二人防不胜防。
“必须知会申屠十三娘,让她牢牢地把住寝宫一带!”
召公恢复了冷静,和姬旒痕探讨着。
“旒痕,你负十三娘太多了!”召公感慨道。
“即便是给她个儿子,也没让这个儿子在她身边,你是不是太残忍了?”
姬旒痕和申屠十三娘的事只有少数人知道,恰恰召公是其中的一个。年少时的姬旒痕深得当年的紫燕青睐,但姬旒痕迫于家族的威压,娶了一个诸侯的女儿做妻子,心高气傲的申屠十三娘又不愿意做妾,只好孤单终身,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姬旒痕将他的一个儿子给她做义子,这个要求姬旒痕马上就答应了。二儿子姬卓出生后就成了申屠十三娘的义子,这个出色的义子让申屠十三娘十分的自豪,也是有了寄托。所以当姬旒痕决定将姬卓送到藏军谷后,知道内情的召公虎和姬旒痕很很地干了一仗,无奈,姬旒痕心意已决,无法更改。
“毕缜的大儿子毕秋凌在镐京开府,据说门客过千,其中不凡各诸侯间的能人异士,另外,我听说毕缜的第四个儿子刚从外修行归来,据说是西岳华山金天愿圣大帝的门下最出色的弟子,初来镐京便已击败了许多高手。”
召公对毕缜的势力了解的很专心,显然对这个毕缜的四子很担心。
“太一宗的弟子?”姬旒痕皱起了眉头。
天下五岳就是五宗,最强大的当属嵩山的正一宗,除却华山太一宗,其他的是南宗衡山,北宗恒山和真大宗泰山,这五宗代代都是人才辈出,每百年都有破碎虚空的杰出人物,也是压制魔域、鬼蜮和邪道的主力。
“听说是太一宗的嫡门弟子!手中持的好象是西神剑!”
召公的话让姬旒痕更加的诧异,五岳五宗的镇宗之剑很少出山的,看来还真的想看看这个出色的小家伙。
“不知和我的卓儿比起来怎样?”姬旒痕心中暗想。
姬卓是他的骄傲,不同于少年老成的姬桓,姬卓身上永远带着蓬勃的朝气,小小年纪就能自创武功,就连姬旒痕也很是惊讶,如果不是碍于祖训,这个儿子怎么也得留在身边,姬氏一门武学的衣钵只能姬卓传承。
“弄不好,姬卓真能将道通无极大法修至十三重。”
姬旒痕心里总有这种想法,好象是祖师的召唤一样。
“顺起自然吧!”姬旒痕心中感叹。
“桓儿在他的手书里提到了他的计划,由卓儿带人吸引对手的主力,王孙谈再吸引一部分人,他和藏军谷的人则饶路洛邑回来。”
姬旒痕站起身来,在厅房里踱着步子。
“我总感觉秘函没那么容易到我们手上!他们隐藏的太深了,从本朝开府以来,毕公一脉根结复杂,更是屡出豪杰之士,只是他们太好强了,难免走了邪路,如果当年的三公能齐心协力,又怎有今天的局面!”
姬旒痕一声长叹。
王室羸弱,诸侯纷争不断,全然不把天子放在眼里,如果没有成、宗十四师,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
“但愿卓儿能平安!”姬旒痕的心还是悬的,殊不知他的儿子已是今非昔比了。
“潜云关!”召公指着旁边桌子上的一张简陋的地图。
“如果卓儿吸引对手一定会走潜云关!”召公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图上的潜云关。
“旒痕,十五年前潜云关前的那场交锋你还记得吗?”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悸。
那个人!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天下的格局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