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叶德恩怎么可能会因为我回来？”玛勒蒂克嗤笑，但眼神逐渐深沉，“……他是在皇储婚礼前那段时间消失的，距离行宫火灾发生已经过去快一年。我那时一直安然无恙，怎么突然就冒出亚里叶德恩为了不让我被杀死而远走他乡的事了？”
“你以为你安然无恙是谁在保护你？”谢勒背过手，“那时我倒也不在乎你的事，但我是新堡近臣，对皇帝陛下的心思了如指掌。哈莉雅特公主的死在陛下心中是一根刺，能使理智的克劳亚三世不惜杀光那天在行宫侍奉的仆人和守卫们。而你，据说在灾祸发生的时候你就在她身边，你从没想过自己好好活着的原因不在于你命大福大，而是亚里叶德恩违逆皇命换来的吗？你的侍女有没有放火都无所谓，反正因为亚里叶德恩殿下的阻止，陛下只能杀了她来泄恨。”
“等……等等，您的意思是，妮尼柏当年可能没有放火烧行宫？”玛勒蒂克呼吸一滞，撑着轮椅扶手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
“那个女人叫妮尼柏？好吧，名字什么我记不大住。但当时巡察大臣报告我说，起火源头来自她身上的引火器，剩下的那些表面文章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多提了，这事到此为止。我就知道它陈述起来是个麻烦。”
“还有别的——”
“我说了，到此结束。”谢勒的语气加重。
“……实在……抱歉。”
“倒用不着道歉，只要记得适可而止就行。”他冷淡地说。
“可是皇位继承人为什么非亚里叶德恩不可？四年来都没找到的人，事到如今突然想起他，还要利用我，您居心何在？”玛勒蒂克并不放松警惕。
“我的居心很坦荡。”谢勒说，“对于一个国家，尤其是像奥古兹特这样庞大的帝国，当权者对领土的约束力能达到多少？皇族靠的无非是无人可战胜的光魔法血统。但现在，时代在变化，光对皇室来说只是一个象征意义而已。南方人的上层阶级正陶醉在社交娱乐中无法自拔，北方人被圈在温涅尔山脉这道栅栏里无法发展，封属国们对皇帝西征时的恐怖历历在目。因为这种种客观因素才使得国家维持在虚荣假象内，但未来不能总靠着自欺欺人的做法来维持帝国。对奥古兹特来说，需要更加清醒的王、稳定的传承以及敢于担任走狗的大臣，现在我正在达成这一目标。”
“我能把您的话理解成是现在的皇帝不够清醒、莫尔罗瑟不满足您的要求吗？”玛勒蒂克冷冷地说，“让亚里叶德恩出现和莫尔罗瑟争夺储君？您别忘了，只要现皇储未亡故，就不能另立新储君，这是《帝国继承法》中明文规定的——除非您想像加里曼·塔诺丁那样干出毒杀前代皇储的事。但是，亚里叶德恩未必会成为您想要的王，他也绝不可能去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我不会成为加里曼。但我会等待亚里叶德恩现身。不论他有没有意愿争夺皇位，他是个比莫尔罗瑟更加有才干的人，这点毋庸置疑。而且，谁说我打算让他们兄弟残杀？莫尔罗瑟要是撑不过陛下，立第二皇子为储君理所应当。倘若莫尔罗瑟在陛下死后继位，在不能留下后嗣的情况下立弟弟为储更加没问题。”
“我敢保证你的计划会泡汤。因为亚里叶德恩根本不会出现的。”
“我觉得你最好期待他回来，要是他两个月内毫无消息，我会把你交给新堡去联姻。”
“您才把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告诉我，不担心我传扬出去吗？”
“恐怕没人会信。”
谢勒·吉安露出掌握一切的笑容。就是这个表情，令玛勒蒂克更无法理解。
“……我不明白您这些政治抱负究竟是为了帝国还是您自己。背着皇帝掺手争储，将原本平静的政局搅乱。一个身居高位的贵族，做这些不是找麻烦么？我痛恨自己身处阴谋的中心而不自知，您却费尽心思制造阴谋。”
“给你上一课，小丫头。政治从来不平静，而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到最后都是自私的。”
谢勒摸了摸上衣袋，“好了，现在我已经告诉你我救你的目的了，遵守你的诺言，告诉我带走你的人是谁？”
玛勒蒂克沉默。
“不会不想回答吧？那我得让你尝点苦头了。”
“您要想这么做，早就能得到答案了，何必刚才跟我讲故事。”玛勒蒂克并不在意，“我曾答应过斐琳，绝不透露抓我的人的身份，我不能食言；但我不能拒绝您的要求。这么说吧，那天斐琳把我送回来时用的车，是古兰费尔家族的影兽车。”
“占星司？”
玛勒蒂克低下头，咬紧了唇。
她不是欺骗，怎么理解随他。但她知道这个男人查不出点什么的话，她恐怕也会遭殃，只是早或晚的问题。
“我会派人去确定此事的。”谢勒的回答听不出情绪，似乎有些深沉。
玛勒蒂克捏紧袖口，略有些不安，“您没别的事的话，我打算休息了。病人有休息的权利，公爵大人。”
“不，我得再耽误些时间。”谢勒看来眼墙上的壁钟，“长话短说。我不打算让你像这样一直留在乔勒泰厄教堂，既然没地方可去，我决定等你能走后转移你。手底下可靠的人已经给你造了个新身份：伊琪拉·艾尔亚，对我忠心耿耿的骑士艾尔亚伯爵的独女，过去住在乡下，因为受邀参加夏季社交舞会而来到圣缇安巴洛堡。记住，以后给你的资料都得背熟，配合我撒谎做事，也最好别接触过去作为玛勒蒂克时碰到的人。变形的魔药也会由我准备，回头送过来。”
“不能接触过去的人？那我的两个仆人怎么办？”
“服侍过你的人现在都待在内政阁牢狱。我向你保证他们的健康没有丝毫问题。因为时机不对现在他们不能被放出来，也不能为了报平安而向他们透露你还活着的消息和下落。”
“薇尼雅他们虽然敦厚，但不是傻子。即便告诉他们我在哪儿，他们也绝不会泄露。”
“你能信任你的仆人，但我信不过。原谅我，我必须这么做。”
“……”
玛勒蒂克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才又问道，“这个身份会维持多久？”
“自然是到圣缇安巴洛堡出现亚里叶德恩殿下的踪迹。我还得感谢你之前去中心学院时用的也是玛勒蒂克这个名字。这样的话利用一下几个认识你的同学就能给马瑟齐总管大人制造点干扰了。”
玛勒蒂克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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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中心学院。
“昨天报纸上的新闻看到了吗？据说新堡正在以两万兰的悬赏金额找那个要去联姻的私生女！她该不会是逃婚了吧？”
“你的关注点就在这上面？新堡不是还公布她的名字了么，玛勒蒂克·奥特利！这个名字是不是和罗门院长之前在课上表扬的那个学生一样？”
“那个姑娘好像姓卡贝吧？”
“什么姓卡贝，你没发现新堡说私生女失踪的时间里，那个学生也没来吗？”
“不会吧，难道这两个人是同一人？”
“那简直糟糕透顶了，我竟然和这么不祥的人当了一个月同学！”
“你们几个可以闭嘴了吧？”
莉拉横在讨论的几个女生间，“碧翠丝！这么嚼舌根的话，费杰拉德永远都不会请你跳舞的！”
“莉拉，你对这事难道一点反应都没有吗？”她的同学说，“我记得你还被那个学生训斥得不来上学呢，你应该很讨厌她吧？”
“但我好歹知道她为我好，只不过接不接受随我心情。你们到底也是她的同学，就因为她是那个传闻中的魔女你们就可以随便开玩笑？”莉拉不满。
“她是会带来不幸的！你可得小心点，莉拉，你跟她接触得最多，别惹上什么事。”
“你们这些人才离我远点，我好着呢，存心咒我！”莉拉气呼呼地离开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全程都缄默无言。坐在她旁边的娜勒莎安慰道：“别想心事了。想心事可不是我们莉拉的作风，好好吃饭，下午还要上课呢。”
莉拉皱眉：“我们认识的玛勒蒂克真是传闻中那个惹人非议的玛勒蒂克吗？她又不是黑发异瞳，明明是很普通的长相啊。”
“据说有一些奇特的魔法可以帮助人改变外貌，她本人又是个魔法师，做到这点轻而易举。”威尔斯将一勺番薯泥送到莉拉盘子里，结果莉拉大喊大叫：“我最讨厌吃这个，你故意的吧？”
“莉拉，小声点。”娜勒莎无奈。
“我心情不好，不想吃了。”莉拉端起盘子就离开，威尔斯跟娜勒莎使了个眼色，也端着餐盘跟过去了。
独自一人吃饭的娜勒莎若有所思。没多久，费杰拉德出现在她对面：“威尔斯和莉拉呢？”
“走了，随她开心吧。你不是跟诺里克去马术队开会了吗？怎么他没一起来餐厅？”
“他中途被格尼达教授叫走了。”费杰拉德坐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也知道是什么事吧？我们认识的玛勒蒂克·卡贝和皇城悬赏的玛勒蒂克·奥特利是同一个人。”
“哦？前周六那天我陪你去逛街时不是碰到过她吗？据说那位小姐是同天失踪的，是不是算不在场证明呢？”
“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是在装糊涂。”
“就算我在装糊涂，发生过的事就能改变了吗？”
娜勒莎哑口无言。
“那，你打算怎么做？”好半晌她才低低地问，“玛勒蒂克，我觉得她是个好人，虽然冷漠了点，但实际上很普通。你之前挺欣赏她，我看出来了。”
“我们谁都不知道她在哪儿，不存在我怎么做。”费杰拉德和往常一样淡淡地说道，“那样的人这个时候不需要别人的帮助。现在局势比我们想的可能更加复杂。”
“你……”
“娜勒莎，不要再管这些了。接下来还是好好准备七月份社交舞会的事吧。我们会在社交季结束后回西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