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开始,有了爱的勇气的小天风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成为了一位锐不可当的小猛士。
一个下着小雨的一天,小天风在院子里行走,正巧一台小车经过,司机看见了这个毛茸茸的小肉团在前面滚动,生动极了,便故意踩了一脚油门,把泥水溅了小天风一身。而那司机竟然还把车窗摇下来,对着他张口大笑。小天风沉住气,把这一份耻辱铭记在心。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寻找着这台车,似乎要还他一个雨后的清白。三天之后,他在院子里终于找到那台车,用钉子在车身刻下三个惊悚的大字:死人车。
当这位司机找到天风家告状时,任飞扬当时都惊呆了,不仅是因为一个四岁的小孩有如此巨大的报复心,也不仅是因为此人以前是任飞扬司机班的同事,而且这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这台车本是厂长的座驾,任飞扬之前一直开这台车。一次因公出差,只因任飞扬开车时给厂长献殷勤点烟,却不小心把一位贸然过马路的行人撞上了西天。事发后,厂长看在与任飞扬私人关系的份上,再加上此事或多或少与自己有些干系,便帮他隐瞒了重要细节,完全以单位的名义妥善处置了这次事故。
知道厂长的忌讳和想法,知恩图报的任飞扬又协助厂长巧借企业发展外贸业务的名义,找市领导申购了一台新的进口车,并且将那台事故车低价卖给了个人。事故的背后竟然是大家皆大欢喜的结局,只是担心影响不好,此事除了单位领导和司机班的几个同事知道以外,并没外传。所以当这位司机敲开小天风家的门,见到任飞扬时,也是心里一惊。
任飞扬赶紧招呼他进屋坐,然后答应自己掏钱做油漆,此事两人皆未声张。
那场车祸虽已过去很久,早已心安理得的任飞扬却从那天开始经常做恶梦,梦见死者的灵魂三番五次回来找他,说如果不代他去尽到做儿子的孝道,做鬼也都不会放过他。任飞扬这才想到死者家中就他这么一个独子,虽然单位按当时的交通事故赔偿标准赔了一些钱,但毕竟那点钱对于一条鲜活的生命来说显然微不足道,更重要的是从此那老两口老无所依。为求得良心上的安慰,从那时起,任飞扬只要是节假日,便会去那老两口家,帮他们买煤送米,嘘寒问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
有时任飞扬在想他儿子是不是天神派来惩罚他的,望着小天风那双明澈的眼睛,就好像他能洞察一切天机,却只是用一副无辜的表情来面对这个令人迷惘的大千世界。
小天风家楼上住的是厂里的采购处长,他家是最早把洗手间的老式大便器改成抽水马桶的。但改换以后,小天风家餐厅和厨房的天花和墙壁便遭了殃,到处是渗水的印痕,像一片片中了天花的地图,看着都恶心。任飞扬碍于面子不好说,刘诗雨便硬着头皮上门去说,但楼上的女主人下来看了以后,一口咬定与她家洗手间无关,不然为什么会是餐厅和厨房漏水呢?!刘诗雨只得叫来一个修下水道的来看,那位水管工看了之后基本判断是楼上洗手间漏水,通过预制板的夹缝流到餐厅和厨房来了,便建议采购处长家把厕所地砖和抽水马桶敲了重装。那家女主人便开始歇斯底里,死都不肯承认她家马桶漏水。
刘诗雨实在忍不住便与楼上的大吵了一顿。小天风在家里默默听着楼上大声辱骂妈妈的声音,以及妈妈回到家里脸上的悲容和爸爸无助的叹息。小天风什么都没说,就像是将一切都默默记在心里。
现世报也许来得也太快了一点。第二天下午,小天风家楼上便传来一连串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没多久救护车赶到,把那脸肿得像猪头一般的女人接走了。
任飞扬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赶紧关上门,凝重地看了看小天风一脸镇定的神情,喊了一声:“风子,过来——”
天风一看父亲严肃的表情,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当任飞扬问小天风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小天风向来敢作敢当,立马就承认了。
原来,小天风早就在院子绿化带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个隐秘的马蜂窝。一个四岁不到的小孩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和决心。他找了一个精美的纸盒,戴上玩具头盔和手套,拆弹专家般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马蜂窝装进了纸盒,然后把那盒子放在楼上采购处长家门口,像个大人般淡定地敲了几下门之后便一口气跑回了家,把窗子全关上,只在门口留一条缝聆听楼上的动静。
没一会,楼上那妇女打开门后四周望了望,看见地上有一个精美的礼盒。她家经常有这么上门送礼的,既然是老天爷送的,那便是必须要收下的。于是就发生了之前的那一幕。
任飞扬赶紧小声问小天风整个过程有没被其他人看见。小天风摇了摇头。
任飞扬蹲下来,摸了一把小天风的头,阴笑着对他说:“你这小家伙恶贯满盈,做了这么多坏事,唯独这次做了一件替天行道的事情。保卫科要是来调查,你就保持现在这么一副无辜的样子;要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能跟外人说起这件事情。如果你能做到这些,以后你肯定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
小天风乖巧地点了点头。任飞扬又满意地摸了一把他的头。
小天风的父母白天都在工厂上班,明显有不在场的证据,而谁也不会把此事联想到一个四岁不到的小孩身上。一段时间之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那个女人出院以后,人缘也变得好了。不久便主动找来泥工,把洗手间的地板挖开重修,渗水事件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此事过后,任飞扬和刘诗雨望着小天风那张不喑世事的脸,却像上天派来的一位惩罚天使,成为他们心灵深处的慰藉。小天风的灵性也成为他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