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任飞扬早早叫儿子起床,小天风还在回味着那只神奇的孔雀。它就像一个色彩强烈的愿望,或许已经升为一团五彩的云,飞入了小天风昨夜的梦境。
任飞扬见他故意装作睡眼朦胧的在那里磨磨蹭蹭,分明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便指着他火冒三丈地说:“你就给我猪鼻子插葱——装象吧!今天你要不跟老子上幼儿园,老子就直接把你的大象都切了!!!”
“我没说我不去!”小天风理直气壮地狡辩道,然后伸了一个懒腰,“我只是才睡醒,舒展一下自己啦!”
当任飞扬领着儿子出门,只顾去开车,一不留神,小天风就不见了。起初,他还以为小天风只是跟他开玩笑。当他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找不到人的时候,只好跑回家去。
“怎么了?”刘诗雨正待要出门。
“风子呢?回来没有?!”任飞扬鼓着眼睛望着她。
“你一大清早的,这是在玩大变活人的魔术吗?明明看见你领着儿子出去,现在竟然一个人跑回来问我?!”刘诗雨一脸惊愕地望着他,任飞扬赶紧飞奔着跑出去。
当他跑到厂门口问门卫,门卫也说没见小天风跑出去,任飞扬便站在停车场不知所措了。
刘诗雨此时也急匆匆赶来,和他正商量着是否应该打电话报警时,小天风竟若无其事地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嬉笑着说:“我就躲在车后面,跟你们玩藏猫猫呢!”
说是游戏,其实是已经独立特行的小天风为了培训他们,好让他们以后一切都顺从他的心意。
任飞扬正要上前逮住他,小天风退后几步说道:“请遵守游戏的规则!你们没找到我,是我自己出来的,所以我今天不用上幼儿园了!”
任飞扬气咻咻地冲过去,扬起巴掌要抽他,小天风又警告他说:“你不总是说我是你生命的传承和延续吗?你怎能打你自己呢,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况且我还是个小朋友,你这是虐待祖国的花朵!”
任飞扬想了想,还是把小天风狠狠揍了一顿。小天风默默忍受着,就像这是通往自由王国必须要拿的签证和成为小男子汉的烈火考验。
打完以后,小天风噙着泪花,不满地向他投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有考虑过我屁屁的感受吗?!你打就打,怎能下手这么重呢?本来我只是和你玩完这个游戏,然后欢欢喜喜去上幼儿园的,现在我宁愿死都不上了!”
说完,他就一脸倔强地跑开了。
刘诗雨无奈地望了一眼任飞扬,说道:“我上班去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刘诗雨走后,任飞扬一把上去把小天风夹在胳膊底下,任他乱蹬乱叫,几乎是把他绑架着送到了幼儿园。
也就是从那时起,小天风便学会了突然地消失和出现,这神灵一般的游戏。
第二次任飞扬找不到小天风时,知道他一定是躲起来了,便在厂区一边找,一边大声吓唬他道:“任天风,你现在给老子现身出来,老子还不会发大火;你要再不出来,你就知道下场——”
但这一切都无效后,任飞扬便开始狠狠地骂:“小狗日的,把你找出来还不把你打个半死!”
找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找到,任飞扬无奈地看看手表,已经快八点,上班就要迟到了。他正准备请假之后再来继续找小天风的时候,小天风又不知从哪条地缝钻出,出现在任飞扬面前。
任飞扬望着小天风,气不打哪里发。此时已到了上班时间,他只好把小天风带去了工作的地方——司机班,然后趁司机班没人的时候便开始教育小天风:“风子,你告诉老子,你的梦想是什么?”
“什么是梦想?”小天风张着那双好奇的梦想。
“也就是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我长大了想做孙悟空。”小天风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长大以后要有钱,别说做孙悟空,就算做唐僧和如来佛祖都可以!”
“我不要做唐僧和如来佛,我就要做孙悟空!”小天风偏执地说。
“你要以后没钱,那就只能做猪八戒,你的梦成为别人餐桌上的香气,你的骨头成为他们的汤底!”任飞扬揉了一把他那细软的头发,教训他道,“所以说人只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赚钱。有了钱啥梦想都实现了,没有钱啥梦想都泡汤。”
“可是我看电视里的唐僧和孙悟空也都没钱啊?”小天风不解地问。
“没错,他们要有钱就直接包一架专机一天就把经取回了,何必沿途这么辛苦?!再说,要有钱的话,见了那些妖魔鬼怪直接发个红包,何须打生打死?!猪八戒要有钱,沿途的女妖精都会愿意做他的小老婆,还用得着总惦记着那高老庄吗?!还有你看那些天女散花,如果她们撒的是钞票,那场面该是如何热烈壮观呢?!嘿嘿!”
小天风似懂非懂地听着他爸撰改的《西游记》,一脸惘然。
“所以说,你是我生命的传承和延续,你的使命就是完成我没能完成的发财梦。如果你从小就不学好本领的话……”任飞扬见儿子似乎进油盐了,又开始循循善诱。
“可是我对钱毫无兴趣,当你给我一个硬币,我也只能拿来转着玩——”小天风不屑一顾地打断他。
“我生了你,又养了你,从出生到现在你花了老子多少钱?!现在老子每天辛辛苦苦上班,在家省吃俭用就为了养你,你就是老子的心血和投资,所以你必须……”任飞扬终于失去了耐心。
“算了吧,你不觉得自己很无用吗?自己挣不到钱,就在窝里下一个蛋,逼下一代去为你挣钱!”小天风一脸轻蔑地说。
“老子要挣不到钱,一家人吃的用的都哪来的?!”任飞扬听了火冒三丈。
“既然你能挣到钱,那还要我长大挣钱干嘛!?”小天风反问道。
“这……”任飞扬一时气得话都说不上来,“我的意思是等到你能挣到钱的时候,老子就老了,做不动了,只能等你来养了!那时不靠你还能靠谁?!”
“那你还经常打我?!你就不怕我天天练健身,长大后哪天狠狠给你几下子吗?!”
“有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吗?这简直是逆天了!”任飞扬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睛地说,“我打你是为了培养你,而你将来打我是虐待老人,那是要坐牢滴……”
小天风正要和他爸继续争论,见他恼羞成怒的样子,便开始一言不发,就像一棵正在接收春风化雨的小树苗,假装认真地在听他唾沫横飞地说一大堆道理。
当他爸在培养他的时候,他也在想如何培养他爸。
果然第二天任飞扬送小天风上幼儿园的时候,小天风依然我行我素,一有机会又溜了。任飞扬知道这小天风一旦躲起来就别想找到他,只好无奈地跟门卫交代后就上班去了。
那一上午,任飞扬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一有空便出去寻了小天风几趟。直到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小天风竟然出现在司机班门前。这又气又恼又安了心的任飞扬少不了对着他屁股一顿装模作样的暴打,而此时的小天风就像在享受按摩那般轻快——因为他知道他爸舍不得把他打坏,不然以后就不能为他赚钱了。
那一段时间,小天风每天就像和他爸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般,抓到了就老老实实上幼儿园;没抓到就在厂区玩一上午,直到午饭时间才出现在他爸面前。甚至有一次,任飞扬把小天风送到幼儿园,看着他走进了幼儿园大门才往回走,却不知当他才转过身,小天风就跟着溜了出来,然后一直躲在一棵树后偷看。等到任飞扬开车走了,他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一个人去湖边玩了一整天。
这是他第一次在芳草萋萋的湖畔闻到无垠的气息,风翻动着原野这油绿的鬃毛,他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这广袤的自由王国无拘无束地驰骋着,尽情地享受着他的呼吸。
其实他只是想做一次摆脱所有万有引力的飞行,由此站在一个超乎寻常的人生高度上。而他知道自己仍然是世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没有了他,世界将不完整。他只是想经历一次身心的放肆,然后重回自己的轨道,回到父母的身边。
直到中午肚子饿了的时候,小天风来到码头旁的一个顶糕摊前,看着一位老汉做着热气腾腾的顶糕。在见到顶糕的那一刻,他便认定它了,而钱都是身外的东西。
小天风看了半天,那老汉便乐呵呵地问他:“你怎么一个人?你的父母呢?”
小天风一言不发,望着那白花花的顶糕,眼睛一动也不动。那老汉便递了一个给他,他一口便吃掉了。老汉便继续做顶糕给他吃,做一个他吃一个,一连吃了十几个。当小天风吃饱后,老汉再给他顶糕,他便不停地摇头,只是一脸感激地望着老汉。
老汉便又问了他很多问题,你多大了?你一个小孩子到外面跑不怕被人拐走吗?
他始终都没回答,最后走开了。从那以后,只要是看见顶糕摊,小天风的心里就暖乎乎的,对顶糕摊有着一种异样的感情。
直到任飞扬下午下班前,小天风那游灵般的影子又及时地出现在了司机班门口。
就这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经过烈火考验的小天风终于把他父母培养成他希望的那样——不再去过多地担心他,也不再过多地管教他;重话对他说一两遍就行了,因为说多了也无效。他就像一阵只经劝说,不可阻挡的清风。任性是他的指南,灵感是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