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宁以往的生命里,他从来未曾有过今日的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像是梦一般的飘渺、歌声般的轻盈。他知道了这个女孩的名字,这令他意想不到。要不是因为这场雨,让他俩在这样的环境下相遇,就算他再怎么想要知道她的名字,恐怕也没有勇气和胆量做任何事情。
彷佛是命运的安排,一切冥冥中早有了主宰。
其实他并没有想过赵红菱是那么的落落大方,那种雍容自若的态度让人很难与她拉开距离。她看着易宁的时候,眼光从来不曾闪烁不定,而是带着一股令人亲近的笑容让人感受到她的好意。而易宁恰恰有些相反,虽然他被赵红菱漂亮的外面吸引,可是他却要故作姿态一样的,只在不经意的时候偷偷用眼角瞟上几眼,而这几眼似乎已经耗去他莫大的勇气。
“雨停了!”这几个字从口中说出来似乎坚定而果决,可是易宁的脸上却分明写着:“匆匆,太匆匆!”
“是啊,雨停了……”红菱话音拖的很长,毫不掩饰自己的叹息,接着她观察到易宁脸上的烦恼便轻声地问:“我猜你也是背着他们来这儿的吧?”
“他们?”易宁心里疑惑的问自己,他突然明白赵红菱说的他们指的是亲人和朋友,点点头勉强露出笑容说:“我走出来,的确是擅自做主的。”转过头看着赵红菱,试探着询问道:“可是你一个女孩儿,来到这样偏僻的地方,难道就不觉得危险吗?”
“平常的时候,我的确不敢一个人来到这些地方来,可是今天很闷,不是吗?”
红菱回答的很干脆,可是易宁一时间却理解不了她到底要表达些什么,他知道的是她说的闷是为了酝酿这场雨提前制造出来的闷热。可是就算是闷热,也无法解释她这样孤身在外伴随的危险。思忖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动了动那双已经有些发麻的脚,似乎这样可以令他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她的话。
“这样的日子的确是够闷的!”
“你有什么烦恼和不开心的事,可以对我说,我乐意做一个好听众。”红菱眨着眼睛,似乎十分确信易宁这次到这里就是因为心里苦闷,所以才到这样荒凉的地方散心的。
那一刻易宁身子突然一阵颤抖,似乎发冷一般地抱起了双手,他现在确信自己和她说的的确是同一件事,而他们彼此间都能够理解,从来还没有人这样了解过他,包括自己的亲人还有以往的朋友们。就像是寻觅了好久,才找到了这么一个人,他因感激而激动地有些不能自已。他又不经意地看了看她,发现她一直用那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想:“多么善良、美丽、优秀啊,我和她实在差太远了……”
“我为心事而烦恼。”易宁叹了口气,然后摇着头说:“为了我自己的命运和前途感到担忧。”
“想不到我俩是为了同一件事烦恼。”红菱点点头说:“那么你先说说你为什么烦恼,然后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我的心事。”
“你有过理想吗?”易宁看着红菱问,见到她点了头后便又笑着说:“或者更深层次的说,从很早很早我们开始有了我们自己意识开始,那些五颜六色的梦想。我有过梦想,曾经和其他的人没什么两样,科学家、哲学家、发明家等等。”说着易宁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离门口比较近的地方,看着从阶前滴落下来的雨水接着又说:“到了后来,我想成为那些让人敬仰的英雄,让许许多多的人知道我。”
“这没什么不对,人人都向往英雄,都想得到人们的认可。”红菱插口说:“那么现在呢?”
“或许你并不了解我的生活和遭遇,后来我意识到最迫切的是需要改变命运。”易宁说着叹了口气,想起了难过的事,接着又说:“原来我曾经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贫穷的命运阻碍了我通往梦想的道路。”
“我曾听过山区的生活的确清苦,有些地方更加是吃不饱穿不暖,可是我看你的模样倒是不至于吧。”红菱直言不讳,声音却很温柔,似乎是害怕自己的话会刺伤他。
“其实我只不过稍稍比你听过的那些好一些。”易宁苦笑着说:“不经历贫穷,永远不知道它的可怕!”这时候易宁的左手扶在了门框上,摇了摇头说:“总之,我想要改变这样不公平的命运。”
“我想你一定找到了好的方法了吧。”
“其实这个方法十分简单易懂。”易宁回过头来,看到的是赵红菱关切的眼神,这让他对于城里人那种厌恶感完全不能发泄到她的身上,特别是在他回忆起自己曾经苦难的时候,脸上的肌肉似乎有了轻微的颤动,接着听她好笑的说:“知识改变命运!”
“不错!”
“可是这条路对我来说,似乎就要走不下去了。”
“怎么会呢?”赵红菱实在不理解易宁为什么会这样说,不过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怜悯和同情,彷佛自己也跟着他难过起来。
“我失败了。”易宁吐出长长一口气,他艰难地回想起老师电话:“你县城的中学是考不上了,但是可以到镇上去读。”
“那真的是很可惜,不过你已经努力过了吧?”红菱试探似的说,彷佛怕触动他心中的悲伤。
“努力?”易宁重复着这个词,然后想了想,眼神充满了苦痛,然后摇了摇头说:“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够努力,所以才造成了这次的失败,苦痛和烦恼也是因为这样才产生的!”
“你还有机会,不是吗?”不知道什么时候红菱走到了门边,靠在易宁的对面,用着她那清澈的眼神和这动人话语想要使他振作起来。
外面的雨并没有停,而是变小了,细细的雨丝飘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就像是心中无边的惆怅,又好似千丝万缕的柔情。就这样两个人听着屋檐下的雨水的滴落,感受突然而来的风的肆虐,渐渐地化作一声叹息飘散在寂寞的空气里。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在叹息之后易宁彷佛重新找到了方向一般地,带着兴奋与激动地向红菱说:“那么,你的心事是什么?”
“和你一样。”当红菱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她看见易宁吃惊的表情,就好像是小孩子第一次见到电视机那样奇怪。她并没有因为他的好奇停下来,而是从容地接着说:“每个人都有理想,我也不例外,当然我不会为了贫穷而烦恼,因为我的确对它一无所知。”接着她又叹了口气说:“请原谅我这样说,可是这就是实际的情况。我的爸爸妈妈从小就为了我选择好了方向,要培养我成为一名音乐家,可是在我心里却十分想要做一名歌手。”
“或许我们的理想是相似的,都想成为自己认为的英雄,受到大家的认可和赞赏。”易宁笑着说。
“你可能不知道,我在歌手方面只有一点浅薄的认知,只要我在爸妈安排的这条路上走的越远,我就越不能成为歌手。”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发现易宁要说什么,却抢在他前面说:“我知道你想说为什么不对他们说我自己的真实想法?”
易宁点了点头,此时他已经完全从悲伤中解脱,就像是彻底觉悟了一样。他此时带着理解地看着这位帮助他的朋友,带着和她有过的同情和怜惜。红菱看了看他,表示感激地微笑着说:“其实这是自我矛盾,我知道爸爸妈妈也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的心里却始终放不下……”
“你需要下定决心!”易宁斩钉截铁地说。
“我现在总算放心了,因为我知道你已经下定了决心。”红菱带着一丝欣慰地说。
“这都得感谢你!”易宁的话是发自内心的,然后抬起左手看了看电子手表然后摇了摇头说:“我想你自己心里早有衡量,只是一直迟疑不决。是你让我下定了决心,也让我懂得了一个人需要相信自己,这一点实在是太重要了!”
17点38分,破屋不远处的三岔路口。
“再见了!”红菱挥着手,脸上流露出一股难舍的神情。
“再见!”
那一刻易宁表现的十分洒脱,淡淡的说了这一句,头也不回的就向着远处走去。
没人体会到易宁此时不过是故意装出来的,他心里很想回头,可是转眼想到回头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回头可能会发现刚刚那不过是一场梦,想到一切可能因此烟消云散,所以易宁宁愿它如梦留在心底,默默地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