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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入城之时,央央歪在马车里不愿动,淋了雨后感染风寒再加上一路颠簸,头痛欲裂,浑浑噩噩,只希望能快一些到太子府,很显然路平整后马车不再颠簸,而且行进速度加快,不用掀开车帘去看也知道是封路禁行了。

顿时心中倒是有几分佩服霍麒麟,说到做到,就算他不按照承诺的昭告天下,亲自迎接,她也还得乖乖地入城,没想到他到真的做到了,这第一步让霍麒麟心中亏欠的棋算是没下成。

央央虽是病着,可路怎么走还是心里有数的,马车转第二个弯后她就知道进了朱雀街,于是勉强支持起身子做好,果然没一会儿马车停了,宋离亲自掀开车帘,将央央搀扶下来。

脚有些发软,太久不见光一出来有些晕,她抬眼看了一眼太子府的匾额长吸了口气提提神,这里还是老样子,只不过物是人非,自己离开时霍麒麟还是府里的太子,再回来已经人去屋空,他成了皇帝。

看着门口身穿甲胄的侍卫,想必霍麒麟已经到了,她也没再犹豫,迈进了府门,宋离没有随其后,只是看着央央稍显单薄的背影,孤身前去,他忽然想起一首诗……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从此他宋离与叶央央便主仆有别,尊卑有分,这一路是他最后一段与她紧密无间的时光。

央央入府,一进入院,只见正堂中背对着她,负手立着一个人,没有穿刺目的龙袍,只有月白色的长衫,宝蓝色的领口,银丝线绣着的龙形图腾遇光耀眼,宝蓝色的腰带勒着精壮的腰身,还是挺拔颀长,不得不说是玉树临风。

央央停住了脚步,莫名的热泪盈眶,她咬着唇想把眼泪逼回去,本想很淡然冷静的站在霍麒麟的面前无畏的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回来了!’可就一个他的背影,她便无处遁形。

曾几何时,她中箭昏迷、差点毒发身亡,都曾梦见过霍麒麟,这样背对着自己,她温柔的抱住他,直到他转身,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安慰她不要哭。

眼泪再没忍住的滴了下来,惊得央央用手背连忙抹去,霍麒麟忽然回身,似乎才听见她的响动,熟识的面容,熟识的微笑,他从来都是这样讲究的打扮,即使在这令人狼狈的相逢中,他也依旧玉冠束发,风度翩翩,隔着整个庭院似乎都能嗅得到他身上隐隐的杜蘅气息。

霍麒麟已经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步一个时辰了,报信的侍卫说央央身体抱恙,骑马改成了马车所以要比原计划耽搁些许。

霍麒麟担心不已,一刻不见到她站在自己的眼前,便心中七上八下,万一她后悔了怎么办,宋离是绝对不会忤逆她的心愿,到时候就会帮她远走高飞,逃到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去隐姓埋名,他再想找到她岂不是难于登天……想到这里,霍麒麟戛然停住脚步,呆呆的立在那里。

霍麒麟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央央与自己的过往,同甘共苦的面对巫蛊的案子,里应外合的铲除禹王,还有环环相扣设计令霍骐骏处于弱势,最后舍身不顾代替自己前往福建督办,这些都是她在意自己的证明,历历在目,感怀于心,这让霍麒麟飘零的心安定了几分。

身后忽有窸窣之音,霍麒麟心里跳得厉害连忙回身,果然是她,人已缓缓归,满身风尘,却是眉目依旧,一身鹅黄色的斗篷在阳光下被晃的发白。伊人憔悴,清瘦不胜衣,更有千种心情,欲说还休。

央央站在那儿默默地望着他,霍麒麟便一步一步的向她走去,她的眼泪充盈了眼眶,含不住的滴落,叶央央再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个拥抱将她揽入怀中。

在霍麒麟愈发收紧的怀抱中,央央眼泪决堤,缓缓地抬起手臂也给了他一个拥抱,两人默然无语,一个在哭,一个在笑,深深相拥。

牵着央央在内室落座,这间屋子是后来她在太子府养伤的时候住的,也是他们最后相处的地方,进屋后环视,丝毫未做更改,梳妆镜奁、枕衾褥子、笔墨纸砚、花架茶具都还在原来的地方,就好像她昨日刚离去,今日便还的错觉。

央央情绪收的快,似乎哭过了,就好多了,倒是霍麒麟,直到坐下了还是双目怔怔的看着她。

她手中握着一杯热茶,霍麒麟亲自煮的,菊花清淡加上普洱浓沉,味道苦中回甘,央央浅尝一口觉得这种煮茶的方法独树一帜,抬眉看了他一眼还不等问,霍麒麟便会意的说道:“我听鸿轩说,你身体受了寒凉缺乏调理,特地询问了御医,这菊花普洱相和,滋润肺胃,清除体内秽气,想着你一路风尘,这茶可除晦气也算是取了个好彩头。”

“菊花属寒性,是用来降火的,不适合调理我的身子!”央央说罢见他一脸的尴尬。

心里不是不感动,他这样一个人,从小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惯了别人的伺候,如今变着法儿的讨自己欢心,也是真心实意的,可这一时的感动不能当成一世的情意,身处后宫时日长了,这些感动也都消磨没了,到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倒不如现在就快刀斩乱麻。

央央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跪在地上叩了个头,霍麒麟见她一连串的动作愣了半天,只听她说道:“谢主隆恩,臣妾担待不起!”

“你说什么央央?”央央低着头,霍麒麟只能看着她的头顶,却看不见她的眼睛,他伸手抬起了央央的下颌,她却垂目没有与他对视,这是宫里的规矩,任何人不得与皇帝对视,须颔首垂暮以示恭敬。

“看着我,央央!”霍麒麟有些诧异的命令道。

她倔强的垂目,霍麒麟松开了她的下颌,起身有些无奈的说道:“平身吧,歇息片刻,随朕入宫!”

霍麒麟口中的歇息片刻是唤来几个宫女为央央更衣梳洗,毕竟一路风尘入宫,有伤大雅,更何况央央已经被封为皇贵妃,总不能一身便装入宫。

暖汤清泉,五色花瓣,香薰焚燃,央央在热泉中浑身放松,冰肌雪肤与侍女手中的象牙梳子不分伯仲,“娘娘,您的肌肤真好,白若凝脂,嫩若柔荑,只是若没有背上的几道伤痕就更好了,宫中有一种软膏名叫欢颜,只要涂抹数次便可清除疤痕,等回了宫,奴婢就去给您取来!”

央央不语,侍女口中的欢颜她是知道的,当初霍麒麟给过自己,但她不愿意用,他要留着这伤痕警醒自己,时间久了,她也忘了自己背上的伤了,霍麒麟若是不喜欢,那就不看好了。

宫里的衣服向来繁琐,按规矩要三层,除了小衣、中衣、和外衣,还要加一件束腰,央央任由四个宫女摆弄自己,更衣、梳头,过去了整整半个时辰,总算是一切停当了。

“娘娘果真是风华绝代!”两个侍女扶着镜子眼光艳羡的说道。

央央看着镜中的人,彩金织锦的月白色小衣,直领海棠粉中衣,京都五月里天气暖和,用了杭罗的面料,清爽不黏身,广袖流仙,领口极其精细的绣着‘海棠逢春’,海棠红的缂丝裙子,驼色的缠枝莲地凤襕妆花束腰,两面用的是双林绫绢,缀着羊脂玉玉环宫绦,一件玛瑙红的云锦百鸟图外衣,曳地数尺,苏绣的百鸟活灵活现。

外衣上再罩淡金色素纱蝉衣,海棠粉的批帛微微散着搭在臂上,藏在裙中的红色丁香绸绣鞋,碎花的图案,滚金的花边,鞋底加软绵,走起路来轻盈无声;既是嫁为人妇便不能再散发,宝玉花蝶的红宝石簪子梳成螺子髻,再簪上花丝镶嵌的雀尾镀金步摇二只。侍女手巧,在央央的额头用朱笔画了一朵海棠初放,愈发明眸善睐、不可方物。

央央感慨自己到底还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似乎再多的风霜蹂躏,一经打扮便回到娇滴滴的模样,看不出一丝的岁月侵染。

这一身的物件儿走起路来丁零作响,央央不得不抬着头,双手交置于身前,一对白玉镯子才能安然不动,端木玦一直在门外等,央央不奢望他能有多惊艳,毕竟宫中女子各个华裳浓妆,恐怕皇后的朝服要比自己的华丽不知几倍。

可从端木玦的眼睛里,央央还是看到了欣喜,“果然很适合你!”霍麒麟牵过她的手上下打量,这一身是他亲自选的,的确有些逾越位份,可他见了便觉得只有央央才能配得上这一身的重彩。

“你随朕快回宫吧,劳碌一天了,请安后就早些歇息!”端木玦自小习惯了晨昏定省,请安是个礼节而已,可对于央央来说,心中百般不适应,尤其是以皇贵妃的身份向皇后请安,可她还是默然接受。

霍麒麟寻着她的看去,只觉得淡淡的没有一句话,想她从前也是这般冰冷的性子,可能还是不高兴一路跋山涉水,所以没再多问。

宫门大开迎驾,沉重的鎏金朱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央央的轿子一步一步的被抬了进去,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又听见关门时发出的犹如怨愤一般的声响。

这一步终究是走完了,央央心中五味陈杂,心中不免感慨……宫门深深深几许,雕梁画栋,飞檐无数重。御阶华殿身游中,郁郁不得归来路。百花千蕊俏争春,潜风入夜,暗涌几多凶。零落辗转晃作尘,追忆往昔自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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