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溪见仓擎君翊似乎有心阻挠她和岩的好事,心中发急,妙目中竟隐隐有了泪花,跪求道:“皇上,民女和安王两情相悦,恳求皇上成全我们!”
她果然还愿意嫁给顾岩风!!
仓擎君翊如同喝下了一坛子酸醋,心中愈加酸涩难言,似乎连牙齿都酸掉了,“你就这么想嫁安王?他爹害得你们石家家破人亡,你还愿意嫁他?在你心里权倾天下的后位还不及一个安王妃名号?!”
“石家遭难完全是因为皇上和嵩老贼容不得我爹!顾盛勋不过是食君俸禄,为君办事而已。更何况,安王是安王,他爹是他爹,民女不会因此憎恨安王。”石溪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皇后之位,民女只能说,人各有志,人亦各有所求,有人想做大鹏,翱翔天际;有人却想做屋檐下的小家雀,偏安一隅。民女胸无大志,惟愿做那安稳度日的小家雀,求皇上成全!”
“朕不答应呢?朕硬要你入宫伴朕左右呢?你当如何?会恨朕吗?”仓擎君翊蹲下身将石溪扶起,盯着她,目光灼灼如一树火焰。
石溪闻言,泪光涟涟的眸底划过一丝哀伤,低低回道:“皇上若是硬要民女入宫,民女自然不能抗旨不遵。只是,皇上将民女困于宫中,也一并困住了民女的快乐。”
仓擎君翊见此,心中戾气突地暴长,又对她发作不出,只是紧紧钳住她肩胛,盯着她,目光如炬,“你明知道朕不忍强迫于你!”
肩胛处传来的痛楚让石溪下意识皱眉,发出一声吃痛:“嘶……”
仓擎君翊终意识到自己用力过猛,忙放松了几分力道,“朕有心强迫于你,何须等到今日?!早在平王府,或者阑君阁就可以,但朕不屑那样做。朕要的是你甘心情愿!”
而今,仓擎君翊是君王,整个仓擎天下都是他的,他想要得到一个女子何其简单。然,他是君王,也是男人,心内自带有某种隐秘的骄傲,更况且,她是他真心爱慕的女子,他不屑倚着君王之势,来得到她,他要她心甘情愿。
石溪回看着仓擎君翊,认真道:“此生民女心中只会有安王一人,还望皇上能成全民女。”
她的眼睛绽放着某种坚毅的色彩;声音也是异常的坚定。
仓擎君翊直直盯着她,眼底的痛楚似深入骨髓一般,半晌,他缓缓松开手臂,别过脸去,不再看她,沉翳道:“你回吧!朕给你三月时间考虑清楚,三月后,如若你依旧不愿入宫,朕就将你赐婚于安王为正妃。”
石溪本想说,不用考虑,她是不会入宫的,旋即想到,万一她话说出口,仓擎君翊一个不悦,改变主意,不为她和岩赐婚,她也是莫可奈何。毕竟,他是皇上。再说,她和岩那么些年都等过来了,不在乎多等待这三个月,于是,石溪福身一礼,“民女告退。”
话音一落,石溪转身离去。
仓擎君翊定定望着石溪的背影,眼神暗淡如天际零碎的星,又似鱼眼般灰败无神,忽地,一抹伤痛从他阴郁的黑瞳中似水流过,逐渐成为夜幕降临下弥漫的烟雾。
次日清早,仓擎君翊又将石溪召进了宫里。
一个时辰后,石溪终是等到早朝散了,春公公走过来请她,说仓擎君翊在金銮殿内候她。
石溪随春公公往通往金銮殿的九转回廊走着,一路撞面的都是下朝的臣子,似乎今日早朝纷争格外激烈,便是此刻下朝臣子们慷慨言辞之声亦不绝于耳:
“为石将军翻供之辞似乎不够证据确凿。”
“皇上今日怎地突然将此事提上议程,之前可一点前兆都没有。”
“这如何是‘提上议程’,皇上分明是早有决断,不由分说将一概大臣的谏言全然压下,不仅如此,还双管齐下出动御林军于全城上下张贴石将军一清二白的榜文!”
“是啊!皇上分明早有决断,否则怎可能全盘遏制群臣谏言,一捶定音?”
“没错!皇上分明......”终于一臣子抬头乍见迎面走来的石溪,愕然止声。
石溪表情淡淡,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议论一般,在春公公的带领下,继续往金銮殿走去。
距离金銮殿几步之遥时,顾岩风从金銮殿走了出来,跨步到她跟前,问道:“阿溪,可是皇上召你入宫的?”
“嗯。”石溪点了点头。
“皇上召见你多半是因为石将军平反的事。我在宫外等你,等下,我送你回府。”顾岩风看着她,煦和道。
“好,我尽快出来。”话音一落,石溪径直走进了金銮殿。
“民女拜见皇上!”石溪走进金銮殿,欲跪拜行礼。
仓擎君翊快她一步扶住了她,“溪儿,免礼!”随即,仓擎君翊将一道明黄圣旨交到了她手中,“溪儿,给你!”
石溪打开一看,圣旨上拟着骠骑大将军石青云清正廉洁......
不过一眼,石溪眼中已是有了蒙眬泪意。她不知道这份迟到的清白能否让亲人含笑九泉,但她知道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亲人已走,家已散,一切的一切都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仓擎君翊将石溪轻揽入怀,温言道:“溪儿,朕就是你的家人,你有什么告诉朕,朕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谢皇上。”石溪轻巧从仓擎君翊怀里退却出来,“皇上,没有别的事,民女就先告退了。”
石溪不想跟仓擎君翊磨蹭,岩说了,在宫外等她。
仓擎君翊怀中一空,顿感心头似被什么撞了一下,盯着她,戾气道:“朕在你心中是蛇虺吗?”
“皇上?”石溪回看着仓擎君翊,有些懵,她不知仓擎君翊为何突然这样问。
“你为何避朕如蛇虺?”仓擎君翊的话音中竟似有无限悲凉,不等石溪说话,他一把钳住她的肩胛,盯着她,目光如火,“溪儿,留在朕身边,辅佐朕。”
“回皇上,民女不懂朝堂政事,帮不了皇上什么,请皇……”
不等石溪把话说完,仓擎君翊便沉下脸,低喝道:“谁说你不可以帮朕!你可以给朕提建议;可以陪伴朕。溪儿,留在宫中,伴朕左右。”
“回皇上,民女还是那句话,富丽堂皇的宫殿不是民女心之所向。”石溪直言拒绝。
仓擎君翊却觉得石溪的话刺耳如枭声,他听着心里很不舒服,大力扣住她的肩胛,愤然道:“是朕不是你心之所向吧?!你不喜欢朕!朕到底哪里不如安王?”
“皇上是人中龙凤,无人能及。”石溪敷衍道。
“可是你不喜欢朕!”仓擎君翊低沉道。一抹很深的失落从他眼底划过,一闪即没。
诺大的金銮殿突然变得沉寂,死一般沉寂。
半晌,仓擎君翊沙哑开口:“跟朕来御书房。”
语罢,仓擎君翊迈步走出了金銮殿。
石溪紧随其后。
仓擎君翊走进御书房径直坐到了桌案前,看向跟进来的石溪,吩咐道:“过来研墨。”
“是。”石溪依言走了过去。
石溪一边研墨,一边暗暗着急,岩还在宫门口等她呢!忽地又想,岩久等不到她,应该会自己先回吧。
仓擎君翊目注于身旁的石溪,幽幽道:“溪儿,你还记不记得,在阑君阁和平王府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为朕研墨。朕现在突然很怀念那段日子,朕每天都能看到你,不像现在,朕不传你入宫,或者不去将军府,朕就连你的影子也见不着。那时,你对朕也不像现在这般疏离,我们一起练剑、一起用膳、一起下棋……”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缥缈,又像是带着一丝神往。
石溪静静听着,一声不吭。
今日跟昨日一样,直到日落西山,倦鸟归巢,仓擎君翊才准许石溪出宫。
石溪刚跨出宫门,便见距离宫门口数米远处的岩。
此刻,顾岩风正负手在后,不时踱步,不时立定,走走停停,一副焦急等人的样子。他还是一身朝服在身,臣子都是卯时入宫上朝,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他不会一直没回王府,一直等在这里吧?
“王爷,您要等人,去宫中歇息等候吧。”侍卫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顾岩风摆摆手,婉拒好意,转眼望向宫门处,与石溪目光交汇,欣然莞尔一笑,一个跨步上前,双手扣在她肩胛,有些激动道:“阿溪,你总算出来了。”
“从早间你就一直等在这儿?”石溪目光绞缠在他脸上,鼻头莫名发酸,微哽道。
“早间我说了在宫外等你,自然要做到的。”顾岩风伸手将她垂落面颊的一缕碎发撇于耳后,看着她,目光温柔,仿佛春风拂过树梢,天地间充满了温柔的旋律。
“我以为你久等不到我,会自己先行回去的。怎知你这般傻,还等在这儿。”石溪水灵灵的眸子依旧凝注在顾岩风如玉般温润的面庞上,她眼中似有无限痴惘,目光移也移不开半分。
“说好了等你,怎会不等?”顾岩风说着,温柔牵起石溪的手,“我送你回府。”
语罢,二人一同往宫门口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走去。
皇宫城楼最高处有双眼睛沉默地看着马车缓缓行驶而去,直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