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才刚睁开一条缝,就被炽热的光线灼烧着眼睛,只一瞬间眼睛便条件反射般又闭上了。
她僵硬地抬起左手,轻轻搭在眼睛处,为双眼遮去大半的光。在手背的皮肤与眼睛相触的那一刻,滚烫的温度让眼皮不自主地跳了跳。
她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心想:这日头可真够毒辣的,这应该是夏天里的正午吧。
夏天……正午……?
可不是昨天才下过雪吗,而且我不是在医院里么,难道是在做梦吗?这梦感好真实啊。这到底是在哪里呀?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心里开始不安起来,脑力也是晕乎乎的感觉,所有的思绪都成了一团乱麻,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好先放弃。
好渴……好晕……
喉间轻轻滚动,重重地咽下了一沫口水。然而这一举动并不能缓解,反而更觉口干舌燥。
她轻微挪动了下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每一处都疼痛无比,尤其是额头的位置。
手刚一碰上额头便感觉头痛加倍,一时疼得龇牙咧嘴。虽然只是轻轻地一碰,她依然清晰地感觉出额头上鼓起了一个包,说不定还有淤青呢。
怎么自己车祸伤的不是腿吗?她眉头皱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缓缓地睁开双眼,手依然放在眼睛上方遮挡烈日,透过指缝,她看见了蓝天白云和远处的重峦叠嶂。
忍着疼痛缓缓起身,还没站稳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人还没有完全起来就一屁股又坐回了原地。
这时她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她所在的位置是在一片开阔的空地的边缘,脚下是平实的土地。
视野所见,地上只稀稀落落地长着几簇杂草。
前方是一个树林,这些树的枝干都很细长,但是树冠却很茂盛,树与树之间相隔并不算近,透过树荫还落下了许多斑驳的树影。
尽管可视性极好,也是一眼看不到树林的尽头。她离那个树林并不算远,大概三四十米吧。
最关键的是,她的周围散落着几具尸体,而刚才绊倒她的,毫无疑问,正是这其中的某一具。
她被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尸体吓得脸色发白,脑子里“嗡”地一下,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慢慢地收紧了拳头,不再看眼前的尸体,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从脸上看不出她紧张的情绪,可是脸上那一滴一滴滑落下来的冷汗和一下一下紧凑而有力的心跳声却暴露了她。自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她颤抖着站起身来,下定决心般转身回头。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就像是一个炸弹在心里突然炸开,火药四射,不留余地。
她懵了。头脑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静止地看着前方。世界仿佛在一瞬间陷入了静止。心跳声、风声、炙热的天气……彷佛都离她远去,只剩下眼前的这一片如同身处地狱的画面。
此时所见前方的空地大约有一个足球场这么大吧,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具尸体,是真的数也数不清,她发誓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哪怕是在电视上。
这简直难以想象,就好比一个足球场上的每一株草都变成一具尸体,横陈在你的面前。
这还不止!有几处的尸首一层叠着一层,堆叠在一起形成一座座尸山。
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可见,他们被人丢弃在这里的时候是多么地随意和无情。
死后会被这样处置的,生前大约也没有什么好待遇吧。
那么自己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一时间,她感到有些悲凉。为这些死状惨烈的人们,也为自己。
这些尸体有的尚且尸身完整,只是衣物已经破败不堪。
从他们的身上依稀可辨其死因,有利器所伤流干了血的,有浑身发紫中毒身亡的,有面瘦骨枯像是病死或饿死的……而有些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皮肤皱起,甚至脱离了肉体,掀起一层一层耷拉在外侧,透过糜烂的肉可以看到露出的森森白骨;还有的被秃鹰在身体上食出洞来,眼珠子没了一只的,肠子混杂着排泄物从肚子的空洞里掉出来的……更久远些的,已经只剩下一堆七零八落的残骨了。
天气的炎热加快了尸体腐烂的速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巨大的恶臭味。
最开始,她看到尸体的时候,以为自己是被拉过来当了什么群演,因为自己是编剧,常年在剧组待着,加上自身对表演也很有兴趣,所以也经常会客串一些小角色,跑跑龙套过过瘾。
可当她深呼吸想冷静的时候,强烈的恶臭味冲进鼻腔,直涌上脑门。
那一刻,她感到头昏脑胀,胃里在翻滚。
她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她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空气中腐烂的气味,如此浓烈的气味绝不是假的!
可是,我不是出了车祸在医院里吗?当群演?不可能!
所以我已经死了是吗?
那么这就是地狱吗?
还是梦境?
这是我一生中最深刻的记忆?
可是我印象里没拍过这样一场戏呀。
真没想到我生命的终止是在乱葬岗。可为何这场景如此真实!
刚才为了验证自己所处何地,她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猛然转身。
在转身的同时,她特意留心周围。没有摄影机,没有工作人员,有的只是天上盘旋的秃鹫。
这里,是它们的狂欢圣地。这里……真的是个乱葬岗啊!
她一向自诩内心强大,而此时也被这场景吓得脸色发白,小腿发软,几乎就支撑不住要跪下去了。
她的心里只有不安和后怕。她很想知道要是自己醒得晚一些,是不是也会被这些秃鹫给吃掉。甚至她想狠狠掐自己一把,让自己赶紧从这个噩梦里醒来。
天气那么炎热,可她却只觉得冷。惨白的脸上挂着一滴一滴的汗,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滑,而气力也一丝一丝地溜走。她几乎就要支撑不住晕倒在地了。
突然几只秃鹫从天而降俯冲下来,降停在几处比较“新鲜”的尸体面前享受美食。
那阵随之而来的风吹醒了她的理智,强忍住想呕吐的欲望和恐惧的心情,也不管自己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她只想逃离这里!
不再看眼前这“丰盛的视觉盛宴”,她转过身踉跄着离开,怎料才走了几步,慌不择路中又被绊倒了。
双膝一跪,和死尸大哥四目相对,幸好双手撑在了地上,不然就是亲切拥抱了。
她被这一眼对视吓得一个激灵,也不管身体上的疼痛,赶紧起身撒腿就跑,半拖半拽着自己软弱无力的身躯向林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