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衣卫的慌乱中,小和尚以闪电般的速度抱着于欢,绕到万燕堂的后门,顺走了一辆驴车,奔驰在京城的大路上。
“奶奶的,我说怎么有驴奶呢,原来他们家有驴啊!”于欢一边喊痛一边骂。
“什么驴奶?”小和尚不明就里。
于欢当然和他说不明白,“是于大爷派你救我的?”
“嗯。”
小和尚胡乱地应了下来,脑海里却闪过了刚才的一幕:
小和尚是被外面的人救出来了。等他出来的时候,门口的神机营军队已经撤了出来,县衙里什么人也没有,于大爷和一群太监老师父就站在黑漆漆的夜色中。
“走吧!”于大爷说。
一行人在县衙后堂找了几辆马车,奔驰在不知道去哪里的官道上。刚开出门,小和尚突然想到,刚才那个姐姐似乎是被人带走了。“师父……”
“别叫我师父。”于大爷白了他一眼。
“那……那个姐姐好像被带走了!”
“我知道,都安排好了,我心里有数。”于大爷扔出几句,就继续驾着马车奔驰。
“我要回去救她。她万一有事怎么办?”小和尚着急了。
“她不会有事的。刘立杰是个好人,再缺德也不会杀她。知道吗?”于大爷说。
“不行!我要去救她!她要是死了,我跟您没法交代!”
“驭——”于大爷一把拉住笼头,把小和尚拖下车,“你什么意思?”
小和尚咽了口唾沫,脸上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慌张,“我是说,刘立杰那边当然无所谓,但是要是师兄……呸!于大人他……再者,我还记得前几天我收信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们,左家的事情过后,东厂的曹厂长动向一直不明,我怕是……”
“至于追那么狠吗。”于大爷放开小和尚,陷入沉思。
“说不好。”小和尚点头。
“这样。”于大爷从内衬里掏出一个信封和一些银票,“你拿着这个,骑快马到京城里的怡骚楼找里面的老鸨赵老板,她会给你一个藏身的地方,然后你拿着这些,去咱们经常买炸药的地方弄一些炸药,小心一点,要不然你进不去那个楼。懂我意思吧?”
小和尚点了点头,“那您和老师傅们去哪里?”
于大爷沉默半晌,“去见一个朋友。”
“哦!”听完小和尚所讲,于欢打断了他的回忆,“也就是说,其实刚才刘立杰的判断是错的:你并不是从城门闯进来的,而你也可以用炸弹和他们拖更多的时间?”
小和尚点了点头。
“那你傻啊?扔什么炸弹?还把人家万燕堂炸了。师父那边怎么办?”
“我这么费劲来救姐姐,姐姐还生我气了……”霎时间,豆大的泪珠从小和尚脸上掉了下来。看到眼前梨花带雨的俊秀脸庞,于欢内心突然不忍,再想到他刚才不要命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又毒又辣。说话间,驴车拐了个急弯,开到了一条异常繁华的大街:虽然接近深夜,道路上却红灯高挂,灯火通明,飘来一阵一阵的脂粉气。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妓女在路的两旁,有的发传单宣传“特殊服务”,有的则连拖带拽地拉扯顾客。
“这就是京城的红灯区?”于欢问。
“我没去过,我只是个孩子——话说姐姐你还好吗?”
“好个屁!疼死了!”于欢看着自己流血越来越多,几乎要昏过去。
“别睡别睡!”驴车拐进一个小巷,小和尚慌忙抱起于欢,推开一道嵌在墙上的暗门,把于欢抱进一个小屋里。他将于欢放下,点燃几根蜡烛,然后上来就扒于欢的衣服,露出她雪白的肩膀,飞速地把嘴靠近伤口——
“你干什么!”于欢飞起一脚,把小和尚踹倒在地。
“给你治病啊!”小和尚委屈巴巴。
“你有毒吧?这叫治病?”
“我们在农村的时候,小时候被蛇咬了,就靠嘴把毒吸出来,然后包扎就好了。”
“这是一个东西吗?——你能不能找个大夫先把我那颗子弹取出来???”于欢疼得龇牙咧嘴。
小和尚这才反应过来,从柜子里掏出整套医疗器械。“没事没事,我想起来了,师父教过我怎么治这个。你等一下哈!”他一边把一把刀烤火一边说。
“你确定?”于欢眉头紧蹙。
“噗——”小和尚抓起一瓶酒,含在口里,然后吐到正在刀上。霎时间,酒精被火引燃,桌子上和刀上烧了一片。“稍等哈姐,马上好!”他慌忙把桌子上的火扑灭,然后拿着带火的刀,直接奔向床上的于欢而来!
“你要干啥呀?????”于欢慌得一比。
“啊——”黑夜里传来于欢的惨叫。
小和尚取出了于欢的子弹,又倒了点云南白药,仔细地为于欢包扎伤口。见小和尚包扎地那么仔细,还打了一个蝴蝶结,于欢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你刚才,好疼……”
气氛突然色气了起来。
小和尚脸一红,“啊……我要是跟师父再好好学学就好了。”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于欢问。
“我叫王四六。”小和尚说。
“为什么叫这个?”
“小时候家里穷,也没文化,就胡乱按照乘法表起一些名字。”王四六有点难过,“我很小的时候,爹妈就都死了,是于大爷收养了我和我哥。后来……我哥走了,我就跟着于大爷。是他教我学文化和武功,我就跟在他身边做秘书。”
“你这光头……是出家了吗?”
“不是,只是显得酷一点。”王四六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那,于大爷为什么不让你叫他师父啊?”于欢纳罕。
“因为……他原来有一个徒弟。但是那个徒弟背叛他了。”
于欢不解,“谁啊?”
“他的侄子于波。学了技术以后,于波就投奔万燕堂了,现在是万燕堂的技术总监。要不然你想,刘立杰是黑道出身,并不会阉人,万燕堂这么大的产业,核心业务怎么维持?”小和尚越说越悲伤,又留下了几滴眼泪。
“不哭不哭,姐姐谢谢你,给你买糖吃,哈!”于欢伸手揩了揩王四六的眼泪。
“最近外面很危险,您小心一点。”王四六说着,就离开了房间。
“你去哪?”于欢问。
“我在旁边的屋子。有事敲锣。”他指了指悬挂在于欢头顶的一个大锣。
“进来睡吗。”于欢有点不舍。
“不了姐姐,我只是个孩子。”说罢,王四六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欢向上看了看,只觉头皮发凉,生怕那个锣半夜砸到她脑袋上,就换了个方向继续睡了。在梦里,她又梦见了王四六,尤其是王四六抱着她逃出生天的那一幕,让她的心理突然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情感。
哎——
那边厢,于大爷开着几辆车,带着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老太监们,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走到了一片熟悉而陌生的山林。他习惯性地停车,熟稔地吹了两个长长的口哨,黑暗的密林中便突然冒出了两个小脑袋。“来干什么的?”一个小孩问。
“见你们大当家的。”
“什么名字?”
“于千。”
“爱好?”
“抽烟,喝酒,烫头!”
“放行——”里面的人喊道,随即,从山脚到山顶便传来了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于大爷赶着车,在山脚下拴好,带着一群老太监走入一个隧道,拾阶而上,终于到了一座庞大的山门处。推开门,里面灯火通明,宛若神仙洞府: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铺着虎皮的宝座,两旁则是分座,分座的底下占满了喽啰。宝座上,一个穿着考究的年轻人斜靠在椅子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两旁的喽啰手捧鲜花,高唱道。
“义父!”年轻人站起来,拱手作揖。
“免了免了——不好意思哈孩子,这么大晚上的,还要麻烦你。”
“什么话!您请!”年轻人忙让出主座。
于大爷拒绝了,令人没想到的是,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哎呀呀,您这不是折我寿吗父亲——”年轻人慌忙把于大爷扶起来,“怎么了?公司那边出事了?”
“一点小事,借你这边住几天。行不?”
年轻人点了点头,“好——里面请!”
“不行!”
远在百里之外的京城,一个素衣白裳的男人一拍桌子,把旁边穿着官府的胖子吓了一跳。
“你瞧你们办的这些破事。现在弄成这样,适可而止吧。”
“可这样的话,徐公公您那边向皇上和朝廷里的官员怎么交代啊……”曹公公龃龉道。
“我自有道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清流那边,让他们自相残杀就是。一则,里面有我们的人,他们怎么动,我们都不怕;二则,他们的手也不干净,真让他们上来,也不过是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每年的岁贡、矿税、公款,他们一点不少拿,你可知道?”
曹公公点了点头。
“你那边,东厂给我稳住了。再就是西厂,没事和他们少打架。现在的问题不是什么乱党的事——乱党我们还缺吗?想要找乱党,随便拉一个就是。现在的问题关乎国本:一个是皇上的立储,另一个,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在邸报上才看到的……”
“什么?”曹厂长问。
“王三八。”说着,徐公公递过来一份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