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继续前进，车上已经装了六个大箱子和七个人，其中还有一个特别胖的胖子。
但是马车却依然很稳，因为赶车的人是铁马商队的老四，二十年前他便是天下第一的车夫。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慢慢减速，在一边的一棵大槐树下又停了下来。
此刻的大槐树下停着一顶轿子，但是周围却不见轿夫的影子。
众人下车，将六个箱子取下依次摊开摆在地上。
完毕之后，灰袍人走到轿子前恭敬地说道：“东西给您送来了。”
轿帘缓缓掀起，从里面走下来一个脸色微红的白发老翁。
老翁向灰袍人回礼道：“辛苦了。”
“您看一下吧。”灰袍人侧身让出一条道来，白发老翁看见摆在地上的六个箱子，点了点头走上前去。
灰袍人向其他人点头示意把箱子打开。
六个箱子依次开启，里面躺着六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司徒阙，而其余的五个都是公孙博，或者说长得跟公孙博一模一样。
老翁面露疑色指着五个一模一样的公孙博回头对灰袍人道：“这个——”
灰袍人又对三娘点了点头，三娘会意一笑，抬起双手击掌三声，眼前五个公孙博其中的四个瞬间消失不见。
“唔，真是奇妙。”老翁点头赞许道。
灰袍人道：“若是没错的话就请您收货吧。”
老翁点点头，俯身下去朝公孙博怀中摸索一番，掏出一个布袋来。
“南明离火……”老翁看着手中的东西浑浊的眼中泛出泪光道：“没想到死之前还能再看到。”
老翁将布袋收入怀中，然后又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掏出一把匕首，慢慢俯下身朝司徒阙和公孙博心口各刺了一刀。
当世两大声名赫赫的铸剑师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一命呜呼。
“金老板，你会不会觉得老夫这么做太狠心了一点？”老翁对灰袍人问道。
灰袍人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忠不孝不义之人本就不该存活在这个世上，再说仲先生这是清理门户，外人说不得。”
老翁点点头道：“多谢金老板了，和你这样的聪明人合作真是愉快。”
灰袍人笑道：“出来做生意么，应该的。既然您已经收了货，那么报酬——”
老翁点点头道：“明白，明白，从今日起囚龙地剑池的矿脉任君采掘，另外，你若有合适的人选可送到老夫这里来，老夫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等老夫百年之后，这‘南明离火’也一并传于他。”
“那便多谢先生了。”灰袍人抱拳笑道：“老四，替我送先生回去。”
***
“仲波？”周烈茫然道：“大人您说的可是那‘翻江锤’仲波？”
“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仲波？”
“可仲波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两个徒弟？”
“自然是因为这两个人都先后背叛了他，也背叛了师门。”
“可不是说仲波已经病倒在榻了吗？他到哪里去找来这么一批武功高强的人替他做事？”
“你忘了司徒阙之前说过，公孙博曾告诉叛军囚龙地剑池蕴藏矿脉一事，而叛军在调查矿脉的时候发现了‘南明离火’的存在，你是否想过叛军是怎么发现‘南明离火’的？又是怎么知道‘南明离火’在公孙博手里？”
周烈恍然大悟道：“难道......难道是仲波自己说出来的？！”
“当叛军来要‘南明离火’的时候司徒阙和公孙博显然也猜到了这一点，我想最初他们肯定也想着要主动交出火种投靠叛军，但是没想到叛军却拒绝了他们，理由很简单，你手上如果已经有了‘翻江锤’仲波，谁还会想要两个背叛门派的小人？所以司徒阙和公孙博二人便联手演了这出戏。”
“可惜呐，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二人最终还是被抓走了，想必此刻八成已经没命了吧。”李流溪淡淡道。
“不知道替仲波办事的那些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这回在他们手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到时候我一定要讨回来。”周烈悻悻道。
“哈哈哈哈。”李流溪忽然放声大笑，拍拍周烈的肩膀道：“周烈啊，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你回去查查看‘铁马商队’的底细就知道啦！”
见李流溪难得与自己这么亲近，周烈谄媚道：“大人不妨就告诉下官呗，省得下官再费心思去找。”
李流溪望着暗巷的尽头淡淡道：“‘铁马商队’是二十年前魔教之中财神部的最强商队，他们的领队是如今财神寨的主人，天下第一商人——北财神‘金不问’。”
“嘶~”周烈倒吸一口凉气，许久未缓过神来。
“这么说来，财神寨已经和叛军同流合污了？”周烈小心翼翼问道，他忽然担心起那日在击浪崖上曾经与金傲铃有过接触，万一财神寨真的反了，这件事是否会影响他的仕途。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李流溪道：“如果财神寨真的勾结上了叛军，那么今晚金不问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就说不通了，这等于是暴露了自己跟叛军的关系。”
周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些年财神寨往朝廷捐了不少银子，很得陛下赏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轻易动他不得。”
“属下明白！”周烈恭声道，聪明如他怎能听不出李流溪的这句话是对他的提点。
“铁马商队么......有意思，”李流溪喃喃自语道：“时隔二十年再度出现，难道天下未乱江湖要先乱了？”
***
一行人回到府邸休整一夜，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陆渐才从床上爬起来，昨日被砸到的脑袋还有点隐隐作痛。
胡乱吃了点东西，感觉肚子已经不饿，陆渐便来到前厅。
李流溪和周烈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二人喝茶闲聊，周烈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陆渐注意到正是司徒阙一直带在身边的女娃娃。
说是女娃娃，其实比陆渐也就小了五六岁，只是稚气未脱，脸上还有几分天真。
见陆渐走进来，周烈笑道：“贤弟昨晚可有好好休息？”
陆渐抱拳客气道：“托大哥的福，睡得很好，这不才起来。”
陆渐注意到虽然周烈的精神很好，但是面色却有些憔悴，眼圈似乎也有些暗淡，想来昨晚是一夜没睡。
“大人，公孙家十年前入驻泉州城，这十年来的资料下官已经全部收集整理完备，放在了大人的马车上，方便大人去皇城的路上随时取阅。”周烈侧过身对李流溪恭敬道。
李流溪点点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
周烈将李流溪和陆渐送到后门口，马车已经停在巷子之中，赶车的马夫还是之前那一位。
“大人，真的不再住几日？”周烈满怀期待的看着李流溪问道。
李流溪微笑道：“在泉州这三天朝廷里不知道催了多少次，昨夜又是一封急函，怕是再不走就要发兵把你这里给围了。”
周烈叹息道：“今日与大人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下官真是不舍。”
李流溪道：“泉州非你久留之地，你要提早准备。”
周烈眼神忽然一亮，面露喜色道：“多谢大人！”
李流溪一笑，转身上了马车，周烈握住陆渐的手道：“贤弟，将来有空多来看看大哥！”
虽然与周烈仅仅认识三天，但这三天之中对方对自己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而且陆渐可以看出周烈处事果断，并非泛泛之辈，于是心中感动道：“大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车上李流溪忽然掀起帘子对周烈说道：“那丫头你就放她在身边，你阳气太重，有她‘纯阴之体’伴着，对你只有好处。”
周烈一愣，随即道：“是！正好下官膝下无子，有大人这句话，我便收她作义女，将来只要有周某人有一口饭吃，定然不会饿着她。”
李流溪点头道：“你看着办吧。”
马鞭一响，车轮缓缓滚动，少顷马车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周烈驻足远望久久不愿进屋。
***
出了城，陆渐问道：“师叔，你还会看相？”
李流溪忽然咧嘴一笑，道：“随口胡说罢了。”
见陆渐一愣，李流溪解释道：“那丫头是‘纯阴之体’不假，可惜的是天生目盲，司徒阙为了防止她阴气随意外泄又将她喉咙烧了，让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这辈子就只能靠两只耳朵辨别是非。如果司徒阙没死，她还能活的久一点，但如今司徒阙八成是死了，在这乱世之中她这么一个丫头又能活几天？”
陆渐沉默的点点头，继而又问道：“师叔，这次是我们输了吗？”
李流溪道：“眼下看来的确如此。”
现在李流溪已经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是“翻江锤”仲波，整件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背叛’二字。但是仲波能说动消失了二十年的“铁马商队”再次集合，连金不问都亲自出马了，想来代价非同小可。仲波有什么？或者说囚龙地剑池有什么？无非是矿脉和铸造之术，以及“南明离火”，拥有了这一切之后能做什么？答案似乎昭然若揭。
但是让李流溪不明白的是拥有着“七窍玲珑心”的金不问难道真的在为叛军服务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财神寨这些年来为何还要耗费大量金银帮助朝廷在各地大兴土木，这是说不通的地方。金不问应该清楚，当局势尘埃落定之后墙头草的下场。
可惜司徒阙已死，李流溪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挖掘出更多有用的线索。
可是李流溪真的输了吗？未必如此，李流溪相信有些事情的影响会在很多年之后才显现出来。
望着兀自出神的陆渐，他忽然露出了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