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围洛打援
得了好处的高层于是纷纷进言说:“凌敬不过一介书生,哪会懂得带兵打仗的大事?这种纸上谈兵的想法,也值得我们考虑吗?”
“现在我们雄兵十万,兵威正盛,怎么可以示弱退走?”
“兵书上说,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现在我军十倍于敌人,正是歼灭李世民的的大好时机啊!”
甚至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能在虎牢一战而溃李世民,则李唐只能龟缩于关中一隅,再难有大作为,王世充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大河南北将属大夏,混同宇内之大业,正在此一举。”
是啊,一战定乾坤!
窦建德的热血开始沸腾了。
仿佛又回到了七里井之战的那个前夜。
要打,就痛痛快快打一场吧!
天下分崩离析太久了,老百姓都在盼望着天下统一,就在此时,就在此地,和李世民真刀真枪干一场,赢了,天下是我的,输了,天下是他的,认命了!
于是,窦建德带歉意对凌敬说:“现在我军不但十倍于敌,而且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正是老天助我,人多欺负人少的绝佳机会,所以,我决定了,就在这儿和敌人决战,相信我,胜利绝对是属于我们的,抱歉,我不能接受您的建议咯。”
凌敬据理力争,说什么旷日持久,军心离散之类在窦建德听来纯属危言耸听的话,听得窦建德烦躁不已,命人一左一右把他架出了大帐。
晚上睡觉的时候,老婆曹氏用脚踢踢睡在另一头的窦建德说:“凌敬的建议不能放弃!达令,如果你亲率大军从滏口深入,乘唐国后方空虚,连营渐进,攻取河东,并且通好突厥,说服他们能从西面包抄关中,那么唐军必定应接不暇,何愁洛阳之围不解?倘若继续停留在这儿,将士身心疲惫,军资耗费巨大,到何时才能成功呢?”
窦建德不耐烦地说:“战争是男人间的事,女人少来掺和!我率军来救洛阳,而洛阳又近在咫尺,危急万分,我怎么能舍洛阳而去呢?舍洛阳而弃之是背信弃义的做法,我不喜欢!”
因为狂飚的性格,唯美的气质、浪漫的豪情,还有那一战定天下的抱负,窦建德彻底被套牢在虎牢关前了。
窦建德吃了称砣铁了心要跟李世民在虎牢关耗到底以后,就不断派出间谍,四下里活动,密切地关注李世民的一举一动,积极寻找战机。
这日,间谍回报:“报告!唐军营中草料已尽,大批战马已悄悄赶到黄河北岸的草地上放牧了。”
“什么?”窦建德又惊又喜,想不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回去再探!若有什么新情况火速回来禀报。”
“得令!”间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走了。
窦建德马上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会议中宣布:翌日进攻虎牢关。
五月二日,窦建德亲率全军进至荥阳西北的牛口,筑营列阵,为抢城攻关作进一步的准备。
军营摆开,北达黄河,西至汜水,南到鹊山,延绵二十余里,营盖如云,旌旗如林,战鼓如雷,声势煊赫。
李世民在城上登高远眺,笑道:“窦建德中我妙计啦!”
原来,河岸放牧战马正是李世民的一个诱饵。
现在,诱饵成功地诱取鱼儿近钩了。
可是,这鱼也太大了吧!
是鲨鱼,大白鲨!
小小的钓竿,细细的钓丝,纤纤的钓钩,能钓得到大白鲨吗?最好不要搞得杆折丝断钓,更不要把人拖落水!
唐军一些将领开始忧惧起来。
李世民笑了笑,说:“贼兵在山东起事后,就从没打过象样的阵地战,现在他们身处险地,死到临头了,还这样松散杂乱,毫无阵法;并且推推搡搡靠得这么近城下,轻敌之心彰显无遗。我们先不理会他,磨到了午饭时间,他们自然会觉得沉闷无聊,心浮意躁,再加上生物闹钟响了,他们条件反射要回吃饭,等他们回头撤退的时候,我们发动雷霆一击,就赢定了。所以,从现在开始,咱们的队伍分三班倒回去用膳。”
见众人没有说话,李世民又笑着说:“我跟大家打赌,到了用餐时间过一点,一定破敌!”(吾与公等约,必以午时后破之。)
说话间,夏军阵中驰出两三百骑兵横渡汜水,直奔城下,大呼:“唐军够胆量就下来试试我大夏铁骑的威力!”
李世民又是大笑,对众人说:“窦贼看来是被我们打怕了,还不敢挟带攻城器械直接闯关,他要在城下示威,那咱们就陪他们在城下玩玩。”然后在王君廓耳边咬耳朵,说悄悄话。
王君廓边听边面露微笑,听完后,就提槊上马,带领着二百名长槊骑兵下出城了。
众人在城上观战,只见王君廓率军与敌交战时忽前忽后,忽进忽退,取胜欲望并不强烈,却又不至于落在下风。
众将不解,有人私下问李世民:“王将军今天的打仗风格怎么变了?”
李世民笑道:“我们先和敌人拖时间,等到午饭时间到了,咱们河岸放牧的战马又回来了,就可以放开手脚打了。”
众人恍然。
王君廓和敌人周旋了一上午后,既不胜也不负,两下鸣金,各自收兵。
突然,夏军阵前有人骑着高头大马出列,耀武扬威,对着城头指指点点说个不定。
这人正是王琬,其乘坐的正是杨广的御马,神骏非凡。
李世民是个爱马之人,由衷地赞了一句:“这小子乘坐的马真是千中挑一的千里良驹啊!”
旁边的尉迟敬德嗯了一声,说:“这匹马很快就属于你了!”然后策马出城。
李世民大惊:“敬德兄,快回来!我怎么能因为一匹马而让猛士涉险?”
尉迟敬德装作没听见,一拍坐骑,如离弦之箭冲到夏军阵营,横槊一格,挡开王琬的腰刀,款扭狼腰,轻舒猿臂,把王琬劈胸拉过,牵着御马绝尘而回,夏营上下,呆若木鸡,看着他扬长远去,作声不得。
因为这时的夏军,还没接到总进攻的命令,不敢撤离战阵,只能荷枪持盾在原地等候。
五月的阳光一点点的变烈。
夏军的士兵从上午七时开始列阵,一直到中午一时还没有收到攻城开战的命令,一个个呈出饥疲之态来,甚至有的坐下在地上躲在别人的影子里防晒,或者抢别人背包里的水来喝,大家嘻嘻哈哈,打情骂俏,有些厌战欲退的迹象了。
李世民大喜,命宇文士及带领三百名轻骑兵,前去试探敌军,对他说:“敌军阵形不动,你就马上返回;若敌军阵脚动摇,就狠狠冲击。”
宇文士及得令后,飞速接近夏军阵地,夏军阵内竟然骚动不已。
正好,在北岸放牧的战马已经回营,李世民宣布说:“总攻时间到了!”
于是,驻守虎牢的数千名唐军倾城而出。
李世民亲率玄甲兵冲锋在前,主力部队紧紧跟进,大军气势如虹地掠过汜水,直迫夏军阵地。
窦建德断然没料到李世民会放弃关隘之险以几千骑的兵力冲击自己十万大军的军营,正在与群臣朝会。
朝会的内容竟然是在争论攻城的时间和突破点,攻城器械怎么安排等等本应早就准备好的问题了。
猛然听得营帐外一阵阵山呼海啸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君臣停下争论,侧耳聆听,脸色一点点的变得苍白。
还是窦建德反应快,马上传令骑兵迎击。
可是,李世民来得太快了,刚刚领命出营的将佐在外面惨烈地大呼了一声。
听了这一声,夏朝文武官员顿时惊恐万状,四下作鸟兽散。
窦建德拔出腰刀,一边呵斥着朝臣,一边大步踏出营帐。
营帐外,亲兵已经手脚麻利地牵来了战马,可是,窦建德刚刚翻身上马,唐军已如潮水般杀来。
窦建德无可奈何,只好向营地东面的高地撤退。
唐将窦抗眼尖,看得真切,大叫:“休要走了窦建德!”挥军奋力向窦建德杀来。
窦建德的亲兵赶紧拼死抵御,为窦建德的撤退赢得了时间。
可是,很快,李世民就挥舞长槊奋勇杀到,亲兵们再也抵挡不住,继续向东溃退。
唐淮阳王李道玄跟在李世民身边,杀得性起,口中连呼杀贼,浑然不觉周身连人带马插满了箭矢,人身着铠甲,尚可继续再战,可是马却不行了,李世民喝令士兵牵上了备用马,让他骑上再战。
这一战,杀声喧嚣,地动山摇,尘埃涨天,尸横遍野,血肉横飞,好不激烈。
李世民又率史大奈、程咬金、秦叔宝、宇文歆等猛将“卷旆而入,出其陈后”,然后再在乱军中迎风打开。夏军的阵形早已被唐军冲乱,指挥系统近乎瘫痪,突然发现四面八方全是唐军旗号,更加心胆俱寒,斗志全失,顿时狂呼逃命,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混乱之中,窦建德身边的亲兵竟被杀散殆尽,窦建德本人的背后已被长槊刺伤,血流如注,直透重甲,无力再战,只能伏在鞍上,拍马狂奔。
蹄声得得,窦建德只听到耳际的风在呼啸,既不知在逃向何方,也不知逃了多久,只是紧紧的伏在鞍上,跑啊跑啊,只觉得伤口剧痛阵阵,身上的力气一点点的消失,终于眼前一黑,栽落马下。
后面紧紧追来的是唐车骑将军白士让和杨武威,白士让马快,率先赶到,不由分说,举起长槊当空刺落……
就在白士让这一槊就要刺下之际,突然窦建德喝了一声:“且慢!”
声音不大,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威力。
白士让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凝视着躺卧在尘土里的这个人。
杨武威也赶来了,见白士让的长槊僵在空中,诧异地问:“怎么啦?”
他和白士让一样,并不知道躺卧在地上的这个人就是威震河北的夏王窦建德,两人勒马细看这人,只见他虎颔燕额,满脸虬须,一双环眼圆睁,不怒自威,身上衣甲鲜明,战袍华丽,应该不是寻常将领。
窦建德看他俩的变幻不定的神色,淡然道:“不用胡乱猜测,我就是夏王窦建德!”
白、杨两人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问:“什么?你就是窦建德?”
窦建德傲然道:“我窦建德英雄一世,不想就这样在乱军之中悄没声息地死去,要死,就在天下人面前死个明白,你们把我送到李世民跟前吧,这是大功一件,可换你等后半生富贵!”
白士让和杨武威对视了一眼,觉得他不像是在撒谎,又惊又喜,连忙翻身下马,取出绳索,把他五花大绑,像捆个粽子一样捆了个结结实实,窦建德背上的伤口又淌出许多鲜血,可是窦建德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眉头皱也不皱。
两人打心眼里佩服他是个好汉子,下手自然轻了一些。
窦建德问:“现在咱们所在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白士让回答:“牛口。”
“牛口?是了,豆入牛口,命该当绝,天意,天意……”窦建德喃喃地说。
这一战,夏军全盘崩溃。
唐军一气追杀出三十里外,斩首三千馀级,俘敌军五万余人。
白士让献超级战俘窦建德后,李世民笑道:“我自讨伐王世充,关你什么事?居然敢越过边境,犯我兵锋!”
窦建德昂然道:“你我争夺天下,免不了一战,今我不请自来,是不想你远征,使得河北兵祸又起,既已战败,乃是天意,要杀要剐,听悉尊便,但请善待我河北士民。”
李世民听后,大为感慨,于是把五万俘虏全部遣散。
五月八日,李世民将窦建德、王琬、长孙安世等人装进囚车,领着得胜之军,从虎牢关浩浩荡荡返回洛阳。
王世充在洛阳天天都在掐着指头计算窦建德的行程,望断秋水,望断青春!
这一天,听说窦建德来了!可惜的是,坐着囚车来的。
王世充险些没晕跌倒地。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
“是李世民耍的花招吧?”
“窦建德可是来了十万大军,李世民总共才多少人?”
王世充突然想起了邙山大战中由自己亲自策划,由“李密明星脸”领衔主演的那一场“斩首表演秀”。
“对,一定是这样,我们不能轻信!”
于是领着文武百官,跌跌撞撞的上城头登高眺望。
天啦,囚车里装的不仅有窦建德、还有王琬、长孙安世……
完了!
王世充犹如五雷轰顶。
李世民意犹未尽,命令打开长孙安世的囚车,让他入城向王世充劝降。
“为什么是我?”长孙安世想起了王世充的残暴,不寒而栗。
“因为你的口才棒!”李世民眼皮也不抬。
长孙安世入城后,发现王世充已经像一只瘪气的皮球,毫无脾气了。
王世充对长孙安世,也对众臣下动员,希望大家能一鼓作气,突出重围,南遁襄阳。
众人矢口反对说:“我们唯一的寄托就是夏王身上,现在夏王已经就擒,就算我们到了襄阳,也没有什么前途了。”
王世充彻底绝望了。
五月九日,王世充穿一袭白衣,带领太子、文武群臣共二千余人开城投降。
李世民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坦然受降。
王世充俯伏于地,流汗不已。
李世民道:“之前你一直不是叫我唐僮唐僮的吗?怎么今天见了唐僮还这么恭敬啊?”
王世充听了,吓得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