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剑指东都
先是刘武周连陷长子（今山西长子县）和壶关（今山西壶关县），接着攻势渐消，犹如强弩之末，在潞州（今山西长治市）和浩州（今山西汾阳市）受阻，想要再前进半步，却也不能。
进攻刘武周的时机到了，驻守在柏壁的唐军群情激奋，纷纷向主帅李世民请战。
李世民充分肯定了将士们高涨的士气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军不战则已，一战则关系到两国的生死存亡。所以，没有十足把握，切妄轻自开战。现在宋金刚部作为贼军主力，必定聚集了刘武周手下的大部分精兵猛将，其势不可小瞧。但是他悬军深入，军中粮乏，只能以虏掠为资，因此他最渴望的是速战速决。所以，我们就越要闭营养锐，挫伤他们的积极性，再寻找战机击取攻击汾州（今山西吉县）和隰州（今山西隰县），冲击他的腹心地带，等到他粮绝计穷，自然遁逃。到时我军再以精锐之师，乘势追击，必将大破贼军。”
此言一出，众皆咸服。
一切尽在掌握中。
四月二十一日早晨，宋金刚营中突然大开寨门，几千兵将到了唐军寨前，摆开阵势，摇旗擂鼓，呼爹骂娘，大声叫阵，聒躁不休。
李世民冷笑一声，对众将士说：“宋金刚此举真是无银三百两，他现在的军粮肯定已经告罄，现在虚晃一枪，是要闪了，大伙拎家伙啊，我们发动总攻的时机到了。”
随即下令兵分三队，第一队精锐轻骑由自己率领，迅猛追击，第二队重甲骑兵随后左右策应，第三队步兵押辎重粮草随后！
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闪电惊雷！
从619年十一月中旬到620年四月下旬，宋金刚和李世民整整耗了将近半年，现在才算真正领教了李世民的攻击力。
高度的忍耐力之下，竟蕴藏着如此惊人的爆发力！
而且，不做则已，一做做绝，忍狠兼备。
宋金刚果然是粮食耗光了，有条不紊地安排好撤离的梯队，先头撤退的部队已经在头一天晚上动身了。
可是李世民的追击以雷霆万钧之势把各个梯队一一击破，而且还不肯罢休，死死咬住宋金刚不放，亲率大军，一日一夜追出了二百余里！
追击途中，宋金刚不断留下伏兵，企图拦截追兵，李世民气势如虹，日夺三关，夜掠八寨，大小数十战，势如破竹，连战连捷，一口气追到高壁岭（今山西灵石县南）！
小子，算你狠！不过……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行不行？宋金刚惧意大增，心胆皆寒。
追到高壁岭的时候，不但宋金刚被李世民的狠劲吓怕了，李世民部属也开始被自己主帅的狠劲吓怕了。
刘弘基吓得面如土色，使劲拍马追上，拉住李世民的缰绳大叫：“殿下，不能再追了！殿下！”
这次刘弘基充当的是前年浅水原之战时窦轨的角色，极力劝阻起李世民来。
二人之间的对白，大致相同。
“殿下，这一仗我们已经大获全胜了，所谓穷寇莫追，须知孤军深入，兵家之忌，殿下请珍惜自己的性命！再说了，将士们已经人乏马困了，请先就地扎营，请先就地扎营，等后面的大军主力和粮食跟上后再继续追击未为晚，我们五六个多月都等得了，也不在乎多这一天两天。”
李世民一摆手说：“宋金刚现在穷途末路，部众分崩离析，正是追击的大好时机；若稍有松怠，待他们重整了旗鼓动，战机顿失，焉能再追？现在正当杀敌报国之时，怎么能怜惜自己的生命？放手！”抖动缰绳奋起直追。
将士们咬紧牙关，奋勇追上。
在雀鼠谷，唐军再度赶上了宋金刚的尾巴，双方在一天之内进行了八次激战，李世民八战皆捷，挥军斩敌数万人。
当天夜里，疲惫不堪的唐军才终于在雀鼠谷西边的平原扎下营来。
这儿大家并不陌生，当初取长安时，就因为雨季，整整在这儿逗留了一个多月。
相比现在，那时真幸福啊，就像是一个庞大的露营派对，天天吃了打牌磨牙花在线聊天。
现在，连作为主帅的李世民已经连续两天没吃东西，而且，那几十斤重的铠甲穿在身上整整穿了三天！
应该说，这已经到达了人体的极限。
因为追得太急，辎重粮草跟不上，看来，晚饭大家只好吃草充饥了。
大家努力去寻找相对比较鲜美的水草的时候，居然发现了一只山羊！
可怜的羊，竟被士兵们猎杀来混杂着青草炖了汤，分到了几千士兵的肚子里去了，它的悲惨命运可以直追刘感的马。
这一天是公元620年四月十六日。
十七日清晨，李世民从草地上醒来后，又恢复了他的强人本色，继续挥军猛追。
二十三****，宋金刚会合了据守介休城（今山西介休市）的尉迟敬德部，共两万人，孤注一掷，横下心要与李世民赌最后一盘！
李世民的大部队也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
李世积、程咬金、秦叔宝为左翼；翟长孙、秦武通为右翼；李世民率骑兵居中迂回突击。
这一战，史书载：世民率精骑击之，出其阵后，金刚大败，斩首三千骑。
宋金刚的心理完全崩溃了，丢下部队不顾不管，只身北遁。
李世民哪里肯舍？率五百轻骑狂追数十里，一直追逐到张难堡（今山西平遥县西南）这才勒马收缰。
当时，并州以南，晋州（今山西临汾市）以北已经属于了敌占区，只有浩州行军总管樊伯通、张德政仍然坚守西河（今山西汾阳市）和张难堡这两座孤城。
李世民等人征尘满面，血染战衣，来到堡前呼叫了半天，困守了半年的西河将士才认出是秦王驾到了！顿时又悲又喜，开城相迎，相拥而泣。
此时李世民一行早已饥困交加，因为太高兴了，大家光顾着说话，樊伯通丝毫没觉察到自己已经怠慢秦王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慌忙命人呈上饭菜。
介休的败绩传到并州，刘武周哀哀地叫了一声，天亡我也！
当下不再迟疑，放弃并州，携妻带子流亡******去了。
还没等宋金刚回来，并州的士卒遂作鸟兽散了。
留给宋金刚的只有一条路：沿着刘武周的足迹远走******。
李世民剑锋所指，所有定扬残余势力纷纷附首献城投降。
到五月中旬，不但剿灭吕崇茂余党，完美收复河东，而且，解放了除朔州（今山西朔州市）外刘武周原先拥有所有的地盘！
识时务者为俊杰，尉迟敬德就在这种背景下降唐了。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刘武周依靠突厥人的扶持异军突起，虎踞龙蹯，一度令新兴的李唐帝国感觉如芒在背。
可是，一旦兵败，短短一个月之内，竟然冰消瓦解，数十万精骑化为乌有，不得不去国离乡，寄人篱下，可悲可叹！
当初刘武周震慑于薛举、李轨的相继灭亡，和宋金刚商议，以攻为守，袭取太原，妹夫内史令苑君璋就曾苦苦相劝，说：“唐举一州之兵，定三辅之地，郡县影附，所向凤靡。此此殆天命，非人谋，且并州以南，地形险阻，若悬军深入，恐后无所继。不如连和突厥，结援唐朝，南面称孤，足为上策。”
苑君璋从军事的角度否定了刘武周的进攻战略，他明确指出，即使能占领了唐朝的大片土地，但也会因此消耗积蓄多年的军事力量，而打下了地盘后，如果不能充分地消化和巩固，反而继续不断地扩张，最终就会因孤军深入补给线太长而战败，一旦有生力量耗完，所掠得的土地也就全部丢失。
可是，野心勃勃的刘武周怎么会满足于马邑一地？怎么可以接受偏安一隅结果？拒不肯听，反而命他据守都城朔州，自己发兵大举入侵太原。
宋金刚被唐军全歼后，刘武周哭着对苑君璋说：“恨不用君言，乃至于此！”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没有后悔药吃了。
只有流亡于******了。
可惜的是，突厥人已经觉得他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不久，就将他和宋金刚一并诛杀了。
成也突厥，亡也突厥，这就是刘武周的宿命……
留守并州的所署仆射杨伏念见大势已去，亲自到战犯集中营跪请唐俭等人，表示自己愿受大唐节制，献城归降。
唐俭迅速组织了临时政府，收编各州县定扬残余兵马，悬印封金等待李世民。
不久，李世民率军进驻晋阳，并、汾旧地宣告收复。
李世民上奏朝廷，留下唐俭为并州道安抚大使，李仲文检校并州总管，镇守并州。
五月二十九日，经过半年的艰苦战斗，李世民宣布凯旋班师。
史载“河东士庶歌舞于道，军人相与为秦王破阵乐之曲”
长安，举朝欢腾。
李渊亲率百官出城迎接。
长安街道上，李世民所到之处，士民若狂，鲜花、掌声、欢呼……完全是一片花的世界，欢乐的海洋。
庆功宴设在武德殿前。
殿前宽阔的广场上，错落有致地散布着几百张桌子，上面堆满了美酒佳肴，四周是装饰一新彩画屏风，在银灯的映照下显得花团锦簇，耀眼生辉。
李渊君臣把酒临风，觥筹交错，极尽欢娱。
酒过三巡，李渊又命内侍省把宫中府里收藏的缯帛全部搬运出来，一一赏赐给收取河东的有功之臣。
宴会的最高潮，是笳角鼙鼓一齐作响，声震云宵，酒桌抖动，气壮山河！
然后有几百名将官妆扮的乐工，披甲持戟，昂首执纛，从殿后唱着歌跳着舞，鱼贯涌上前台，队形变化万端：左圆、右方，先偏、后伍、鱼丽、鹅贯、箕张、翼舒，身形交错屈伸，队伍首尾穿插，剑戟往来刺击，在鼓乐之声中，让人激情澎湃，遐想万千。
正是李渊亲自钦点和编排的大型歌舞剧《秦王破阵乐》。
阵中还特地牵出了一匹喙微黑、毛黄白，体形健壮，腹小腿长的神骏大马。
这马正是载着李世民剽悍冲锋，一昼夜间急追二百里，交战数十场，雀鼠谷连打八个硬仗，三天没卸鞍的大宛汗血马！
李渊赐封此马名“特勒骠”。
“特勒”是突厥汗国的高级官号之一，它的地位仅次于叶护和设，突厥汗国中能做上“特勒”的大多是王室子弟。李渊用突厥王室子弟的官名“特勒”赐马，不仅仅是赞扬这匹马矫健神骏，更是模仿突厥赞美英雄、勇士的风俗来纪念和炫耀儿子的辉煌战功。
酒兴正浓的李世民泼墨为马题词：应策腾空，承声半汉，入险摧敌，乘危济难。
君臣欢娱终夜，歌功颂德，豪指宇内，指日一统。
若干年后，大诗人白居易有缘观看了《秦王破阵乐》，忆李世民的武功及武德殿前的欢宴盛况，作诗《七德舞》，诗云。
七德舞，七德歌，传自武德至元和。元和小臣白居易，观舞听歌知乐意，乐终稽首陈其事。
太宗十八举义兵，白旄黄钺定两京。
擒充戮窦四海清，二十有四功业成。
二十有九即帝位，三十有五致太平。
功成理定何神速，速在推心置人腹。
亡卒遗骸散帛收，饥人卖子分金赎。
魏征梦见子夜泣，张谨哀闻辰日哭。
怨女三千放出宫，死囚四百来归狱。
剪须烧药赐功臣，李积呜咽思杀身。
含血吮创抚战士，思摩奋呼乞效死。
则知不独善战善乘时，以心感人人心归。
尔来一百九十载，天下至今歌舞之。
歌七德，舞七德，圣人有作垂无极。
岂徒耀神武，岂徒夸圣文。
太宗意在陈王业，王业艰难示子孙。
李世民从九曲撤军后，王世充在洛阳都干了些什么呢？
主要有三件事。
一、僭位称帝。619年四月初五，王世充置天下的形势变化不顾，一意孤行，自己称帝，国号“郑”，年号“开明”。封王世衡为秦王，王世伟为楚王，王世恽齐王，同族宗室亲属无不依次封拜，立长子王玄应为皇太子，次子王玄恕为汉王。
二、彻底与河北夏王窦建德闹翻。窦建德的夏王封号是洛阳皇泰主杨侗所封，王世充废帝自立，即是和他公然决裂。
三、鸩杀杨侗。为了斩草除根，620年五月二十九日，王世充在洛阳皇宫的含凉殿鸩杀了杨广之孙，隋太子杨昭之子皇泰主杨侗。杨侗临终说了一句令后人感慨万千的话“愿自今已往，不复生帝王家！”
这三件事，王世充一气呵成，后来的事实证明，他这样做，完全是自取灭亡。
因为东都朝廷的覆灭，一直阴魂不散的隋朝的黑影终于在神州大地消散，玉宇澄清万里埃。
这也使得隋朝的遗老遗少纷纷改换门庭，当然，他们不是向自己的“仇人”王世充投降，而是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了新兴的唐帝国身上。
现在的李唐，已经消灭了割据西北称帝的薛举、李轨和北方的刘武周三大政权，人强马壮，兵威赫赫，人气指数飚升，行情见涨。所以，最后一批隋朝的将帅，包括江都通守陈棱，也把投唐当作了首选，同时归降的还有骨灰级的革命元老王薄等。
王世充虽然美梦成真做上了皇帝了，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属于自己的士民，属于自己的宫殿，属于自己的三宫六院……可是，他的执政能力却没有随之提升，原形还是一个跳大神的娘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