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生活的重锤
努力的人儿勇往直前,勤奋的人儿永不停歇。可是这个努力又勤奋、要强又倔强的人儿忘了,没有身体作革命本钱,一切都会归于零。
1981年2月开始,父亲在家待业等待分配。每天一早,父亲送年幼的大儿子去上学,母亲在家做好早饭,等着父亲回来后再去金属制品厂去上班。二儿子和年幼的小女儿则由父亲在家带着。父亲终于体会到母亲的不易,给孩子做饭、喂饭,给孩子洗衣服、洗尿布,照顾大的,看着小的,整天没有一点空闲。以前都是警卫员给自己洗衣服,现在轮到自己给孩子们当警卫员和保姆,为什么比在部队拼命还累呢?幸好孩子们是最大的安慰,他们太懂事了,从小就懂得给父母分担家务。
一天,周末在家休息的母亲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铁质的大盆里早就晒好了水,给孩子们洗完澡后,就着这些水洗衣服。洗着洗着肥皂用完了,母亲进屋找肥皂没找到,让父亲出门去买肥皂。年幼的二儿子看到了,他拿着父亲平时逗他玩给的二分钱走到供销社,人还没有小卖部的窗台高,努力踮着小脚尖把钱放到柜台上,奶声奶气地说:“姨姨,买胰子。”供销社的阿姨惊呆了,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乖,这么小就这么懂事这么听话,还是个又白又嫩的俊俏小小伙,忍不住稀罕的抱起孩子,两个阿姨你一句我一句的一边问着孩子,一边忍不住这个亲一口那个抱一抱。正巧父亲也出门到供销社买肥皂,看到了这一幕,供销社的工作人员给父亲讲了经过,这个“拼命三郎”被自己孩子的举动烫热了心房,抱着二儿子忍不住泪淌了下来。
然而,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由于生活、工作和经历差别很大,周边的邻居有时并不友好。梦中的云儿看见:吃过午饭后,年幼的二哥领着刚会走的自己出去玩,到了巷子门口,一个比他们大的孩子一脚抵墙挡住了去路,如果要过就从他的胯下爬过。二哥反复讲理都不行,最后被这个孩子骂哭了,一边抹泪一边带着云儿回家找母亲。周末休息的母亲正在刷锅,听说后就去找那个孩子家长讲理。可不成想,那家人蛮不讲理,反而对母亲一顿奚落,母亲只身一人面对这家上上下下好几口,还都是壮劳力,真真是唾沫横飞面门,手指此起彼伏。母亲气势不落,句句在理,可架不住与牛弹琴,鸡同鸭讲。尽管母亲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给群众做的工作数不清,可面对软硬不吃、滚刀肉一样的一家子,没有任何职务的母亲也无可奈何,生了一肚子气回来。等晚上父亲回了家,知道了前因后果,只能一个劲儿的搂着母亲劝:“别生气,生气伤身体。咱们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你受了多少教育,他们受了多少教育啊,千万别自己气自己。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有些人还见不得别人暂时的失落喜欢落井下石,我们不和他们来往就好了。”为了和平相处平安度日,父亲母亲忍下了很多这样的事情。
1981年底,一直在工厂刷油漆的母亲身体越发不见好,但她总在坚持着。每当感觉浑身无力,就私下里吃几个药片或者找老中医扎几针,却从来不休息。一天母亲在家洗过头后露出了白白的脖颈儿,父亲看见母亲后脖颈子上一边一个黑黑的圆圆的印子,于是问:“莲花儿,你最近又不舒服了?脖子后面打的火罐怎么那么黑。”母亲疑惑的说:“最近没有拔火罐啊,是不是我之前打了火罐没下去?”他们没想到,这是生活的提示,身体拖垮了,受到了伤害,该休息了。然而母亲一直用精神力顽强的抵抗着病魔对健康的蚕食,吃个药品、扎几针的拖延,最终让小病成了大病,大到去了医院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情。
乌云滚滚翻腾,慢慢布满了整个天空,外面要打雷了,外面刮起了狂风,外面要下大雨了,人们纷纷躲避,透过窗户看着天空的喜怒哀乐,像是要撕裂冬风肆虐的统治,迎接春天的洗礼。家里的三个孩子头挨头靠在玻璃窗上,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意识到一场灾难正在降临到这个家庭中。
1982年初,在工厂、政府机关和公检法等机构中可以随便挑选工作的父亲,在考虑了家庭情况下选择了工资最高的工厂工作。2月,父亲正式上班了,在某毛纺织厂当纪检高官。调过去的工资尽管从部队的91元降为了68元,但仍然是全厂的最高工资,立即引来了厂里资格比他老、领导位置比他高的人的眼热。父亲兢兢业业,拿出了部队的硬派作风,很快就将工作捋顺了。而母亲则一边上班一边带着两个孩子,一个两岁的云儿,一个六岁的二儿子,为了工作和照顾孩子两不耽误,每天小跑着往返于工厂和家之间。两个孩子被锁在家里,由老二照顾老小,母亲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给两个孩子做好饭就去工厂上班。中午只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下了班顾不得洗手洗脸就一路小跑回家给两个孩子做饭。两个孩子每天最大的奢望就是趴在窗户上等着母亲,听着她咚咚咚的小跑声传来,就知道母亲回来了。等做好饭让老二照顾云儿吃饭,自己吃几口后就又一路小跑回工厂干活。晚上,又一阵鸡飞狗跳,做饭,刷锅,给孩子们洗洗涮涮,收拾屋子,缝缝补补,等一切都安静下来,母亲才喘口气。每天早上和中午上班的时候,年幼的小云儿总会哭着拉着母亲的衣角,说:“妈妈去帮班,我也去帮班”。年幼的孩子连话还说不清楚,疲劳的母亲一边抹泪一边拍开孩子稚嫩的小手,一边劝慰一边把门锁好,跑着去上班。夜深了,娃儿又哭了,娃儿要起夜了,娃儿又饿了,娃儿们尿床了......
母亲整晚都不得安眠,休息不好。劳累过度加剧了母亲身体的恶化。父亲则带着大儿子在单位宿舍住着,每天早上把大儿子送去学校,放学再接回来,周末全家才能团聚。对于父亲以前一直在部队上一有任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长久忍受分离的母亲来说,这个每周末的相聚比过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倍感珍惜。
1982年9月,父亲在新单位分到了一套2.25的新房,买了简单的家具,全家打算在10月搬进去。然而,还没等搬到新房,母亲就病了。这次来势汹汹,吃药片和扎针再也不能压制病情,母亲直接就住了院。治疗出院后母亲去新房看了看,住了几天后感觉身体恢复了就再次进入金属制品厂工作,然而一个月后,母亲直接病危入院。在当地所有大医院住了一圈后,医院检查后认为是丙稀酸中毒,刷油漆得的职业病,继发性得了红斑狼疮,需要转院去北京看诊。在北京陆军总院住了三个月医院,用尽了各种药物后,最后诊断是得了肾炎。然而,做了各种检查、试了各种药物,这个病却总不见好。生活的锤子重重的落落下来,砸在了这个家庭的上方,砸碎了家庭的完满和温馨,砸碎了每个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