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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温柔的谎言

圣保罗疗养院。

洁净宽敞的走廊在这个时间静无一人。

电梯“叮”的一声,惊醒了长廊静谧的沉睡,几只麻雀闻声惊走,振翅声扑扑作响。

林练文摘下墨镜,在电梯口默然伫立了半晌。

廖院长抱着一盒小纸箱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微微一愣。自从上次一别,眼前的男人似乎又有些不同了,周身散发着淡然寂寥的气息,好像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而还要一直这样走下去。

他以为那个人死了之后,林练文会过得比较快乐一点。可她的死,好像带给他的也只有沉重的一叹。

林练文转过身来,正对上廖院长深究的目光,他垂眸避开他的关切。这不是现在他需要的。

“她的东西,全在这里了。”廖院长将纸箱递给林练文。

俊眸微凉,“其实你处理掉就可以了,不必交给我。”

说出这么冷漠的话的男人,却在那人灯枯油尽的时候,温柔地陪着她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刻,“她一直都很内疚,常常说不是你欠了她的,而是她对不起你。”

他沉了沉脸色。

这么多年,他早就学会把事情看得不那么重要了。

像他这样的人,是注定毫无缘分地要一个人过下去的,也就不会再去期待什么了。

“你……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记得这几年林练文虽然郁郁寡欢,但眼里总有希望,好像未来还有幸福在等他。可是如今他却无法从他的眼里找到这样的光芒。

林练文摇摇头,冷冷地从廖院长手上抱走那纸箱,俊眸毫无感情地盯着电梯上数字的变换。

“里面有她这些年的日记,我希望你看一看。可恨之人都有其可怜之处,以后你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千万不要放弃。”廖院长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默然低头,没有去回应廖院长的劝告。“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他毫不眷恋地跨进电梯。

门缓缓地合上,廖院长那张充满睿智深沉的面孔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冷漠的眼眸转而深深的愤恨。

他有怨,却无人能诉,无处可消,只能埋在心里任它腐烂,谁能懂他的痛苦?

那个可怜的钱少乐正搂着辰辰快活的时候,他这可恨之人却要孤独承受椎心刺骨?同样都是人,他有他的渴望,而得不到的时候,谁又知道他会堕落成什么呢?

我自年少慕磊落,谁能教我坦荡荡?

钱少乐轻轻旋开门。

在外面应酬了一整天,只有在回到家的时候,他才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就好像压在身上的千斤重担都得到了纾解。

当时会想要跟嫒辰结婚,也是不希望天天在家里面对着爸爸妈妈。

他总觉得在他们面前,他是不成器的,更是不可救药的。当爸爸拿着那些照片摔他的脸的时候,狠狠地说他巴不得当初没有生他这个儿子,他的心也就如死灰一样了。

唯有在嫒辰身边寻到平静。

他静静地站在玄关,窝在沙发上抱着西瓜一边吃一边看节目的嫒辰一点也没有发觉他回来了。

嫒辰有很多可爱的小习惯。

被蚊子咬了一个包包,她就喜欢用指甲在包包上掐出十字或者井字;也喜欢把塑料上的泡泡一个个捏破,弄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奶粉不用开水泡着喝,而是直接干吃;吃稀饭还喜欢用酱油拌着吃;从来不把西瓜切成一片片的,而是直接用勺子挖着吃……

除了在英国的那几年,他们俩几乎是朝夕相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摸透了彼此的喜好,习惯了彼此的呼吸。而林练文只不过在她生命里出现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却轻而易举地占有了她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这是为什么呢?

将视线调到电视屏幕上,清眸微微一寒。

播的是她跟林练文合作的几辑节目。

他每天都会想,默许林练文回到南忆来是不是他人生一笔最大的失误。但是他也有他的尊严需要去维护,没办法承认林练文只要招招手,就可以得到他所希冀的一切。

嫒辰被节目里的林练文夸张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两个人狼狈地倒在浴缸里,吃了一肚子的水,林练文学着金鱼的样子吐出一口泡泡来,实在滑稽得让她直喊肚子疼。后来,她看到林练文拿着消防栓灭火,另一位主持人小帆哄笑着问他有没有很紧张的时候,他在台上表情突然僵硬,半晌才慢慢笑着用怀念的口吻说,“以前也曾有个人烧过他的厨房。”

“你一定很爱那个人吧。”小帆轻轻地问,以至于站在他身旁的她一时不知所措。

有一抹迟疑从林练文脸上一闪而过,可是随即很镇定地笑道:“没有,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钱少乐看见嫒辰突然把小脸埋进双膝之间,他敛起眉心,一会,就听到她隐忍压抑的哭声。

愧疚的心情如潮水淹没了他。

他走到她的面前,小心地将娇小的她揉进怀抱里。时光好像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他骗她说,林练文不愿意来见她,还扯出弥天大谎来打消她继续寻他的念头。如果他还能再选择一次,他却不能确定自己还会不会这么做,“你还爱他?”他以为八年了,她也应该忘了他的,谁知道,林练文只是被她埋在一个很深的伤口下,虽然结了疤,但一旦复发,又是致命的。

她满脸泪花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呜咽着没有说话,只是习惯性地咬着他的衬衫,把他的衬衫弄得又是口水又是泪水。

辰辰,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你这样我没办法放开你。钱少乐闻着她的发香,知道自己发的味道也与她一样,他们本是如此契合……

“辰辰,你知道吗?那天我生日,你送给我一张海边宾馆豪华套房的招待卷的时候,我以为……我以为你想……你终于想通了,愿意和我在一起了。”他自嘲地笑了,“谁知道你居然是要送给我去跟另外一个男人共度春宵……我好心痛,因为你都不知道,跟你结婚之后,我再也没有跟那种人来往,也再也没有做过背叛这个家的事情。”

嫒辰身体微微一僵,从他的怀抱中离开。

钱少乐揪心地垂下手,口吻淡淡地问道:“这很难让你接受吗?”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期望她能说点什么,可是她只是惊愕地张了张嘴,未干的小脸上有着手足无措的表情。

因为温钱两家的私心把她困在象牙塔里是不是错了?现在的她,不想后退也不想前进,只想维持这样的生活,就这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整天好像乐悠悠没什么烦恼似的,可是连做梦都在流泪,那么多的渴望都被她自己忽略得彻底。

“对不起……”他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放在掌心。

“不要。”她猛地抽回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刺猬,“我不要听。”她大步朝房间走去,门一关,就以为可以锁上所有的烦恼。

钱少乐勾着脑袋垂立在门外,“关于林练文的,你也不要听吗?”

“不听!”她用被子蒙住头。

“那你以后后悔了,我却不会再有这样的勇气同你说了。”

房内一阵死寂的沉默。他苦笑,“那个时候,是爸爸逼着林练文离开南忆的。你也知道他们多希望你能做钱家的儿媳妇,因为……除了你,别的女人我都没办法接受。林练文在圣保罗医院有一个患精神分裂症的养母,每个月都要为她支付一大笔的医疗费,他如果接不到戏,就意味着他的养母就没办法接受治疗,甚至可能在演艺圈都会混不下去。你这么多年都不红,也是爸爸的意思。”

门被打开了,那只掩耳盗铃的小刺猬用一双清澈见底的明眸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钱少乐不得不往后挪了一小步。

“后来你生病,让我去找林练文,我也没有去。”身上像要被辰辰那双怒眸给烧出两个洞来,他却越是固执地要把她眼前的假象给撕下来,“林练文也曾经打电话到你家,可是都被温叔叔……”

“别说了!”

嫒辰觉得好冷。

活在谎言中的滋味在心里百转千回,她像个笨蛋一样被人骗来骗去。

谁都欺她。

都说是为了她好,有没有想过她要不要接受啊?

一个这样,两个这样,连对她最坏的林练文也要这样,什么都是为了她,可是她不要。她宁可他像以前那样又凶又坏,什么事都要她做,让她穷得兜比脸干净,至少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像还有一点用处,而不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人愚弄得兜兜转的大笨蛋。

“辰辰……”他想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她冷冷地挥开,晶莹的泪水挂在眼眶里却始终掉不下来。

不要他们对她好,再也不要。

钱少乐无奈地听着她故意把拖鞋踩得啪啦啪啦响,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心里的怒气。怒气有一天会消去,但心里的伤口却总是摆在那的。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他跟到玄关,该不会是要去找温叔叔算账吧。

“我自己知道……”她突地咬唇盯着满脸焦急与关切的钱少乐。

钱少乐一愣,心里满满淌过涓涓暖流,“我没事。”

不属于自己的,就算握得再紧,也会担心有一天她会飞走,而等她飞走的时候,豁然发现原来这才是解脱。

他形单影只地孤立在玄关口,却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随着嫒辰一起飞出那象牙塔。

虽然他不能。

林练文百无聊赖地侧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不停转台。

冰冷的目光虽定定地注视着电视,实则心事重重、心不在焉。

跟南忆解约之后,他就一直处在这种迷离惘然的状态。行李都打包好了,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按掉电视,翻身坐起,瞟了眼地下放着的那个纸盒,想起廖院长说的话,那本硬纸皮封面的日记就在纸盒的最上方,他扇了扇浓密的睫毛,正想伸手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连忙将手插进裤袋里,飞快地站离那纸盒几步之远。

敲门声又起。林练文不禁烦躁地拧了拧眉。

都多少年了,还不晓得这里早就统一地装上门铃了吗?

开了门,才发现门口站着的是满身湿漉漉的辰辰。

他错愕地嚅了嚅唇:“你……”

“我忘记带伞了。”嫒辰尴尬地用手背抹掉脸上的雨珠,“外面雨下得好大。”

他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讷讷地说道:“昨天天气预报有说,呃,今天会下雨。”

“嗯。”她微微仰起头来,一双灿眸蒙着一层令人心疼的雾气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练文。

林练文心悸地别开视线,有些慌乱地退了一步,给她让开一条道:“你先进来。”

很多年没有来,这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无论是装修还是摆设,都跟那时候一模一样,只是东西看上去有了些年份,虽然干净,却有种用得旧旧的黄气。

“你……”他皱起眉头,“你浑身都湿透了,我去给你拿套干衣服换上,不然会着凉的。”

他走进房里打开衣柜,翻出一套衣服,转身却差点撞上嫒辰。她背后灵似的紧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不禁好气又好笑,“这是我以前的衣服,浴室里有浴巾,你快去冲个热水澡。”

嫒辰点点头,抱着衣物走进浴室。

林练文出神地望着浴室的门。直到莲蓬头冲水的声音哗啦啦地响了起来,他才觉得一阵热气扑上脸颊,红晕一路烧到耳根后。

等嫒辰冲完澡出来的时候,林练文已经煮好了姜汤。

穿上他的旧衣服,她干干爽爽,像个秀气的小男生。因为裤子有松紧带,所以也不必担心会掉下来。

“喝了它,可以暖胃驱寒。”

嫒辰双手捧起那一碗姜汤。

林练文明明知道她最讨厌姜的味道,却从来不会迁就她。静谧的房内,除了彼此小心翼翼的呼吸声,还有心口难以控制颤动的旋律。时光好像也不由人,在那一刹那回到了八年前。

软唇移开碗边,贝齿轻咬,她有些哀怨地低头,“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其实你是被钱叔叔给逼走的呢?”

“你都知道了?”林练文微愕。

“嗯。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钱才离开南忆的……”

“你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吗?”

沙哑的低语,怨恨的口吻,让嫒辰蓦然抬起头,心痛地望着林练文受伤的乌眸。想起自己那天狠狠地挥开他,嚷着让他不要再打扰自己的生活的时候,他惊愕到不能反应的样子,突然发现原来要伤害一个人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对不起。”她想了好久,可是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一句话。

林练文霍然站了起来,背过身去,胸口因隐忍而抽痛地起伏着。

眸波间起了朦胧的雾气。他一直期盼的,他需要的,不是一句对不起。虽然她的道歉亦能让他痛彻心扉。

“林练文,我……”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他整整迟了八年。

他猛地转过身子,叫站在他身后,本想触碰他的嫒辰狼狈地趔趄了一下。俊眸挣扎地看了她一眼,有爱恋,有犹豫,也有恐慌。

“我去给你拿吹风机。”再开口的时候,他已经能面无表情地越过她,留下嫒辰一个人怔怔地守在客厅里。

她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本想乖乖地把姜汤喝完,不料手肘碰到一个纸盒子,上面有圣保罗医院的标签。杏眸迟疑地看了眼林练文的房间,可是不听话的小手已经很好奇地摸进那纸盒子里,掏出一本黑皮的日记本。

日记本有一些年份了,页面有淡淡的发黄。

她翻开第一页,上面字迹娟秀地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日记的前几页用清新平淡的句子描叙着她在疗养院里的生活,有时候还会提到护士说些笑话逗她笑的情景,但是接着往下翻嫒辰就发现不对劲了。那不是字,而像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为了发泄自己的怨气而在本子上疯狂地画着圈圈,力气之大,甚至有时候都把下一页的纸都给戳破了。而再接下去突然就变成了画风诡异的铅笔素描。

第一张,是一个小孩子为了捡掉在马路中央的鞋子,而被一辆汽车给撞飞的图画。那小孩脸上仿若骷髅的表情和画面上鲜红的血滴都让嫒辰大吃了一惊。拇指擦了擦那一片暗红色的血渍,她皱拧着秀娥,不禁想起林练文手上的那道伤疤。

第二张图让嫒辰有一种作呕的感觉。那是一条浑浊的冥河,无数头骨用空洞的双眼朝上仰望着,无数如枯枝的手骨挣扎着想要爬出这条冥河,一种充满了绝望死亡的糜烂气息瞬间攫住了她的六感。在那条冥河的中央,有一个半身腐烂的小孩子,用一双没有眼珠子的空眼眶流出污浊的黄泥,双手扑腾着,不甘心被沉溺,充满了怨恨愤怒。

如果前两张素描只是让嫒辰觉得恶心的话,那么第三张则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又出离愤怒了。

那是小男孩被绑在十字架上,底下是一堆木柴在熊熊烈焰中燃烧,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他的心口,暗黑色的血流在地上几要成河。天空中乌云密布,雷电交加,整个背景被涂成灰暗色。

可是那个小男孩的脸,竟跟林练文有几分的神似。看着他在十字架上痛苦挣扎,就好像那把利刃也深深地扎进了嫒辰的心里,叫她两眼逼出泪花。

她不敢再看这张画,连忙再往下翻看,日记本的主人好像一段时间清醒着,一段时间癫狂得厉害,就像一种没有尽头的死循环在疯狂地散播着绝望的种子。

翻到最后一张,压抑到冰点的嫒辰突然吃惊地张大眼睛。

这、这是……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粗重的喘息。她猛地回头,看见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门边的林练文垂着双肩,目光冷然地望着自己。

“谁准你动我的东西?”他厉声喝问。

“林练文,我……”

她急忙想要解释,他却大手用力一挥,嫒辰脚下不留心,趔趄了一下就倒在沙发上。林练文脸上闪过受伤的神情,他愤怒地一把抓起那本日记,冷冷地笑道:“温嫒辰,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你的愚蠢总是不停、不停地惹毛我。”寒眸里似有两簇灼灼燃烧的火苗在跳动,他扬了扬手上的东西,“像这种东西早就应该陪着那个疯女人一起下地狱!”

吼完,他疯狂地撕扯着那本日记,直到将它撕成粉碎,再无完形,才扑倒在茶几上痛苦喘息。

为什么?

他越想深埋的东西,她越是要挖出来。把他的一切剥得干干净净,让他最阴暗的那一面暴露在太阳底下,逼得他仓惶失措却无处藏身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以为他需要怜悯吗?不,他不需要。

他只求那伤口能慢慢结疤,慢慢地被时间埋汰,就算里面已经被侵蚀得腐烂不堪了也不要紧,至少他还有黑暗的角落可以躲!

“你不就想知道我以前那点破事吗?好,我满足你的好奇心。”大手狠狠地扣上她柔软的手臂,一种奇痛入骨的感觉由胳膊传至嫒辰的全身,乃至心房。他怒极反笑,“那个疯女人的儿子是我爸爸撞死的,他自己在大马路上捡鞋子,却害死了我爸爸妈妈,翻车的时候我弟弟才五岁。可是她觉得我们一家三口陪葬还不够,所以在孤儿院里领养了我,带回家去折磨、毒打。可是她还没把我折磨死,自己就先疯了。”

他“扑哧”地笑了出来,寒眸哀恸含泪,“她疯了,却始终记得我这个仇人,三番四次要杀我。我给她做饭吃,她却用她的牙齿来咬我;我帮她洗衣服,她却用鞭子毒打我;我帮她梳头,她却藏了把刀要往我胸口捅……你知道当她被强制带走的时候,我有多幸灾乐祸吗?这种疯女人早就应该被关进精神病医院,永远不能再放她出来……”

可是他却不忍心。

非要看到她受到很好的照顾才能放心,所以才拼命赚钱送她去圣保罗疗养院治疗。这个男人永远不懂说实话,冷嘲热讽,可是心肠却是温柔的。

嫒辰好像看到他那颗受伤的心,却也发觉到自己的鲁莽。现在的她,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林练文,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想要给你我有的幸福。可是这句话哽在她咽喉里没办法说出口。太轻易的许诺太不真诚,只会激怒他。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瞥到她的退缩,他的心莫名一抽,愤怒的血液倒流在四肢百骸,他立即背过身去吼道。

嫒辰一手按住几乎要被他捏碎的左手臂,虽然那疼痛的感觉令她有些昏眩,可是她知道这种痛很快就会消失,但有些痛却会永远存在。

她徐徐站了起来,用不稳的脚步走向他,小脸轻轻贴在他被汗水浸透的后背上。他没有推开她,两手在身侧隐隐发抖。

她忘了罗敷有夫了吗?她是想怎样?她会跟钱少乐分手吗?

他几乎要冲动地问出口,胸口激荡的情潮默默隐忍。

“你不想见到我,那我走就是了。”小脸眷恋地蹭了蹭,默默把眼泪鼻涕抹到他的衬衫上。她感到依贴的那个宽厚的后背微微一僵,挺得笔直,她泪中带笑地说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八年前是,八年后也是。如果你希望我不要喜欢你,那我永远都不会再提这件事,就像这八年一样。”

她……还喜欢他?他怔然了双眸,不敢置信。

她一步一步后退着,直到他突然转身,她嫣然一笑,仿若出水芙蓉美得叫他屏息。可是这般美丽只在一刹那,还不待他反应的时候,她就翩然消失在门的那一端。

心蓦然一空,他尚在七彩云层上,却猛地被摔得不轻。

他慌张地拾步追去,凌乱的脚步在霍然拉开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你!”他愣住,只见嫒辰正对着他的门口,扬起一双星光灿烂的眸子,暖意融融地望着他,好像心中早已知晓他定会追来。

而他完全没有料到,于是毫无遮掩的惊慌失措便****裸地暴露在她的面前。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追我的。”因为他们两个,谁也不会希望八年前的故事再重演一遍。她漾起灿烂的笑容想要扑进他的怀抱……

“砰!”

大门被恶狠狠地甩上,嫒辰哀号一声,抱着与大门亲密接触过的额头痛苦地蹲了下去。

这个该死的温嫒辰!林练文无力地靠着门滑坐下来,一手无语地撑着额头,心里又羞又恼,真想把她抓过来毒打一顿。

他瞥见被他撕成破烂的日记纸片,眉头微皱,爬了过去,捡起其中一张。

薄唇轻颤,但一如死水的俊眸却好像注入了新的生命,温情了几分。

那是日记本上的最后一页。

窗外夕阳缓缓西坠,余晖洒在那个正倚墙浅睡的年轻男子身上,充满了动人的光泽。而他好像看到画面在延伸,慢慢地以金色铺成出一位病床上的老人正拿着铅笔在本子上轻轻描写……

尾声

当第一缕晨曦从窗户透射进屋的时候,他便清醒地睁开眼睛。

昨夜仿佛是一场梦。

梦的场景转换了太多,每一个场景里都有辰辰的影子。他会因为泪水滑过她的脸庞而心痛,会因为笑容闪过她的眼眸而心悸,看着她冲他露出心疼的表情,他突然会有一种未来还有值得期待的真实感。

他翻身下床,走出房间,嫒辰正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一手挂在沙发靠背上,一脚垂在地上,睡姿……根本没有任何美感可言。林练文转了转眸子,拿起放在茶几下的鸡毛掸子,在嫒辰的鼻子底下撸了撸。嫒辰忍不住瘙痒,连连打了三个喷嚏,她不堪其扰地转身把脸埋在抱枕下继续睡。

林练文憋着笑,依着她娇小的身子坐下,一手温柔地拂开披在她娇颜上秀发。

心轻轻一动,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红润的脸颊,沿着小脸吻至唇角,一旦引发压抑的欲念,他便情不自禁地想再吻一秒、下一秒。如果不是嫒辰突然张大了两眼,直愣愣地盯着他的额头,他甚至都没法发现自己已如此难以控制。

“你醒了?”他抽身离开沙发,镇定地问道。

“呃……”脸红的人居然是嫒辰,她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捂着跟红屁股似的小脸眼神游移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林练文。

“你先去浴室洗漱一下,我去做早饭。”他淡淡地说道,白皙的脸庞上毫无异色。但是等他转身走去厨房的时候,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勾到落地灯的电线,强大的拉力让落地灯迅速朝茶几砸去,茶水与碎片落了整个地板。

林练文手指点了点僵硬的唇,又指着那一摊狼藉,讷讷地诡辩道:“这,我早就想换一个落地灯了。”

嫒辰顿时满面黑线。你想换落地灯,就要用这么大的动静让它阵亡吗?望着惨烈牺牲后得不到主人祝福的落地灯的尸体,嫒辰只能默默地请它安息吧。

低眸与她对视一眼,视线一低,瞥至她的唇边,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吻迹,他的脸立即有一种快要烧起来的羞恼感觉,他掉头就走进浴室。

嫒辰丈二摸不着头脑。

过不了几秒钟,林练文就红着一张脸从浴室走了出来,但是他还是很想维持他的镇定,于是就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很贤妻良母的样子道:“牙膏我已经帮你挤好了……”

“你到底要害羞到什么时候?”她羞愤地问道。他这样抢风头,害她都没办法表现她小女生那不甚娇羞楚楚可怜讨人喜欢的模样了。

林练文嘴角狠狠一抽,“我没有。”

对,他没有!

“不过其实你害羞的样子还挺……可爱的。”虽然没有她可爱。

“我没有……”

“安啦,我知道自己长得怪可爱的,你会情不自禁也是理所当然的。”唉,没办法跟他比纯真的她,只好从另外一个角度安慰自己。

“我没有……”

“我习惯了啦。钱少乐也常常会情不自禁……啊……”她猛地被紧紧地抱了起来,被迫与盛怒的他四目相对。

“辰辰,我不喜欢,我真的不喜欢。”心口一阵醋意呛来,他极力压抑沉着嗓子强调给她听。

灿眸如烟绮丽。

她笑意融融地捧起他的俊脸,落下温柔一吻。

我爱你。

有时候并不需要言语来证明,看你在情海为我挣扎,我便知道你已经深深爱上了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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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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