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林杰疑惑地看着穆初辰，又疑惑地看向穆海。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冷言被罚，然后被逐出穆家，既打了穆初辰的脸，到时他这位四少爷随便耍点手段也能将无家可归的美人轻易弄到手，简直双赢，难道不是完美结局吗？
穆海已有不安，但还没来得及发问，旁边一位白发苍苍的族老突然开口了：
“穆初辰，你将我们一一请到刑堂，有什么冤屈要申诉，可以直说了。”
穆林杰眼睛一瞪。
穆初辰请的？
不是海叔预先安排的吗？
他下意识转头，结果发现穆海对着他露出一个苦笑。
穆林杰瞬间脸色一沉。
穆初辰安静地抱着瘫软无力的冷言，根本不敢动一丝一毫。
“炎叔。”他求救般地朝后方人群喊了一声。
穆家大总管贺炎赶忙跑了出来。
贺炎追随在穆天钧身边几十年，是穆天钧最信任的人，也是从小看着穆初辰长大的，由于他并未娶妻生子，所以对穆初辰犹如对自己的孩子一般，甚是宠爱。本来他那天从穆初月口中得知穆初辰此次回来受了伤，还准备过几天去看望的，不曾想今日突然收到穆初辰的传信，让他去刑堂做公证人，他一头雾水，以为是这位小少爷闯了祸需要他去求情，当即马不停蹄地赶到刑堂，谁知就见到了满院的穆家高层，竟是准备执行最高等级的审讯。他知道刑堂规矩，一进屋就安静站在一边，没有出声，心惊胆战地看完了整个过程，直到穆初辰喊他，他才回神。
贺炎蹲下身，先出手点住了冷言身周四处大穴封住血势，然后小心翼翼地从穆初辰手中接过这具薄弱的身躯，手掌淡淡雾气涌出一缕缕传到冷言体内，以真气替她稳住伤势。
看着好端端一个闺女被打成这样，贺炎也是怒火狂飙，心如刀绞。这个小丫头还是他亲手从穆初辰母亲手中接过，并由他带大到懂事的年纪，然后才转交给穆初辰的，多少也算是他养女。
当时，穆初辰的母亲才刚刚诞下穆初辰，恰逢穆家生死危机，最后她自愿为穆家而死，只留下三个从娘家带过来的女婴，是留给穆初辰唯一的遗物。可想而知，她们三个对于穆初辰来说有多重要，不仅仅是三个丫鬟，更是寄托着母亲的爱意和眷恋。
而现在，这份礼物被人摧残，不说穆初辰能不能忍，就是爱女心切的贺炎也快到了爆发的地步。
“丫头交给我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见穆初辰有些担忧，贺炎出声安慰道，还有意无意地冷冷瞥向穆林杰。
穆初辰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冷言。
决然起身。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他身上有了一些变化，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出来。
院中清风拂过，穆初辰鬓发飞舞，衣角猎猎，他向十位族老躬身行了一礼表示之前未回答他们问话的歉意，然后才转向穆林杰，平淡道：
“我的侍女得罪四哥，已受严惩，可四哥就真的什么错也没有吗？”
穆林杰努力保持镇定，眯眼说道：“六弟什么意思？”
“我这丫鬟身上可有不少淤青，是四哥造成的吧。”
“是又如何？”穆林杰哼笑，不屑道：“她敢拘捕，我便出手拿她，对她小施惩戒，也算罪有应得，可惜最后还是被她逃了去。”
“呵呵，我怎么不知道四哥什么时候也成了执法者了？”
“我……”穆林杰张口错愕，无法解释，顿时恼羞起来，“六弟，你休要胡搅蛮缠，我身为堂堂穆家四少爷，见到违反家规之人，难道还要放之任之不成？我拿她去刑堂，本就义务所在，何错之有？”
“义务？”穆初辰冷笑，随后看向穆海，高声问道：“海叔，穆家除执法者外，其余人可有强行抓人的权力？”
穆海苦涩，“没有。”
“穆家的少爷呢？”
“也没有。”
“谢海叔。”穆初辰含笑点首，转头再次盯住穆林杰，“四哥也听到了，就算是少爷也无权强行抓人，可你却不仅对我的侍女步步相逼，还出手打伤了她，这难道是一句简单的义务能解释的？莫非，你是觉得你爹身为刑堂掌管着，所以你能拥有特权？”
“穆初辰，你放肆！”穆林杰怒喝，超前踏了一步，显些暴怒想动手，可在周围六名先天境突然散发的威压下，他瞬间浑身冰寒，怒火秒熄，意识到现在的场合，再不敢激进。
但他语气仍旧有些发寒，“六弟，就算我做出了超越自身职责的事，按家法也不过是关几天禁闭而已，你需要如此报复诋毁我？”
“慢着。”穆初辰朝他伸手，笑道：“我可没说过要关你禁闭。”
什么意思？
正在大家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穆初辰突然对着堂屋中的素衣女子说道：“祀女姐姐，烦请将家法最后一条读一遍。”
最后一条？众人疑惑。
家规最后一条似乎是十八年前穆初辰母亲身死时经过全族大会商讨加上去的，有些人都快忘了，只有少部分人露出惊恐震撼的表情，猜测到了什么。
堂中的素衣女子点点头，将书籍翻到最后一页，诵读起来：
“家法第二百二十三条，穆家任何人未经允许擅闯梧桐院者，打断双腿，逐出穆家。伤害穆初辰者，十倍偿还，逐出穆家。损害穆初辰利益侮辱其尊严者……”
读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语气变得不自然，“废除武功，逐出穆家。”
“嘶！”听到最后一句话，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已经隐约知道了穆初辰召他们来的目的。
他们不敢置信地望着穆初辰，看着他平淡若无其事的笑容，浑身发寒。
他们本来以为穆林杰为了区区一件小事大动干戈，已经做得很过分了，却不想穆初辰的勇气才是大到了天际。
穆林杰此时虽没能明白，但也察觉到气氛变化，他警惕地盯着穆初辰，“你什么意思？”
穆初辰淡然道，“冷言是娘亲特意留给我的，是我宝贵的财富，可你却无缘无故出手伤了她。你可知，你伤她便是损了我的利益，你伤她便是辱了我的尊严？”
“是她先对我无礼！”
“可她已经按穆家家规处置了不是吗，该是七十棍就是七十棍，我可一句情都没求，众位也有目共睹。但毕竟一事归一事，冷言已经依法审判完了，现在该轮到四哥了吧。”
穆林杰若还不知道穆初辰的想法，那他也太愚蠢了。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打死他都不信穆初辰竟然敢对他出手。
不仅是穆林杰，现场包括十位族老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愣神，脸上丰富多彩，注视那个风轻云淡的青年，无法相信他真的要玩大的，做出那手足相残之事。
“为了拖穆林杰下水，宁愿牺牲自己最亲近的侍女，目睹她受酷刑也不求情，断了穆林杰可能会向别人求助的后路，这个六少爷当真好狠的心，此子绝对没表面看上去那么毫无威胁，不可小觑。”有人心中震惊，暗中留了个心眼。
“虽然穆林杰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二人毕竟是同族兄弟，穆初辰为何要做得这么绝？”也有人疑惑不解。
穆林杰终于认清了事实，他胸口起伏，双目通红，“六弟，你是认真的？”
“家规至上，怎能儿戏。”穆初辰淡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你！”
“初辰，你看……”穆海见状况有点脱离控制，不禁想对穆初辰说什么，可立马被穆初辰打断了。
“海叔，家法难道只是对冷言这样的下人有效？对穆家少爷却如同废纸？”
“这自然不是，家法之下人人平等，无人能有特权。只是……”穆海还想替穆林杰说话，却再次被穆初辰打断。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四哥伤我侍女，损我利益，辱我尊严，违反家规，当按实处刑。况且海叔，刚刚冷言受刑时，你貌似一句话都没多说吧？”
这话极具讽刺意味，穆海心中有些恼怒，但也再不敢表现出来，否则就真坐实了包庇之心，有损他公正无私的威名。
可穆林杰毕竟是穆天煞的儿子，真要废掉武功，逐出穆家，恐怕也没人敢去这样做。
“族老。”穆海无助地看向十位族老，想寻求他们的意见。只要是他们做出的决定，连穆天煞都没办法反抗，倒时穆天煞也就不会怪罪到他身上了。
十个老头早就心通多年，一个眼神就能知晓对方心意，所以他们互相观望，眼神闪动，开始交流起来。
一时间，院落无声，只有几颗脑袋左右转动，用眼神交流。
其他人屏住呼吸，全神贯注，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情，有族老脸上在犹豫，有的生气，有的忌惮，有的坚定，根本看不出什么结论来。
穆初辰也不急，负手而立，闲情逸致。
他看了一眼贺炎怀中凄惨的冷言，心中更是坚定。
今天，无论如何，穆林杰必废丹田，逐出穆家！
他知道，这个过程绝对不会轻松，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来。
一个穆家最让他感到棘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