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太祖打下江山以来的二三十年间,云朝的经济迅猛发展,先后让包括南原和北原在内的十数个政权俯首称臣。待到了第二代皇帝永义帝时,云朝先后吞并了好几个小国,一跃成为天下国土最辽阔的国家。只可惜永义帝膝下子嗣不如太祖那般众多,寿命也不如太祖那般长。是以当今永顺帝登位时,年仅十一岁,由其舅曹翰担任摄政王,代理国事,约定圣上十八岁时交还大权。
春闱将至,摄政王早朝时与各大臣商议此事,圣上时年十六岁,坐帘后听政。
摄政王端坐朝堂右首,右手覆上扶椅上的凤头,面朝群臣,问道:“阮尚书,此次春闱你可安排妥当了?”
此言一落,一绯袍大臣出列,头戴乌纱帽,身穿团领衫,腰束花犀,手执象牙笏,身体略微前倾,显出恭敬的姿态。他朗声道:“禀摄政王,春闱一事臣从年前就已差人办理,今已准备妥当,只待万千学子参试便可。”
摄政王抬手抚须,道:“阮尚书果然一心为国,此事还需阮尚书同礼部各臣多多费神了。”
阮尚书连声应道:“是,臣必定办好此事。”说完,他退回队伍中,稍垂首,神情平淡,举止端庄。
摄政王又唤出一臣,绯色长袍,腰系金荔枝束带,手持象牙笏,如前一个一般举笏而立,神情恭敬。
还未及摄政王开口,朝堂首位便传来一道声音:“堂下可是危将军?”无疑,此话出自少年天子之口。
“正是臣下。”危将军说道。
“还真是!”皇帝惊喜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群臣可从幕帘处看见皇帝歪躺在龙椅上,“朕已许久未见爱卿了,快上前来,容朕瞧个清楚!”这语气带着几分轻薄,群臣相觑无言。
危将军也竟然果真依言上前,站定。
皇帝又出言道:“爱卿快快抬起头来,你这般低头叫朕如何看得清楚?”
危将军也就依言抬头,相貌端正,面上无须。
皇帝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危将军也就抬了好一会儿的头。
这一会儿之后,只见垂幕后的皇帝,伸了个懒腰,伸手撩帘,不知怎的,撩到一半又收回手去。
只听见皇帝说道:“小德子,还不赶快给朕整理袍子?看衣摆这儿,都有褶子了,你难道想让朕就这么出去见朕的臣子们?”
小德子吓得一哆嗦,立马用公鸭嗓应道:“是,是!”说着,便立马为皇帝整理衣冠。
不多时,皇帝走出帘子,在高危将军一级的台阶上站定。
天子正值少年,身量正是拔高之际,头束金冠。因其母曹太后容貌姝丽,是以皇帝之容多了阴柔之气,虽是俊美无双,却少了帝王的威严。一身明黄龙袍,更是衬得皇帝气质高贵。
皇帝仔细端详了危将军好一阵,突然咧嘴笑道:“危将军面上怎的不长胡子?”危将军开口欲答,又见皇帝转身朝后看,说道:“你看,小德子脸上也没长胡子呢!”说完,皇帝又转身看向危将军。
此言一出,小德子面色惨白,猛然跪下,双膝在铺着厚重地毯上磕出了沉重的响声,“奴才不敢!”
危将军锐利的眼神直直射进皇帝眸中,皇帝好似浑然不觉,继续说道:“将军这般看着朕干嘛?莫非是朕说错了?”说完,皇帝又转身对小德子招了招手,说:“朕又没叫你跪,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快起来!”
小德子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正欲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又看见危将军的眼神,脚下一软,又重新跪倒在地,叫道:“奴、奴才不敢!”
皇帝皱着眉头看小德子,有些不高兴,骂道:“你这孬货!你有什么不敢的?快起来!”
小德子的身体向筛糠一样抖个不停,嘴里还是答道:“不、不敢......”
皇帝气得跺脚,双手叉腰,对小德子喊道:“你若是还不起来,朕就......就把你丢出去喂狗!”皇帝气得满脸通红,见小德子还是畏畏缩缩地抖个不停,竟然夺了危将军手中的象牙笏,上了台阶,嘴里喊道:“你区区一个奴才,竟然敢不听话,看朕不打死你!”
直到这时,方才一直未出声的摄政王开口喝道:“皇上!”
皇帝的身子猛地一缩,手中的象牙笏也落在地上,立即有太监捡起来递给危将军,危将军便退下立定。
皇帝拱手作揖,唯唯诺诺道:“舅舅,侄儿......侄儿知错了。”
见皇帝此番动作,摄政王立马避开此礼,紧接着又回以一礼,语重心长地说道:“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怎可向臣行礼?再者,朝堂之上无舅侄,只有君臣,皇上可要记住,今后切不可再当着众臣之面称臣为舅舅了。”
皇帝听了摄政王的教导,正欲回以一礼以致谢,一揖作到一半又赶忙收回,“侄......朕知道了,多谢摄政王教诲。”
摄政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皇上可还有事?无事便可退朝了。”
皇帝听了这话,立马说道:“好啊好啊,那就退朝吧,朕还约了祎韫一同蹴鞠呢!”抬眼又触及摄政王威严的目光,立马改口道:“朕是说,朕还要去向老师请教学问,无事便可退朝了。”
摄政王点点头,说:“退朝吧。”
便有太监尖着嗓子喊道:“退朝——”
皇帝见退了朝,正欲迈开步子去找祎韫蹴鞠,却又听见摄政王的声音,“卫太师,皇上说要向你请教学问的,你就随皇上一同去吧。”
便见有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出列,巍巍然施礼,应了声“是”,便随着众臣一同下去了。
皇帝面露苦色,但又不敢太过形于色,只好随着奴才们下去了。
——
出了议政殿,官员大多聚团而行,只少数几个单独行走,方才在朝堂上回话的礼部尚书阮桓昀便是其中一个。
只是今天,这往常的习惯被打破了,阮尚书的身边多了一个人——危将军。
阮尚书拱手行礼,道:“不知危将军今日怎的与我并肩而行?”
危将军回礼,开门见山道:“阮尚书觉得,今日皇上首次听政,如何?”
阮尚书一笑,说道:“危将军这话的意思我听得不甚明白,皇上听政又怎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可随意评论的?将军可不要妄言才好。”
“阮尚书,你可是聪明人,怎么......”
阮尚书及时制住他的话头,说道:“将军,这世上比我聪明的人多了去了,又怎么轮得着我来领这个聪明的名头?将军如今立宅京都,还是快些回府吧。”说完,转身而去,留危将军立定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