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将酒壶接过,随即转手交给伙计,面上慢慢浮现客套的笑意:“这位姑娘,可惜来得早了些,我们东家在河间府有两间酒庄,今天晚些时辰,庄子就会把新酿制的一斛春送到了,这酒甘香清冽,回味绵长,乃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呢。”
那青衣女子羞涩的笑了一下:“多谢掌柜的。我家爹爹爱酒,有空时,小女子会多来帮衬。”她问过价钱后,把手里的碎银子交给掌柜。
掌柜的点点头,不再言语,片刻后,伙计将那打满酒水的酒壶送上,那女子微笑谢过,接过酒壶,转身出门,向左而去。
方宁欢看了看那女子的背影,再看了眼若无其事的掌柜,心里知晓,此处应是惊雷在保定城的分舵了。
却在此时,一个邻座的中等身量酒客,往客栈柜台前抛了一锭银子,却匆匆离去。细辨其离去的方向,却正是跟着那女子去的。
不知为何,方宁欢总觉得有不妥之处,为何这男子走得如此匆忙,又象是跟着青衣女子而去?
她看向客栈柜台,却又一怔,掌柜不知何时已是消失了。
再过得片刻,一个瘦小汉子匆匆从客栈后院出来,一边走着,一边用肩膀上搭着的汗巾擦拭着额头。
看他在客栈门前辨认一下方位,就径直向左边抬腿迈步而行。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方宁欢垂下眼帘,若是猜测不错,那这瘦小汉子也是分舵中人。如此看来,刚才那酒客,应是有蹊跷,那瘦小汉子追着跟出去,想必也是提防他对那青衣女子存心不利。
好一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再回过头时,阿宁又是一怔,不知何时,那掌柜的又出现在柜台前,面无表情的一边翻账簿,一边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慢慢抿口茶,阿宁这才发现,另一桌的小官人也同时举起茶杯,眉开眼笑的向她遥敬一杯,那样子,真是。。骚包得很。
阿宁面容娇羞,脸上慢慢渗出粉红颜色,越发显得娇俏可人。只是,慌乱之下,那杯茶却被当作酒水一般,咕嘟一声一口吞下。
青玉暗地里翻翻白眼,真是的,这秋波好象不要钱似的,明着送来送去,也不考虑一下旁边的人是什么想法,大庭广众啊,小姐。。
月夜。
明月高悬,风吹,云动。
但远远看去,反而却象是那明月在云层中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青玉一脑门官司:“小姐,你把好好的布料裁下来老大一块,到底是要缝些什么呀。”
阿宁娴熟的飞针走线,一边信心十足的说道:“急什么,快好了,等我缝好之后,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青玉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喃喃自语:“奴婢看得出来才是怪事一桩呢。”
掩口已经来不及,阿宁虽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还是狠狠的斜睨了青玉一眼:“是谁和飞雪一起给我鼓劲,说我绣得越来越好的?”
青玉讪讪的笑道:“那个。。奴婢刚刚就是一时口快,老眼光,老眼光。。”
阿宁哼了一声,手下越发的快起来了,嗯,就快好了,再绣完这对眼睛,就大功告成。哎,没办法,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做得毫无瑕疵,单单这针黹功夫,自己老是做不好,看来,老天爷还是持平的,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无缺的人儿啊?
想到此处时,门外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阿宁心跳快了两下,停下手中针线,掠掠自己的发鬓,然后看向房门处,青玉一边应门,一边起身去把门打开。
来的是秦嬷嬷。
阿宁略松口气,虽有点失望,却还是满脸欢笑,举起手中的布料说道:“嬷嬷来得正好,快帮阿宁看看,这布饰绣得可好看?”
秦嬷嬷略施半礼,随即笑着说道:“见小姐房里还有灯火亮光,老奴过来看看小姐。。难得小姐愿意在刺绣上用功,定是绣得不错.”
拿过这长条形的布条之后,秦嬷嬷呆了一呆,随即面有难色,一双眼已经是瞟向一旁的青玉。
青玉此刻也是眯缝着眼,运足目力在分辨,这布条上究竟绣的是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青玉面无表情的说道:“嬷嬷,小姐这几只猫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委实是绣得太好了。。”这几只猫实在是。哈哈哈。青玉憋得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秦嬷嬷一边微笑,一边点头:“哎,嬷嬷人也老了,眼神也不比从前了,这几只小猫确实绣得不错,小姐的针黹功夫见长了啊。。”
阿宁咬牙笑道:“是么。。”
呃,好想大叫几声,出出心中这口闷气,你们什么眼神,人家明明绣的是几只猛虎!
看着阿宁面色不对,嬷嬷赶紧转移话题:“呃,小姐,这不长不短,不宽不窄的,绣完是做什么用哟?”
阿宁一听,含羞一笑,眼神发亮,继而扭捏说道:“哼,你们明天就晓得了。”
秦嬷嬷和青玉交换一下眼色,得,不用等明天了。
出了阿宁的房门,秦嬷嬷却被守候多时的刘管事截住了。
客栈一楼。
刘管事挥退了店小二,给秦嬷嬷斟上茶水,秦嬷嬷连忙谢过。
“秦嬷嬷,眼前那小官人。。”坐下来后,刘管事沉吟片刻,终究起了个头,话说了半截,却又停住。
秦嬷嬷应该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
秦嬷嬷略点点头,却是拿起茶杯,细细喝起茶来,仿佛那几钱银子一两的劣茶,是如何了不得的美味一般。
刘管事叹了口气:“我们受老爷和夫人重托,一路护送小姐前往江南完婚。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故,可如何向老爷夫人交待。。”
片刻之后,秦嬷嬷终究缓缓开口:“据我所知,老爷夫人只是极为看重那谢家郎君,并未真正交换文定。。”
刘管事心中一惊,不知秦嬷嬷为何数日之间,态度迥异,遂是面色凝重的说道:“嬷嬷,这自古以来,婚事都由不得儿女做主,祖家那边,太老爷和大老爷,可都是拿定了心思,要和谢氏结下这门亲事了。您也是家中的老人了,这大事上,可得拿捏清楚才是。”
秦嬷嬷茶杯见底,自己拿过茶壶,将茶水添满,刘管事并无动作。
一时无话。
半晌之后,刘管事:“为今之计,是定要和小官人他们分开行走才是,否则,这一路上。。”这还没几天,小姐和那小官人就有些不清不楚的样子,若是落在有心人眼中,小姐的闺誉,可就难保了,至于和谢氏的婚事,就更是镜花水月,无从分晓。”言罢轻吁口气。
秦嬷嬷放下手中茶杯,看着这白胚青瓷杯子,良久,她抬起头,从容说道:“刘管事,你我对老爷夫人,对方家上下的忠心,一般无二。但您也知道,女人这一辈子,最难的,就是嫁个真正称心如意的郎君。。”
顿了一顿,她又接着说道:“您是晓得的,我终身不嫁,亦无所出,方家这四个孩子,就是我自己的孩子一般,尤其是二小姐。。只要她真的愿意跟那小官人好,那小官人也愿意和她终老,白首不弃,我就愿意豁出这条老命,为二小姐杀出条路来。”
秦嬷嬷这番话,实在出乎刘管事意料,一时之间,他目瞪口呆,无以言表。
看着秦嬷嬷坚定的眼神,刘管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