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快过年了,段林看着卧室台几上摆着的那对戒指,本来计划着年前送出去的,可已经腊月快过了一半了,年龄大的老人家都已经置办起年货了,那对戒指还孤伶伶地摆着,不知何时在能套在主人的手上。只不过现在的他连触摸它们的勇气也没有。最近不知为何她的电话也少了,让他时刻提心吊胆担心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他相信米雅一定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林艺。
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他现在做梦就是她伸着手指责着他什么,再就是她将那枚戒指给远远地扔了出去,反复循环。打电话给她,声音并无异常,只不说受了一点小伤,尾骨裂开,现在在家休养,年可能也要在玲子家里过,让他安心就是了,见面怕要在年后了。虽急她受伤,但更怕见到她的手足无错,她那么敏感,他也没信心演好一个背叛男,年后见也好,思绪稳定了可以想着怎么说了,新年新气象,都会有一个新的开始的。
“咚”的一声炮竹的巨响惊醒了正陷入沉思的林艺,小城市的年往往来得比大城市早,距年还有十多天,迫不及待的人们已经提前迎接年的到来。
“有什么高兴的,不光是又长了一岁,也是距离阎王爷更近一步而已。”林艺趴在床上,手里握着一本书。胳膊举得酸痛,书却还在那一页未翻。她并未去玲子家,她也没告诉玲子自己尾骨骨折了,玲子也只当她是去找段林了。
“很爱他吗?还是真的很信任他?”遇到狗血剧般的事情,接到他的电话竟也能心平气和,她也是实实在在的佩服自己。不过也好,自己不是从来都没对这段感情有过更大的期盼吗,即使他说要交往,即使他不停地说着爱,自己心里总有一个城墙防御着,现在的情形只不过是正在大冷天吃着热热的烤红薯,忽地被人凭空抢走,嘴里还嚼着甜渣,手里却空空的茫然而已。
大年二十八,段林录制完电视台的综艺已经凌晨一点,而迷失酒吧仍旧人声鼎沸,人们都想着在年前最后尽情的狂欢。陈宁他们已经喝了不少,见到他来,直接拿着一大罐啤酒递给他。“来迟了先罚一杯。”
“不喝了,我就是来坐坐。”他对酒现在莫名抗拒。
“还没结婚就像被老婆管住一样,怎么的还婆婆妈妈的,来酒吧你不喝酒,你干什么来了。”陈宁站起不由分说将酒硬塞给他。
“你也少喝点,大过年的大家都注意安全。”段林喝完将酒放下,扶着已摇摇晃晃的陈宁坐稳。
“兄弟,喝酒就要畅快,这酒啊,让人快活似神仙。”陈宁又给他倒起一杯。
段林蹙着眉噙了一口咽下去,酒带给他的愁结他可领教够了。
“今天好好喝,结了婚就没什么好日子了。”陈宁自顾地大口地灌下一口,“你小子,是不是得了婚前抑郁症,怎么愁眉苦脸的。”段林听了默不作声,不知不觉又一杯喝了进去。
“陈哥,你说这喝了酒做错的事是错事吗?”段林问,男人在酒后犯错的问题上应该是一致的。
“只要是错的,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是错的,要不酒驾要被判刑。”陈宁喝多了,是非还是分的清的。
“非意愿犯下的错,会不会被原谅。”段林此时像个无知的孩子,来请求大人的认同。
“你小子犯啥事了,一副怂样,出轨了?”陈宁打笑道。
“没事,你真要出轨了米雅肯定也会原谅你,她看你的眼神就都是爱啊。”陈宁打着哈哈。
“和她没什么事,别胡说。”想到米雅他心烦地闷了一大口酒。
“小子,男人年轻拈花惹草不要紧,关键是要瞒住。”陈宁一副老手的模样。
段林想起林艺清透的目光,即便你不说,她好像就洞悉了一切。
“关键还是要爱你,那还什么错不能原谅。”陈宁朝嘴里扔了一个糖,醉眼朦胧地递给段林一颗,“来,兄弟,吃一个。”
段林摆摆手推辞,“我不喜欢吃。”
陈宁也没再推让,将那颗糖又扔进了嘴里,举起酒杯站到桌子上大声嘶吼着,“兄弟们、姐妹们,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开心的,不开心的,喝了这杯酒就都翻篇了,明天又是一个美好的明天。”众人举杯呼喊着,人们撕裂一般地叫嚣着。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段林摇了摇醉得发昏的头,看着一众兄弟都已东倒西歪趴在了沙发上,只有音乐声还震耳欲聋地响着,舞池里人们如群魔一般疯狂地摇摆着。
“我走了,我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他朝睡得流口水的陈宁打着招呼。明天,想想明天,应该已是今天了,今天不管怎样一定要去见她。没听见陈宁的回应,他也不再理会,跨过横七坚八的腿准备出去,忽然间白光耀眼,酒吧的白炽灯全部打开,人们都呆呆地站在地上遮着眼避免强光的直射,日光灯的照射下酒吧里的人都看着面色惨白,犹如鬼魅。
“警察,不许动不,举起手来。”话筒传来的一声嘶吼如平地惊雷。
熬了一个晚上,林艺将前段时间趴着养伤写得网文奋力地赶出来,忙完向外看着阴沉天色揉揉发硬的肩,滚回床铺裹紧被子打算睡个懒觉,今天周末不用早起,可即便眼酸得睁不开,头脑却清晰得不肯就此睡去,翻来覆去将床单都快推到了地下也最终是被清醒击败,平躺下睁开眼睛望向房顶,想着再将刚完的文想一遍看哪里不足,可胸部却如巨石压迫一般沉重。
“唉”,长叹一口气坐起来,只希望下一个夜晚能够睡得好一点,她最近失眠,要么不能早早入睡,要么在半夜惊醒无法再入睡。起来到卫生间冲了一下脸,看着镜子中头发蓬乱,脸色浮肿的自己,无一点点神彩的眼自语道,“如果这个模样出去,扮鬼也应该不用化妆,完全本色出演。”用手指指镜中的自己,“睡觉是女人最大的美容,再不睡,和儿子出去就要被人喊奶奶了。”
正刷着牙,门铃叮叮响起,“这么一大早会是谁,周末扰人清梦,无喜便有忧。”门铃更急促地响着,心里忽然一紧,她快步走向卧室打算脱掉已几天没有换过得睡衣,边脱边大声问,“谁呀?”“我”门外大声回答,她停下手,慢吞吞地将睡衣重新套回身上,慢悠悠地走出去开了门。
“大周末的你也不让我好好睡个觉,我昨天熬了一晚赶稿。”她打个哈欠没有看来人,慢吞吞慢走回客厅。
“你又把手机关了。”玲子面色惊慌地跟在她身后。
“我哪也不去,只想好好的睡一觉,睡一觉年就过了完了。”自从她离婚,每到过年玲子必邀她去自己家,想着这次也一样。”
“是我眼瞎了,看错了人,还站他的队。”玲子突然涨红了脸激愤地说。
她神情恍了一下,仔细再一想,自己好像还并未将米雅说的话给玲子说过,即使在亲密的朋友,也有难以启齿的事情,难道这事也最终也爆出来了。想到米雅给她看的照片,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回应玲子。
“也好,也好,幸亏暴露的早,这艘贼船还没开远,你还游得回来。”玲子自我安慰地抚了抚胸口。
“什么事,什么暴了?”林艺压了压心口的郁气。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她想装作不知道。
“说的应该是他。”玲子将手机递给林艺,“你看报道还只说段某,脸上还打马赛克,娱乐圈姓段的能有几个,不用看脸我也一下子认出他是谁了。”
(北京警方年前整顿京城娱乐场所,在迷失酒吧查获摇头丸等毒品,涉案人员有娱乐圈段某等人。)新闻配上图片,一些人脸上打着马赛克戴着手铐被押上警车的镜头。
“别看了,化成灰也能认出来。”看着林艺脸色忽然变成青白色,玲子一把抢过手机。
忽地喉头一阵刺激,她狂奔到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就如当年怀孕初期一样,只是那时呕吐着,虽难受但心里甜,现在好像腹内有什么肮脏的东西要翻倒出来,吐了一阵,也没吐出什么。
玲子围着林艺团团转着,轻轻拍着她的背,“吐吧,有什么都吐出来,这辈子也没碰见这么恶心的事了,你就当踩着狗屎了。”
“我没事,昨晚赶稿没吃东西,刚才又喝了点冰水,胃受刺激了。”她拉着玲子的胳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犯不着为那种烂人难受,他就是一个人渣,娱乐圈太黑,彭来也和那圈子靠得太近,也不要太相信了。”玲子恨乌及乌,想到娱乐圈的娱字就一阵咬牙切齿。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她已经准备好承受了,哪知事情的扭转还是让她猝不及防。
“你有什么错,你离那么远,你能看得上还是能管得着,这酒吧是你说的那个吧,你早说过那个地方乱糟糟的,是他不听,再说,他吸毒的事说不定早有了,只是瞒着你罢了,他就是一个烂人。”如果段林现在出现,玲子可能扑上去将他掐死。
“我怎么没有发现。”林艺抬起头看向窗外,眼神空空继续说着。
“你别自责了,谁这一辈子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如果我可以早点发现,是不是就可以阻止他,如果我像他说的留在北京陪他,都是我不好。”
“你别说了,别说了,大过年的我们不要想这些烂事了,把他忘了,过了年我们重新开始,那个我给你介绍过得语文老师还老念叨你,他还没找到对象,只要你愿意,他肯定没问题,那烂人就让他把牢底坐穿。”玲子快速地握住她冰凉的手。
林艺轻笑着看向玲子反握住她的手,“我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们离过婚的女人你又不是不懂,哪会那么轻易相信谁,轻易爱上谁,我们永远都留一手。”
她被自己说的留一手这个词给莫名逗乐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好好,那就好,我们再找更好的。”玲子喉头微哽。
“对对对,我值得更好的男人。”林艺擦掉眼角的泪花忍住笑。
“走,年三十,去我们家过年,人多热闹。”玲子站起来到卧室去拿她的外衣。
“我不去,我今年要和儿子一起过年。”
“你和他爸说好了?”玲子看了看她空空如也的厨房,没有一点过年的年货。
“嗯。我现在去超市买东西,你走吧,我洗一下就出发。
玲子担心地看着她,林艺很能忍,即使最好的朋友也不会轻易把伤口示人,但最终她也会静静的挺过去,让那些过往结成了硬疤。
玲子轻轻关上门走了,林艺准备穿外套的胳膊竟连抬都抬不起,衣服顺着手滑落到地下,她双腿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坐在了地下。思绪太乱如一团乱麻,想要从中找出一个线头太难线,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怎么办,像纠结人类的三大哲学问题一般,她急需想要找一个答案,一个出口,一个方向。
头脑空白地不知坐在地下多久,被小钢炮的巨响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紧接着连串的鞭炮响起,“我不要一个人过年。”她急切地想,匆匆地拨通了电话,儿子并未要来和自己过年,她和前公婆相处不错,在离婚后儿子和谁过年的问题上她始终妥协于前夫,毕竟老人年龄大更加重视儿孙绕膝。可现在她不想一个人,她想在这个年三十和儿子在一起,非常迫切。
前夫听到林艺的提议轻轻地表示些许不满,但也同意了,毕竟夫妻一场,想着离婚这几年她一直孤单一人过年也是可怜,而且她对他的再婚以及生子从未怂勇儿子表示不满,只是尽心鼓励让孩子融入新家庭,她的一贯宽容让前夫没有坚持就同意了。
“妈妈,你看小妹妹。”小男孩并不知道多少人情世故,只是把自己开心的想拿出来与人分享。
“嗯,真漂亮,和你的眼晴很像。”手机中小女娃被小哥哥紧紧搂在怀里。
“对呀,大家都这么说。”看着儿子开心,她也强装喜悦着。
“要对妹妹好。”看孩子表情就知道他在那个新家过得很好。
“她长大了,我带她去吃肯德基、麦当劳。”把自己最喜欢的给妹妹,小男孩的心思单纯透明。
“那你就要多攒点钱才可以的。”
“我以后压岁钱都攒起来。”男孩好像在计划一个壮举一般。
“不用,妈妈给你钱。”她摸了摸儿子的头,给他最好的,也是一个母亲最大的心愿。
“妈妈,你看,这个演员吸毒。”儿子朝她挥了挥手机,她心咯噔一下沉了下。
“我们班女生都超迷他的,女人看见帅的男人就无法自拔了。”儿子似成人一般无奈地感叹了一下。
“不要边吃边看手机了。”她抢过儿子的手机放在一边。
“妈妈,这个演员不是演过你的戏吗?你看他像不像吸毒犯?”儿子睁大眼问林艺。
“只见过一面,没仔细看。”她低下头拔拉着饭菜。
“喔,我还想说你以后帮我要他的几张签名照回去送老师,看来不行了,现在网上都说要封杀他。”男孩可惜地摇摇头。
“你好好学习,不要胡想瞎想。”
“那肯定,好好学习考好大学,才不学这些人。”男孩表决心一般看向妈妈。
年真的是睡一觉就过了,虽然她只是看着熟睡的儿子一夜又未眠,今年和去年只是长了年岁了吗?还是又有许多未知的事情要改变着过去,她没有像现在这样忧思过未来,对于她来说,最害怕的就是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