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婚宴分为内外两席,分别摆在了正厅与后花厅,区别招待男宾与女客。
今日,除了永和大长公主称恙、越王赵溶闭关审卷,改由德贞长公主与越王妃代为祝贺之外,其余的皇亲贵眷、门阀世家们均前来道贺。穆王府中一时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庭烛满筵、管乐声声,就连无意中路过府门前的行人,也能听到从府中传出的欢歌笑语、闻到烈烈酒香。
穆王赵泫作为酒宴的主人,难得整晚都露着喜悦的笑容。只见他手中举着一盏清酒,从容自若的在各围酒桌间周旋应酬,言辞之温柔,形容之亲和更是极少得见,就连席上众人的各色要求,也无有不一。令那些尚存一丝理智的宾客们,颇为咋舌。
当中的主桌席面上,上首坐着晋王赵傅,往下依次是怀王赵沅、安王赵瀞、留王赵济、礼国公闵韬、魏国公段常俊、韩国公朱应启、建康侯明庭、淮阴侯蒋又春、昭阳郡马沈放、玲珑郡马曹宗,正正好十个人。
这桌上别人还罢了,明庭与赵济最是爱起哄取笑的。待赵泫到了这桌,只刚刚说了一句话,便被明庭灌了三大杯酒下去。唬得跟在赵泫身后,一直捧着酒壶的李敬与邵延自动躲得远远的,抵死也不肯将酒壶递给明庭。
明庭恼了,趁机一把揪住李敬的脖领子,嚷道:“哎,你这癞头小子,今日你家王爷大婚,哪能如此抠门,连个喜酒也不让咱们喝痛快了!”
“侯爷,您今晚自然是该喝痛快了算,要多少酒,小的们都只管供着。可我们王爷待会儿可还要入洞房呢,这万一喝多了,让王妃娘娘嫌咱们王爷酒气熏人,给从喜房赶出来,那小的该如何是好啊!您就心疼心疼小人,松松酒盏子,放我们王爷等下轻快的入洞房,可好?”
李敬一席话说的众人皆大笑起来,留王赵济一手按着酒壶,一手指着李敬笑骂道:“你个小猴崽子,今日借着你家王爷高兴,不与你计较,越发兴头的说笑起主子来了,看你家王爷明日给你一顿好板子吃!”
“你小子今日吃了几杯酒,就上头了,居然也敢拿我寻开心!”赵泫刚刚敬了晋王一杯酒,转过身佯做恼怒般冲李敬道。
李敬得了主人的训斥,脸上五官立刻拧成一团,委屈的道:“殿下,小的这是在帮您挡酒啊,您怎么还偏帮客人训斥我啊!唉,看来殿下有了王妃娘娘便不记得还有小人们了,邵延啊,咱俩还是别误了殿下的大事,自己个儿卷铺盖走人吧!”
李敬今日酒宴上当真是用尽了十分本事,这副委委屈屈的样子,使坐在周围宾客们都笑成一团。
明庭笑的掌不住,一盏酒都倒在了沈放的身上。那沈放莫名被浇了半身,哪里肯放过明庭,他只斟满一大杯酒,揪着明庭的衣襟就给灌了下去,把明庭呛得连连咳嗽。
“好你个小子,弄了半天你这是来替你家王爷报仇来的,看本侯怎么收拾你。”明庭抹了一把唇边的残酒,卷起衣袖抄起酒壶就冲李敬而去,揪着李敬将一整壶酒都灌了进去,这才善罢甘休。
他们几人且闹着的时候,赵泫已经走到了怀王赵沅的身后,他举起酒盏,面带微笑,半躬上身,颇为恭肃的道:“小弟敬二哥一杯喜酒,感谢哥哥先前帮我去郡主府下定、行礼,多有操劳。今日小弟大婚礼成,特向哥哥致谢”说完,他一仰脖就将杯中之酒饮尽,露出一个空空的酒盏向赵沅示意。
赵沅也毁了一礼,半含微笑的饮尽酒水,斜着嘴角道:“五弟不必客气,本王到底是做哥哥的,帮你过礼迎亲也是应当的。况且,你这桩婚事可是官家钦赐,一应的礼仪规制都由礼部和大内负责,如此荣宠尊贵,你还能想起来本王这个获罪之人,已然是看得起我了。”
葛常忆的案子里,赵泫到底出了几分力,不可能瞒得过怀王。官家又借着大婚这个契机,大张旗鼓的显露着对赵泫恩宠,无疑让赵沅对赵泫怨恨愈加浓重。这下,怀王赵沅就彻底相信,葛常忆的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是赵泫与官家联手做出来的好戏,只为坑他一个人。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想出这么完备的连环扣,赵泫在心中不能不佩服越王在权术一道上的精进。
“二哥这话可是折煞弟弟了。虽然当年弟弟没能亲见二哥娶亲时的盛景,可凭着父皇和官家对二哥的宠爱和信任,想来那一应的排场景象,一定比弟弟这几席冷羹残酒不知要高出多少。弟弟如今也不过是随着二哥行事,您又何必如此抬举小弟呢。”
看惯了赵泫伏小做低的样子,赵沅一时对他这不卑不亢的态度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联想到自己早前正是被他那胆小谦逊的模样给哄骗,大意轻敌,才丢了半壁朝堂,赵沅此刻的怒火实在是让他烧心难忍。
赵沅凑到赵泫身边,收起了故作温和的笑容,咬着牙根向赵泫的耳畔丢出一句话:“眼前得意需回首,莫待失意苦断肠。五弟若真是在效法哥哥,那可要好好珍惜眼前的光景,等来日失意断肠时,也好有个念想。”
赵泫听罢,眼中只划过一丝轻蔑,仍旧用温情喜悦的笑容向两人的杯盏中斟满酒水:“有劳二哥忧心,弟弟虽出身不高,却也不觉今日之景有几分得意。至于哥哥眼下这断肠的心情,弟弟来日未必有那个福气体会!”说完他轻笑着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赵沅的杯沿,依旧是一副满面从容的样子。
赵沅被他气得牙根生疼,恨不能将赵泫撕碎了事。奈何当下不好发作,只能含着一口怒气,吞下这杯喜酒。
喜宴直闹到外面敲了子时的更鼓,才渐渐罢休。
等赵泫喝的半醉,晃悠着的回到新房时,新娘图嘉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待她一觉醒来,外面已过丑时。
这整间新房依旧笼罩在一股令人躁动微醺的红光中,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就见赵泫坐在自己身旁,手中正拿着一盏青瓷酒杯出神端详,那温柔俊朗的侧颜,凝神注目的神情,使图嘉神思一下就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