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邈这番话倒是将赵沅的思路引到了另一个方向,他先前一直在算计着如何才能打击穆王,却忽略了同样有可能对穆王崛起感到不满的人,还有赵泽。
赵泽虽是赵沅从小就立志要取代的人,可他却经常会习惯性的忽视赵泽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细细想来,这也不是他的疏漏。毕竟赵泽自幼就被太后和独孤懿当做傀儡一般教养,从未显露出半点个人才能。加上先前他常年病着,在朝堂中存在感更弱,所以一直以来,在赵沅的谋划中就没把赵泽当回事,自然也不会去仔细研究这个对手的性格如何,弱点在哪儿。
可如今不行了,吴邈的话给赵沅提了醒,独孤懿的倒台都让这位曾经孱弱的官家现身幕前,他的心思、他的手段、他的一举一动赵沅都必须要了若指掌,否则像今日这样失控的场面恐怕还会越来越多。
“你说的对,现下这朝堂中,恐怕除了官家,也不会再有人比我还想清除穆王。真没想到,官家从来都是躲在独孤懿的身后的一个人,有朝一日还能有这般谋局的能力,实在是不能小觑。”赵沅自嘲着说。
“所以,石伦的案子大可交给官家去处置,不论是什么结果,总对咱们有力就是了。殿下您可要多花点时间,重新关注下宫里面的情形了,官家若想清除您和穆王扶持越王为储君,他们在朝中总得有自己的人才是。”吴邈今日在赵沅面前极为长脸,此刻心中极是得意。
赵沅心中自苦,为登上皇位他还要对付这么多困难,不觉打量了下眼前的两位臣僚,只见一个垂头丧气、一个自鸣得意,顿觉着前路慢慢,十分辛苦,一股疲倦之感不禁涌上心头。
官家今日散朝后特特留下了赵溶和张枫,君臣三人在文德殿的后殿中,细细复盘了一番方才朝会的情形。
“今日两件旧案重提,必是怀王从中布局谋划的。”越王赵溶首先下了定论,跟着他分析道:“众所周知,御史中丞葛常怀是怀王的人,这些年他帮着怀王除掉了不少独孤党的重臣,像这样指使人上告大臣,而后诬陷罪责的事儿,已然是轻车熟路。”
“至于大理寺卿薛诚,臣弟倒觉着他未必已倒向怀王,有可能只是在给怀王还个人情。陛下应记得,独孤懿尚在时,曾领东府抢夺大理寺的职能,致使大理寺变成了一个清谈闲养之地。而正是怀王将独孤志的命案交由大理寺审理,薛诚才得以在朝廷中崭露头角。这么大的人情,薛诚只有借着这个机会还了,才算是两相适宜。”
赵溶的判断立即得到了张枫的认可,他向官家略一揖手,道:“微臣赞同越王殿下的见解,可这当中有两点臣要加以补充。”张枫说着极为认真的看向赵溶,“其一,石伦勾结西凉,致使裕亲王和八万禁军命丧螺山,如此滔天大案是否是御史台诬陷,尚待调查。以臣之见,当年螺山之战本就疑窦丛生,当中内情极可能真的与守备西境的石伦有关;其二,大理寺卿薛诚的确出身忠耿之族,可时过境迁,他能否还如其父肃诚公一般刚毅无私,就要另当别论了。毕竟,肃诚公当年可正是为避免介入党争,才被贬至端州的。”
赵泽听完他二人的说法,心中可算是舒了一口气,颇为庆幸自己今日没有在朝会上直接定穆王的罪,不然真就被怀王玩弄于股掌了:“二位贤臣说的极是,想来这个局必是怀王筹谋许久的,只为除去穆王朝中的强助,削减其权势,好利于他争夺储位。”
“只是,朕本也有意要削弱赵泫在朝中的势力,这件案子,若是真的查下去确是石伦所为,那必会牵连到赵泫,等于朕,反帮了怀王一个大忙。若不查,一方面难以服众,另一方面也是白白错失这么好个机会。依两位贤臣看,该如何破局?”
赵溶与张枫在殿中凝眉矗立,略思索了片刻后,相视一眼,最终还是赵溶揖手先道:“回禀陛下,臣弟以为,严查此案并不意味着要牵连到穆王。此案尚未细审,穆王在案中扮演何种角色尚未知晓,若只是轻微罪状,陛下大可免于追究,既留他在朝堂中用以制衡怀王,又送他一个人情,可使他在朝中略微收敛些;若是他真为此案主谋,如此大罪,陛下正可以此威吓他,让他自此甘心为陛下效劳,一力抵抗怀王。”
赵溶这个计谋似乎有违他一贯光明磊落的君子道义,不过既是谋事为君,那他自己的君子名声恐怕也就不那么打紧了。
张枫跟在赵溶后面继续说:“微臣以为越王殿下所言极是,况石伦不过是穆王的岳丈,例如查检三司、百官审核之类的差事,穆王并未让石伦及其子嗣插手,想来他们的关系也未必亲密到了已然结党的地步。单单查问石伦,还不至于对穆王有太大的影响。”
赵泽听了他们的话,连连点头,直道:“好,那就依二位贤臣所言,此案全权交由越王一力审查,不可有半点错漏被怀王抓住。张爱卿,还是请你帮朕要多多留意朝堂中的动向,看看怀王那边或是其他大臣,会不会在此时有所动作。”
“是,臣领旨。”赵溶与张枫应声答道。
穆王府内院,穆王妃石亦雪正趴在赵泫身边,哭的梨花带雨一般。
“殿下,我父亲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请殿下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他不会做出哪种事,是倒卖军粮,殴杀人命,还是勾结西凉人谋杀皇子亲王?”赵泫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石亦雪在自己跟前哭的泪人一般。
“不会的,我父亲他一心报效朝廷,浴血沙场为大周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呀!”石亦雪紧紧的拽着赵泫的袍尾,如望救星一般看着赵泫。
赵泫依旧没有理会她,只冷冷的道:“你父亲些年在秦州做过些什么,他自己最清楚,我相信大理寺和枢密院也会查的清楚。倒是你,你似乎完全不关心你夫君我的前途命运啊。”
石亦雪听赵泫这么说,猛地愣了一下,呆呆的瞪着一双满含泪水的晶莹美目看着赵泫。
赵泫伸手挑起石亦雪的下巴,眼中充满寒意的看着她清丽无双的面庞,声音冷酷而带有几分凄凉的说:“你大概忘了,你的父亲曾屡屡霸占我的军功,如今还累我被软禁在府中,随时可能会有灭顶之灾。”
“我没有,我没有忘。”石亦雪赶紧擦干脸上的泪痕,紧紧的拽着赵泫的一只手,道:“我是你的妻子,自然是管关心你的。只有父亲的冤屈被洗清,你才会没事,不是吗?我此生做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你啊!”
赵泫冷漠的甩开石亦雪,轻视着她说:“那你给图嘉郡主下毒,也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