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泫四周皆是白茫茫的浓雾,他抬手拨开一重重的迷雾,却见不到半个人影,只听得悦耳的莺啼虫鸣一串一串的传入的耳中。
他心中疑惑:怎么阎罗地府还有莺鸟鸣叫,莫不是我投错了地方?
对了,定是还没到阎王殿,这不是还没见着黑白无常嘛!
赵泫正想到这,就听见迷雾中有人走动的声音,他心道,这回怕是鬼差要来领他了吧。
那动静越来越近,待到跟前一看,竟不是鬼差亦不是传闻中伸长舌头的黑白无常,是一只通体碧绿、流光溢彩的大蝴蝶。
那蝴蝶硕大斑斓,身上还散着金光,径直停在了他的眼前,仿佛要与他说话一般。
赵泫伸出手去想抓住它,可那蝴蝶竟如虚化一样,任凭赵泫费劲力气也握不到手中,他只得追着那蝴蝶走,不知它要领他去往哪里。
突然,“哗啦”一声,打碎瓷器声音把赵泫猛地一下惊醒。
蝴蝶不见了,迷雾不见了,眼前只有一顶藕色的棉纱帐与一位嵌着碧绿双眸的少女。
图嘉?你怎么在这儿!
赵泫瞪大眼睛极为惊讶,但喉咙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图嘉木木正责怪的瞪着打碎茶盏的侍女,完全没有发现躺在床上的赵泫已经醒来。
赵泫发觉他的身体一动不能动,只能转动眼珠来看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眼前是一间小小的竹舍。除了这张床,还放着一张圆桌围着几张圆凳,床前有镜台,窗前有放着笔墨的书案,还有一两个放着陈设书籍的案几。皆造的极是精致小巧,好似哪家别院的书房,又像是山间隐士的陋室。
“澈哥哥,你醒啦!”图嘉激动的尖叫声打断了赵泫的猜想,他张口想说话,却还是发不出声音。
图嘉激动的眼中含泪,满面喜悦的说:“你,你别急,大夫说你醒来还要先喝糖水的。”接着她快步走到桌旁,端来一碗白水,用小瓷勺慢慢舀起来,送到赵泫的嘴里。
赵泫一勺一勺的喝着糖水,望着图嘉脸上兴奋的神采,神志一点点的清明起来。
想着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到底还是老天爷救了他。
图嘉喂着赵泫喝下整两碗糖水,他才渐渐能说出一些字来,可他眼下嘴边疑问太多,这样的表述能力严重不足。
好在图嘉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没等赵泫问,就一股脑将事情的前进后果说了出来。
图嘉在建业听说赵泫不日就会从颍昌府回京,她自作主张偷偷溜出城,雇了辆马车赶到颍昌府,想提前迎接赵泫。
可她在颍昌府中等了两日都没等到他们,于是她又沿着官道一路往前去迎。
好巧不巧她也遇到那场大雨,也往黄公观里避雨。
待她一进观中就见血流满地一院子的尸体,图嘉和车夫当场就惊呆了,那马车夫生怕被祸事牵连当即驾车逃跑,就剩了图嘉一个人在观中。
这要是一般闺秀早就被吓晕了,可图嘉年岁虽小却素来胆大,也曾见过些沙场不至于如此怯懦。她认出了大周禁军的衣着,心中颇为害怕死了的就是赵泫他们,于是她冒着雨挨个查是否有人还活着。
最后,她从死人堆中挖出了赵泫,见他混身污血、伤可见骨,只当是赵泫已然断了气,瞬间,她心就像被人掏出来似的痛苦不堪,哀泣欲绝。
也好在她当时伤心过度没即刻就把赵泫给埋了,不然她心爱的人就当真死绝了。
她抱着赵泫痛哭流涕许久后,抱着他的‘尸身’上了赵溶他们留下的马车,准备要带他回建业。哪知泥地难行,她又驾车不稳,马车没跑多远就翻倒在路上,连图嘉也摔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他们就已在这座山谷中了。
图嘉从侍女口中打听到,这里叫暗香谷。而为他们疗伤的大夫、也是这山谷的主人——花谷主。
这个人脾气奇怪的很,对图嘉总是板着张脸,除了看病之外一句话也不多说。
图嘉多问一句赵泫的病情,花谷主就气哼哼的道:“你问什么,他死不了。”时候长了,图嘉也跟他杠了起来,狠狠与他吵了几回,那花谷主反而开始对图嘉好声好气,和颜悦色。
此时图嘉眼泪汪汪的坐在床边,对赵泫说:“你昏睡了一个月,要不是花老头保证说你一定能醒,我都要急死了。”
赵泫人动不了,只能用眼神安慰图嘉,让她放心。
很快,赵泫就见到了闻讯而来花谷主,的确是一位白发长须、神仙气质的老人家,而整个诊脉的过程也的确如图嘉所说一般,他都是一副气哼哼的样子,就像赵泫欠了他八千吊钱似的。
“行了,你家郎君死不了了。”花谷主替赵泫诊完脉,吹胡子瞪眼的对图嘉说。想来图嘉也是习惯了他这个态度,并未被他吓到半点,仍是一副不放心得样子:“他的腿怎么样,你不是说他的腿伤的很厉害吗?”
“我只是说他死不了,又不是说他不会瘸。”花谷主洗着手,满不在乎的说。
图嘉上去一把抢走他的擦手巾,急切的道:“你说什么?你说过他不会瘸的,你说过你会治好他的,澈哥哥绝对不能瘸!”
“你这丫头求人还这么恶狠狠的,不治了,我现在就不治了!”花谷主堵气扔了手巾,一屁股坐在圆桌旁,板着脸气呼呼的瞪着赵泫。
图嘉见他又要开始耍赖,便换了一副神情,神气活现的走到花谷主身边挑衅道:“这样啊,那你今天的山药炖鸡汤就别想喝了,还有炙羊肉、五味烤鹌鹑、冷拌野兔肉、鲜炸八宝,锦绣豆腐等等,你都别想再吃了,更不要说你最喜欢的、香香糯糯的百味糕你想也别想了。”
这些日子以来,图嘉显然是已经摸准了花谷主的死穴。就见花谷主起先还黑着脸,后来渐渐开始咽口水神情也平缓了很多。
“那这样吧,你再给我加一道石肚羹和葱泼兔,我就给他治腿。”看来这些日子花谷主没少被图嘉拿吃食威胁,这么快就妥协了。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你先治腿,我就去下厨。”图嘉说着得意凑到花谷主跟前,那花谷主撅着嘴暗自嘟囔了几句,才认命般拿出一罐药,在图嘉的监视下开始给赵泫治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