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志的死讯传到穆王赵泫耳中时,他已结束了对舒州的巡查,正与大理寺少卿薛诚押解着舒州知州、皖城知府、舒州通判等一众犯官浩浩荡荡沿着笔直的官道,往光州方向走去。
那日,赵泫到了皖河大提上,眼前是一碧清阔、破涛翻滚的皖河水,脚下踩着的是用砖石和灰泥砌成的千里堤坝。
这座堤坝看上去颇为结实,3丈高的大提用灰泥砌成,提下皆排有巨石拖底,防止河水冲刷。
赵泫蹲下身摸了一把堤上的沙土,起身问道:“知府大人,这大提中垒的是何物?”
皖城知府赶紧答:“回禀殿下,堤中垒的均是青石沙袋,最是结实坚固不过,就算皖河发再大的洪水,这座大提也足以抗住。”
赵泫拍了拍手上的沙土道:“那便好,这皖河水流湍急,在舒、光两州境内又弯道极多,自官家登基这些年来数次决堤,为祸千里,涂炭上万百姓生命。朝廷这在两年前命三司拨款十五万两银钱,重新整修皖河大提。你们作为此地的父母官,万万不能轻视水河灾祸。”
那舒州知州赶紧上前来,回道:“回禀殿下,下官自两年前至舒州任职时,官家及大相公特特交代过,要以舒州黎民福祉为念,建造可防汛百年的堤坝。下官不敢辜负官家的嘱托,一力亲自指挥筑提,将朝廷拨给的十五万两银钱,每一厘都用在了筑堤大事上,请殿下明察。”
赵泫笑着说:“如此就好的很,这皖河气象,还要站在这大提上看,才够壮阔,是吧知府大人?”
皖城知府赶紧回道:“回禀殿下,站在这大提上欣赏皖河,的确是有雄壮波澜之感。不过,此地水流湍急甚是危险,王爷既查过了大提,不如咱们就现行回府,今日下官在府衙专门为诸位准备了接风的酒席,还请王爷与诸位大人赏光。”
赵泫笑着道:“不着急吃酒,既然来了,怎能不多欣赏一会儿这难得的景色呢。薛少卿,咱们再往前面去看看。”
说完赵泫就带着薛诚等人继续往前走,舒州的一众大小官员赶紧跟了上去。
走了不过两里,原本修砌的极为漂亮的大提就不见了,只有一层层垛起来的沙袋。
赵泫扫了一眼皖城知府,他赶紧慌忙上前禀报:“回殿下,此处尚在修葺中,待修葺结束后就如前面那段是一样的了。”
赵泫冷笑了下道:“没修完是吧,咱们就看看这下面修完没有。”说着便命自己带来的禁军上前。
那班禁军手中不知何时拿了锄头铁锹等物,在赵泫的指挥下,一铲一锄的将那沙袋的内壤都刨了出来。
只见那大提上面一两层沙袋中还是青石,到了下面就皆是杂草碎石。再往下挖,麻袋里干脆都是稻草,连碎石都没了。
赵泫横眉冷对、不怒自威:“你别告诉本王这也是尚未修葺完的结果!”
皖城知府扑通跪倒,急着说:“殿下,此段···此段大提属黄铺县管辖,为何会如此,下官实在不知。”
赵泫道:“不知是吧,没关系。来人,将黄铺县令捆了,回去慢慢问。”紧接着他又对不停哆嗦的皖城知府道:“知府大人,那咱们继续往前走吧。”
跟着他们继续前行,又走了大约两、三里地。
这一处河边别说沙袋了,连大提的影子都看不见,四处只有荒草沙土和一截不知哪个年头修的废弃土堤。
这次,没等赵泫开口,皖城知府就跪下了。
赵泫道:“知府大人,这个情况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啊?”
皖城知府哆哆嗦嗦道:“回禀殿下,下官···下官的确不知。”说完就开始哐哐磕头。
赵泫厉色道:“如此大事你磕几个头就想糊弄过去,只怕是太容易了。来,将皖城知府并皖城各县县令全都带回府衙。这接风酒就不必了,咱们还是好好聊聊这修堤的钱,都去了哪儿了吧。”
说着一行禁军上来将一众官员全捆了,那班官员还习惯性的喊着冤枉,让赵泫与薛诚等人颇觉好笑。
舒州知州见此情况,也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揖手道:“殿下,此种情形,下官有失察之罪,请王爷责罚。”
赵泫莞尔一笑道:“知州大人能够知道自己失察,也是好的。你放心,本王不会责罚你。”
舒州知州刚刚眉头一松,感谢的话还没来及说出口,就听赵泫又说:“知州大人的罪责该由官家来判,本王所能做的就是保你囫囵个儿的去帝都见官家。”
说着又命禁军将知州也困了起来,道:“将知州大人好好看住了,明早还要他带着咱们去查官粮呢。”
禁军听命,将手中的绳索捆得更紧,疼的细皮嫩肉的舒州知州吱哇直叫。
当晚,皖城府衙内,皖城上下官员连夜被过堂审讯。
起初,他们还不肯招认贪墨治河款项,咬死说是被负责采购的买办和工头等人给贪了。
这种谎话,就算是三岁的孩童也不会相信。
赵泫和薛诚便命人动刑,哪知板子才刚刚不到十下,这帮养尊处优的官老爷们就受不住疼,把所有的事情都招了。
将朝廷拨发的那十五万两治河款交回给三司多少,州府各级贪了多少,县里面分了多少全部一一招供画押了。
更有那识时务的县官,为了减轻罪行,将舒州府历年与三司合谋倒卖官粮,横加苛税以及侵吞赈灾粮的事情都给招了出来。
这对于赵泫和薛诚来说可谓是意外之喜,于是,连夜派人将皖城府中大小的永昌号粮铺全都给抄了,将一应粮册账薄全部带回府衙,由京中派来的协查官员细查。
未免走路风声,禁军还将粮铺里的一应掌柜伙计都投入皖城监牢,让他们无法去光州通风报信。
第二日一早,赵泫和薛诚分别带人搜了舒州的粮仓和银库。
果然,粮仓中的米粮都是从永昌号中借来的,州府银库里,账上的钱,一文也没有。
舒州上下官员的贪腐罪名当即坐实。
赵泫当下便命人去抄了知州、知府、通判等人的家宅,搜到不少他们与光州、黄州乃至三司官员的书信和往来公文,更罚没了大批的金银钱财,足足抄了三天才整理清楚。
赵泫与薛诚等人又分头奔往舒州各府县,接连忙活了将近半个月,追回朝廷税钱超过五百万两,惩处当地官吏近百名,当中有品阶的就有四十余人。
赵泫按照大周律法,将犯案官员一一处刑,小到杖责,大到下狱流放,按照着罪名的轻重都处置了。
最后,就剩下几个罪名较重的主事官员,他们要带回建业交官家亲自处置。
这次巡查舒州,不敢说是毫无漏网之鱼,但也剪除了此地贪官的十之七八。余下的人,只怕也受了威吓,轻易不敢再贪了。
赵泫命薛诚将舒州的巡查结果写成一份奏状,令人急送入京。同时他们也收到了光州府城梁旭的消息,说是米粮已到货,请东家速回光州验货起运。
赵泫便问薛诚:“你近日可收到越王那边的消息?不知他们那边案子办的怎么样了。”
薛诚停下手中的笔,道:“前日崔巡官有信函来,说他们刚到黄州就先去查了永昌米铺,这些州府果然都是这一招鲜,越王殿下他们很快就查清了底细。崔巡官在信中说,他们已然在黄州表露了身份,开始查抄相应证据,恐怕不日也就能结案了。”
赵泫笑着对薛诚道:“没想到越王他们下手也挺快的。既如此,那咱们也得快马加鞭,带上人犯和抄回来的银钱,去光州再杀他一个回马枪。”
光州府城,永昌粮号老铺。
“掌柜重诺,到时交货。”赵泫一副富商模样,从脚下的米缸里捧一捧黄灿灿的小米,貌似老道的验着货。
那老铺掌柜笑的见牙不见眼,恭维着说:“我们永昌号历来最终商誉,既已收了黄老板的定金,必然能够按时交货给您。”
赵泫笑着打开一个个米缸,检验着各色米粮的成色。一番查验后,赵泫抖了抖粘在手上的米碎,跟站在一旁的梁旭道:“就这么着了,回程的船到了就给掌柜付尾金,装船运走。”
梁旭恭敬的答道:“是,回梧州的船已然定好,明日即可到关装船启程。”
那掌柜的又恭维道:“黄老板做生意雷厉风行,小的在这祝您财源广进,大吉大利。”
赵泫仿佛颇为受用,笑着回道:“那就承掌柜的吉言了!”
出了粮铺的大门,梁旭就对赵泫说:“王爷,越王殿下他们也已经进城了。”
“那咱们也赶紧换身衣服去府衙与他们回合。”赵泫说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光州知州是怎么没想到,巡查的钦差居然还会回来。听到衙役跑来传话说钦差大人们已经在衙门正堂等着了,他惊的一口酒喷了出来。
“钦差?哪儿来的钦差?”光州知州下巴滴着酒水,手里仍举着空酒杯,傻愣愣的问。
前来传话的衙役急得不行,直道:“就是大半个月前来过的钦差,就是越王殿下,他又回来啦。不止回来,还多带了好多人,其中有一个,好像比越王殿下的官还大,现下都在咱们府衙大堂等着您呢!”
知州大人反应了半天,才“腾地”一下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往门外跑,将身旁他前一刻还搂着的娼妓带翻在地,摔得那美人扶着娇臀直叫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