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泫拿到展开,几人凑近一看,均神色大异。
凭是他们四人再不明药理,也知道这方中所用的皆是虎粮之药,平常的药方中,若是掺有那一两味,就足够吓人了。
太医院正对他们的反应丝毫不感到惊讶,只依旧缓缓地说:“此方另有一个独特之处,就是需用阴人之心血作为药引,方才能发挥功效。而陛下身份尊贵,这心头血,自然不可用普通之人的。因此,那合适的供血之人亦颇为难寻。”
赵泫颇显为难的拿着药方,向站在身侧的赵沅与赵溶问道:“二哥、七弟,你,们看该如何?是否要给陛下用此药剂呢?”
被问话的二人,现下是最不愿赵泽撒手归西的。只要有办法把皇帝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什么办法他们恐怕都愿意尝试。
不过,这张方子用药过于猛烈,能救回官家固然是好,但若加速了病情,岂不是得不偿失。
“依五哥看,该当如何?”赵溶又把问题抛回给了赵泫。
赵泫沉思半响后,叹了口气:“眼下除了这个方子,只怕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是陛下用药,必得慎之又慎。不如,咱们先找几个死囚将此药一试,如若真的有效,再用给陛下。”
“本王也是这个意思。”赵沅跟着附和道:“只是陛下眼前病况危机,试药的事得抓紧进行。张省佐,不如此事就由你与诸位御医们去刑部大牢中实验,如此,我们几个也好放心。”
众人的目光立刻都看向立一旁的张枫。
只见张枫神色从容的回道:“是,下官今日就与御医们一同去寻人试药。但,此事中涉及刑部及部署,还请两位相公下一道敕令方好。”
“你放心,我与左相马上就以都堂掌印的名义下一封手令给各部,要他们务必配合你行事。”赵沅满目焦急、迫不及待的回答道。
几日后,许是后宫的众位嫔妃娘娘们,在神仙真人跟前的许愿显了灵。刑部找来试药的三名死囚当中,居然有两人都活了下来。
经过左右二相与朝臣们的反复考量后,终于决定给官家喂药。
但这其中尚缺一个环节,那就必须找一位合适的女子,献出她的心头血做药引。
按着御医院与司天监的要求,供血的女子必须出身清白,自身与族中三代人,均身体建康且没有隐疾。另外她的五行八字也要能与官家有益,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冲撞。
于是,当司天监把一应嫔妃、命妇们的生辰八字全都算过一遍后,只有不到十个人完全符合供血的要求。
赵泫、赵沅、张枫以及赵溶,轮流看着手中这张写着人名单子,不禁愁上心头。
这名单上除了三名官眷外,其余的人皆为后宫中的嫔妃,实在是让他们无法做出选择。
为何呢?
怪只怪这心头血实在是难取。
按着古方医书中的说法,作为药引的心头血,是要割破心口以上一寸的地方,每日取出那小茶杯约半杯的鲜血,和着汤药一齐煮了才能管用。
而人心口那地方最是要紧,一刀下去,扎浅了血不够,扎深了又极易损伤心脉。一个不好,这供血之人就会因此丧命。
那名单上的人,上至宫妃,下到采女,都是陛下的女人,随便弄死哪一个,他们几人犯的都是欺君杀头的大罪。
这个情形,躺在床上的若是换了先皇,所有人自然可以以为官家求药、不得不伤人的说法来开脱。不止没有杀身之祸,大家说不定还会得先帝一个从容善断的夸赞。
可眼前的这位,却是一贯疑心颇重、不顾人情的赵泽。这个说法,可远远不能阻止他康复后,再找他们几人秋后算账。
赵沅他们拿着那份名单正在犹豫,就见有侍从进来禀报:“回禀两位相爷,千波殿的独孤才人派了宫人前来,说有要事要与四位大人们商议。”
“独孤绯?她派人来做什么?”赵溶疑惑的看向两位兄长。见他俩此时也正露出惊异神色,不由得又看向了张枫。
张枫心中明白,这三位亲王与独孤绯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牵连,为防日后官家起疑,他们谁也不好再与她接触。于是,这种事情就只能由他这个外臣负责代劳:“独孤才人想必也是为着陛下的病况而来,还是先请进来再细说吧。”
穿着一身藕色素面纱裙的独孤绯,片刻后便跟在侍从身后,亦步亦趋的进了福宁殿。
她并未如往常一般描眉簪钗,只素着一张嫩黄的脸,低头敛目、怯弱卑微。望上去甚是可怜娇弱,与曾经那个艳光四射、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绝不可同日而语。
赵沅眼见独孤绯走过来,脚下微不可查的向后挪了两步,似是不愿她离得与自己过近。
“嫔妾独孤氏,见过三位亲王殿下,见过侍郎大人。”独孤绯行过礼,依旧垂着头,未曾抬眼见人。
“尊陛下圣旨,才人应在天波殿中禁足才是,不知有何急事要过来福宁殿?”赵沅的问话中依旧对独孤绯充满了警惕。
独孤绯神色未变,虽声量轻轻,咬字却异常清晰的回道:“嫔妾知陛下身患重病,其他娘娘们也都去了道观为陛下祈福。嫔妾乃戴罪之身,虽在天波殿中也设了神位,日夜叩拜,却也怕神仙真人们不肯原谅嫔妾从前的罪过,不愿应了嫔妾的心愿。故而,只能违背圣意,前来福宁殿中,想要替陛下受苦,以赎己罪。”
她这番话说的面前四人皆有些莫名其妙,只听赵泫张口问道:“才人这话我们几个倒是听不懂了,敢问你打算如何替陛下受苦?”
这时,一直低着头的独孤绯缓缓抬起下颚,双目含泪却笃定不迫的望着四人,淡淡道:“嫔妾愿为陛下献心头血入药,以此赎罪。”
四人闻言皆颇为吃惊,赵沅讶异道:“你如何得知心头血之事?”
独孤绯浅浅一笑,道:“怀王殿下,在这皇宫里,但凡是关于陛下的消息,都不算是秘密。更不要说如今陛下病危,大家都在忙着给自己寻后路的档口。福宁殿里的任何一丝动静,都能起宫人们的议论。况且,就算嫔妾戴罪,深居千波殿,使唤几个宫人出去打探消息,只怕也是不难的。”
四人听她这么说,也想起了平日里后宫中人喜欢到处传消息、嚼舌头的恶习,故而对于她这番说辞便也就信了七八分。
“娘娘,虽然你现下是戴罪之身,可昔日也曾贵为国母,身份尊贵。若取血时不慎伤了你的性命,微臣要如何与陛下交代呢?”张枫貌似为难的向独孤绯道。
独孤绯苦笑一下,回说:“侍郎大人不必如此替嫔妾忧心,嫔妾当年犯下那等伤天害理的重罪,就算是千刀万剐恐也不为过。是陛下仁慈,才留我一条性命残喘至今。眼下,嫔妾能够以这副残躯报答陛下,岂会再存半分贪生怕死的心思。”
赵溶与赵沅等听了独孤绯的话,心中俱是一震,都觉独孤绯性情大变超出了他们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