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梅花树下虎兔相依
天赐说,“娘,真的没事吗?”
芙蓉说,“没事的。天赐你快去做事吧,今天的事情很多的,不抓紧时间做到晚上也做不完的。”
外间的固默言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芙蓉赶紧说,“固先生,请进来。”
固默言进来后说,“我来给夫人看看。”
芙蓉就又说,“你看,这不,还有固先生在呢,你就放心地去做事情吧。”
天赐就说,“娘,那我就去做事了,你要是不舒服了,就赶紧地和固叔叔说,千万别耽误了。娘要是病了,孩儿也就没有心情做事了。等爹爹回来,孩儿也没脸见他老人家。”
芙蓉笑着说,“傻孩子,娘怎么会有事的呢。让先生把把脉不就知道了吗?先生,对不起,看你来到我家里就没有消停过,不是有这个事情就是有那个事情的来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夫人您客气了。”固默言边说边走到芙蓉身边,手指搭在芙蓉的脉上。过一会儿后,固默言说,“不要紧的,只是没有休息好。”
芙蓉就对天赐说,“听到了吧,娘说没事的。”
“叔叔,谢谢您。”又对雪娘说,“妹妹,你要留在娘房间里,陪着娘,和她多说说话。”
雪娘说,“哥哥,妹妹知道的。”
天赐就走了。
固默言和雪娘在芙蓉房间坐了一会儿后,芙蓉说想睡一会儿,俩人就出了心月厅。俩人在园子里转悠着,固默言给雪娘讲了很多京城学校里的事情,还问雪娘愿不愿意到京城里上学。
雪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怎么?是云先生不同意吗?”
“不是的,父亲先前就让我和两位哥哥去京城上学的,是我不愿意去,所以三个人就都没有去。”
固默言说,“为什么不想去呢?在京城里上完大学,你也可以去外国学习,以你这样好的天赋,你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学者,无论是哪一方面。现在的时代,女子不是只有出嫁这一条路,你应该去到外面的世界里,看看一个人究竟该怎么生活。”
雪娘看了固默言一眼,就把眼睛转向别处,想起来,为了贵哥哥和玉姐姐,她一度想要嫁给吴子义。她知道,那样做,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其实,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怎样的生活,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自己的将来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先是皇家的遴选,后又是吴家的逼亲,如果不是皇家放弃遴选,自己此时早已经进了皇宫,做了妃子,那是一幅什么样的生活状况,想不出来,也不敢想。后又是吴家的逼亲,如果又不是他儿子抢亲玉姐姐,发生变故,不知道此时会是什么样。生活,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
有时候,她会敬佩玉姐姐,她能够为了自己心中所爱,做出如此决绝的事情来,也是一份幸福和快乐。难道自己也要那样做吗?只是,自己为了谁去做那样的选择?爱……想到这个,雪娘迳自苦笑了一声,因为直到现在,除了哥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爱谁?
“在想什么?”
雪娘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对不起,我……”
固默言笑着说,“没关系,谁都会有这样的状况,偶尔一时的走神。”
雪娘轻轻一笑,嘴角弯起一抹羞涩。
此时刚好走到依月厅,雪,又开始飘落,只一会儿时间,花朵上就已经是雪雾茫茫了,红白相间,颤颤微微,真是勾魂摄魄。此时的雪娘,脚上一双金色小皮靴,身上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的白狐狸领的外披风,在飘飘绕饶的雪花中,在血红盛艳的梅花中,真是上天的仙女下凡来。
固默言心内就那么深深地刺痛了下,瞬间把自己淹没了。
这一天,雪娘都没有见到天赐,直到晚上祭祖时才见到他。
云家祠堂在整个欧阳大院里是最雄伟最威严的,此时,灯火辉煌,所有的下人们都站在祠堂外面等候着。云家并不排斥女子,所以,女子也可以进祠堂祭祖。
祭祖仪式结束后,进了祠堂边上的饭厅,每一次祭祖后吃饭的地方,天赐派人告知了固默言,固默言此时等候在这里。见芙蓉天赐雪娘进来,固默言惶恐地说“实在是添麻烦了。”
“先生说哪里的话呢,您能够在这样的日子里来到云家,是云家的荣幸,像先生这样的人岂是什么人家都能请的到的。”
“夫人快别这样说,默言更觉得不安。”
芙蓉笑了,“那就不说了。祥叔,开始吧。”
祥叔喊了一声上菜。不一会儿,饭厅里的十张桌子摆的满满的。固默言惊怔了,加上他不过是四个人,怎么摆了十张桌子。就在他惊怔中,下人们开始走进来,每一张桌子边站着八个下人,正好十张桌子。
固默言在自己的家里见到的都是等级森严的主人与下人的区别,在外面,在他见过的有钱人家家里,同样,下人永远是下人,怎么可能和主人同席吃饭。
芙蓉解释说,“云家一直的习惯,每到大年三十,所有的人都聚在这里吃一顿团圆饭。以前人多,是三十几张桌子,听婆婆说,她第一次参加祭祖后,来到这里,把她吓了一跳呢。可现在,人少了好多。”说道这里,芙蓉一阵黯然。
待大家坐下后,林祥说,“少爷,点火吧。”
天赐站起来走到厅外,接过火把,停了一下,转过身来对着固默言说,“今天就让固叔叔来点吧。”
固默言惊讶地看着天赐。
天赐又说,“叔叔,就您来点吧。”
“这怎么可以呢?”固默言惶恐地说,“我知道的,每到这个时候,第一个火都是由家中的当家人来点的,我的家族里都是爷爷点的,后来是我的父亲,还没到我我就来到了京城。我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来做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天赐的话的确是让在座的人惊讶,这可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大家看着他。芙蓉也觉得天赐有些唐突,但是天赐已经说出了口,“先生来点吧,就算是给先生的新年礼物,能够帮先生完成一个心愿我们非常的高兴。”
固默言眼睛里有了湿润的光芒,这个家里的人是这般的尊重他,让他感动。他接过天赐手里的火,慢慢地,又哆哆嗦嗦地好不容易点了火,嘣地一声,鞭炮响起来,然后就是噼里啪啦地声声不绝,响了好长的时间。
放过鞭炮后,大家才坐在桌旁,开始吃饭。由于太激动了,饭桌上的固默言话语特别的多,他说的好多的话都让大家笑的吃不下饭。只有雪娘一个人不言不语地吃着饭。天赐一直在看着雪娘,见她不声不响地,他就想着雪娘可能还是因为自己的婚事在心烦,他着急,但又不能跟她说,父亲不在,他不能越过父亲自己来说。
雪娘突然地问,“娘,爹爹现在到了姑奶奶家了吗?”
雪娘的话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都看着她。芙蓉也静静地看着她,停顿了一会儿,说,“应该是到了吧。”
“爹爹一定累坏了,这么远的路,又下着雪。老天保佑,爹爹千万别生病了。”雪娘像是和自己说话一样说着这些话,然后就不再吭声,又低下头来吃饭。雪娘的神情让芙蓉心疼,她一把揽过雪娘,说,“雪儿是在为爹爹担心了是吧,别担心,你爹没事的,他的身体好着呢。”
天赐也赶紧说,“妹妹,别乱想,爹爹会像娘说的那样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到姑奶奶家的。用不了几天就会有电报来的。”
雪娘见大家都不再说笑,都在看她,一下子醒悟过来,觉得自己做错了,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个话题,让大家难过和担心。一想到这儿就赶紧地笑起来,说,“娘,不是女儿在担心爹爹,我看是娘在想爹爹了,瞧,眼泪都出来了,爹爹的耳朵一定在痒痒了,爹爹就在想是谁在想我了,怎么我的耳朵这么的痒痒,天赐哥哥,是不是呀?”
大家被雪娘的话逗笑了,芙蓉的脸一下子就红起来,“坏丫头,竟然开起娘的玩笑了,真是没规矩了。”
在另一桌吃饭的芸儿就说,“是呀,连我都在想老爷了,太太当然就更想了。”
“你们瞧瞧,就连这丫头也是放肆的不得了了,等过了年,该给你们好好的立立规矩了。”
芙蓉这么一说,芸儿就放下筷子,跑过来,站在芙蓉身边,低眉顺眼地嗫嚅道,“太太,对不起,是芸儿错了,芸儿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太太处罚芸儿吧。”
其他丫头就都轻声地掩嘴而笑。
芙蓉就说,“芸儿知道错了,就不处罚了。看来还是芸儿好呀,知道自己错了来认错。”
芙蓉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就全都转向了雪娘,坐在芙蓉身边的雪娘听得出来母亲是在说她,她就对着母亲的脸儿媚媚地甜甜地笑,然后亲昵地说,“娘,对不起,雪儿错了,请娘责罚雪儿吧。”说完,挽住芙蓉的胳膊,依偎在芙蓉的身上,再次呢喃道,“娘啊,是雪儿错了,雪儿给娘赔不是了。”
“好了,知道错了就不责罚了。”
说笑了一番后,开始吃饭。饭后,天赐问东富,“东富哥,今天早上我说的事情都做好了吗?”
东富说,“都做好了。”
“那好,按照我早上的吩咐去准备吧,等一会儿我们就过去了。”
看着天赐很神秘的样子,大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芙蓉就问,“天赐,你让他们做什么呢?”天赐笑而不答。
雪娘站起来走到天赐身边,依在耳朵边悄悄地问,“哥哥,你在做什么古怪的事情呢?”
天赐说,“待会儿就知道了。走,我们都到依月厅去吧。”
芙蓉疑惑地问,“天赐,去依月厅做什么?炮仗改在依月厅放了吗?”
天赐扶着母亲边走边说,“娘,你去了就知道了。”
雪娘就着急起来,“哥哥,炮仗不能在依月厅放,炸坏了梅花可怎么办呢?除了我的后花厅,就属依月厅里的梅花最整齐最好了。”
天赐就笑着说,“本来是想在你的后花厅的,可是那样你就知道了,我知道除了后花厅,就是依月厅里的梅花最多最好,因为平时没人去,那里的雪景也是最美的,所以我选在依月厅。妹妹,你会喜欢的,是我给你的新年礼物。”
雪娘说,“放炮仗也算是新年礼物吗?”天赐笑着没有说话。
一家人就跟着天赐往依月厅走。从大饭厅到依月厅有很长的一段路。
固默言走着看着:从昨天来了到现在,他都没有好好地看看欧阳家大院,如今在夜晚里看,却是另一番景象,另一种韵味;有着亭台,楼阁,山石,还有着已冻成冰世界的小溪流;还有着现在脚下走的回廊逶迤幽雅,回廊两旁尽是红艳可人的梅花在盛开着;回廊里上的红灯笼黄彩带在这冷冷的冬天里又给人暖暖的;一步步走来,看着,都像是走在南方的春天里。
固默言紧走几步对芙蓉说,“我怎么觉得像是在我的家里。”
芙蓉听了就笑了笑,说,“先生是感觉到这园子像是南方,是吗?”
固默言说,“是的,北方的宅院没有这样的。”
雪娘接过来说,“欧阳家的祖上就是南方人,就像先生家的祖先是北方人一样。”然后就把故事讲述了一遍。
雪娘在诉说时依然有着淡淡的忧愁,忧愁缠绕中的雪娘更有着动人心魄的美丽与妩媚。固默言的眼睛已经无法从雪娘身上移开。其实,第一眼看见雪娘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忘记,知道自己的心和灵魂给了雪娘。固默言知道自己的心一直是空着的,空的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是否还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上。来这里避祸是朋友们硬拉来的,他原本准备着为事业和信仰奉献自己的生命的,那样,他会认为自己还算是没有白来这个世间。看见了雪娘,他知道了自己的生命应该还有着意义,他决定为又一个信仰延续自己的生命,他有了人世间最为神圣的爱情。这两个信仰才是男人最完美的。
站在了依月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太美了,美的让人心惊颤动;艳丽盛开的每一棵梅花树下都有一对雪人,是半卧着的老虎和卧在老虎旁边的兔子,那神情,情态,简直……所有的人都半张着嘴。尤其是雪娘,眼睛里立时盛满了晶莹的泪水。
天赐说,“妹妹,有十七对;你看,就像是活着的老虎和兔子在一起赏梅花呢。喜欢吗?”
雪娘是又高兴又激动又伤心。
芙蓉把雪娘拥进自己的怀里,说,“雪儿,你看哥哥多疼你,你以后可别让哥哥生气和伤心,知道吗?”雪娘点着头,说不出话来。
天赐又说,“炮仗就在想月厅前面的台阁台放,在这里就能看到的,也不会把这里的雪人震坏了。让四儿把点心摆香阁间里,看完礼炮,就在香阁里吃点儿点心,边吃边等着接神。”
东富去放礼炮了,天赐拉着雪娘的手,一个一个地看,每一对老虎和兔子身上都有字,写着天赐和雪娘。看着这些,就想着每年种植这些梅花时的情景,这么多年来,所有的梅花都活了下来,惟独那棵……雪娘想着又流下了泪水。
“我想,天赐一定是属虎的。”固默言说。
雪娘转过脸来,见固默言凝视着她,眼睛里还有着柔柔的光,她觉得好象在谁的眼睛里看到这目光的,于是,她也看他,看着,就想起来了,是哥哥眼睛里的目光,哥哥看她时就是这样的。
“先生,您有妹妹吗?”
“我没有妹妹。所以,我很羡慕你的哥哥有你这样的好妹妹在身边,如果我有,我也会像你哥哥这样疼爱她的。”
雪娘就微笑起来,“相信先生会的。不过,哥哥再疼爱也有分开的一天,等哥哥有了嫂嫂,就会慢慢地减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