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落水的女人并不会游泳。他来不及多想，将外套一脱，一头扎进了水中。
在幽深的水中，顾宁馨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随波逐流，慢慢下沉，她栗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散开，白皙的俏脸上双眸紧闭，口鼻上方不断冒泡。脚上的高跟鞋掉了一只，香槟色的长裙像只张开翅膀的蝴蝶，裴少彦伸开长臂，一把抓住她的裙角，继而将她整个人捞入怀中。
这次意外真的是太意外。
当顾宁馨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衣服也被换过了。
“顾小姐，你醒了。”身着制服的女工作人员走过来，“刚才你落水了。”
宁馨摇摇头，记忆一点点恢复。没错，她是落水了。鼻腔还有被水呛过的那种酸涩，她忍不住用力拧了一下鼻子，头有点昏。
“裴先生说，如果你醒了，就去找他。”
“他在哪？”宁馨意识到自己还在之前的庄园里呢。
“客房。”
顾宁馨在客房看到裴少彦时，他好像刚洗完澡，浅棕色的短发还有些湿润，之前的衣服也换掉了。身上有淡淡的馨香，类似某种沐浴液的味道。宁馨意识到，刚才是裴少彦救的她。
“裴先生。”宁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她诚恳地的道谢。
裴少彦瞥了他一眼，道：“不知道顾小姐不会游泳。”顿了顿他又说：“所以才让你放开手。”平日里他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竟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因为让她放开他，所以导致了她溺水。
当顾宁馨听出裴少彦在为这件事而道歉时，她倒是有几分受宠若惊。
“如果我不放手，就会将裴先生也拖下水。”宁馨微笑，“所以，我没有怪你。”她很真诚。
其实裴少彦有点好奇，人在生死存亡和巨大的恐惧面前，求生不是本能反应吗？为什么顾宁馨能在那样的时刻，选择放手呢？而且，并没有怨恨他的意思。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宁馨认真地说：“无论是什么时候，我们都没有要求别人为自己牺牲或者付出的权利。即便对方是自愿，我们也要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此时，宁馨脑海中浮现的，是火海里父亲拼命要她逃跑的场景。那是因为父亲知道，如果女儿执意救他，可能他们谁都活不了。
“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她看着裴少彦，认真地说。之后，看裴少彦脸上划过一丝奇怪的表情，宁馨忽地意识到自己表达有问题，慌忙改口：“我不是说那种爱，”她有点尴尬，唯恐裴少彦误会。
“我懂。”裴少彦递给宁馨一杯红酒，点点头。
其实顾宁馨这种言论多少是有点冷血的，不愿意别人为自己牺牲，不愿意别人为自己麻烦，其实也藏着她不愿意与其他人有过多情感纠葛的潜意识。裴少彦意识到，顾宁馨或许跟自己有点像，多多少少有些情感障碍吧。毕竟，她出生在那种家庭，又遭遇过重大变故。他尝试着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认识她。
“今晚一起吃饭吧。”裴少彦提议，“就算为今天的事。”他拎起沙发上的外套。
顾宁馨忽地就迟疑了，她打心里不太愿意与裴少彦有更多接触。这种内心深处的抗拒有些微妙，她尝试去揣摩，然后就记起了郁毓的话，不要妄图去了解一个男人。
“裴先生，”宁馨一边说一边观察裴少彦的表情。
他听到宁馨的话，微微放缓了拿外套的动作，然后看着她。
“我想，我还是抓紧时间为您准备顾氏家宴的工作吧。”宁馨下意识地扶了一下长发，略带几分不自然。然后一直用眼尾的余光瞄着裴少彦。
裴少彦的表情微微一滞，似乎是没料到顾宁馨会拒绝他的邀请，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影响，只是他将拿起的外套又丢回了远处。
裴少彦没再说话，他兀自坐下，点点头。
此时，小五气喘吁吁地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些药品。
“从赵先生那里拿来的。”小五将药递给裴少彦，“预防下感冒。”
裴少彦没有接，只是指了指顾宁馨。小五当即转身又将药递给宁馨，“来，宁馨你也拿一些。刚才那个水太冷了，老板上来的时候都发抖。”
裴少彦忽地瞥了一眼小五，小五立即闭嘴。
“倒春寒，大家都不要感冒。”
“谢谢小五，谢谢裴先生。”宁馨客气地接过药。
“把清单给顾小姐。”裴少彦对小五说。
小五愣了一下，继而才意识到老板的意思。他赶紧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张单子。
“这是家宴上老板需要的东西。”小五将单子递给宁馨。
宁馨接过来扫了一眼，上面除了服侍购买搭配要求，甚至还有一些洗漱用品……见宁馨满是狐疑，小五补充道：“洗漱用品是附带，老板不习惯酒店提供的那些东西。”
宁馨下意识地点点头，心想裴少彦这是把她当做保姆了。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她能达到目的，就算是保姆她也乐意。
“裴先生放心。”她将清单放进包里，“那，我就先告辞了。”
裴少彦又恢复了那种少言寡语的模样，“送顾小姐。”他双手插在裤袋里，一双眼睛已经看向了窗外，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再次将他包裹了起来。
小五悄悄拉了一把宁馨，示意她赶紧离开。
“裴先生好像总是不太开心。”
回去的路上，宁馨试探着问小五。
小五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跟宁馨聊天，“少爷一直都是这样，也不能说是不开心吧。”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老板的情绪，“不过刚才我察觉到一点危险的信息，他好像不太开心。”
他不开心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邀请吗？宁馨有点忐忑。
“裴先生似乎不太爱说话。”宁馨又问。
“少爷话不多很正常，话多了才不正常。我跟在他身边五六年了，只见过一次他话特别多。那是15年的圣诞节，他喝醉了，拉着我给我讲故事，讲了整整一夜。特别有趣。”小五开心地笑着，“你猜他讲什么故事？小美人鱼和王子，哈哈哈——”
宁馨也笑了，她没想到那样少言寡语冷冰冰地裴少彦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